(一)


    我腦子如炸開一般,瞪大著眼睛,無語地看看太後、皇後,又看看滿屋的嬪妃,她們正興高采烈地向太後舉薦著自家姐妹,個個都說得自己家的是天上有地下無,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跟淩宣王是再般配不過。


    我雖然也很希望奕熙早日找到心儀女子成婚,卻總覺得再沒有人可以取代婉凝在他心中的位置了。


    此刻安靜的我,與一屋子的歡笑喧鬧格格不入,而我滿心滿腦想的都是如何讓奕軒想辦法拖延一下奕熙的婚事,分分秒秒都過得煎熬……


    ----------------------------------------償-


    紫宸殿。


    “奴才見過瑾婕妤,娘娘萬安!”小順子見我來,便笑著迎了出來攖。


    “平身吧!怎麽隻見你一人在門口守著?小和子呢?”殿門外少了小和子,我還真是不習慣。


    小順子躬著腰迴道:“迴娘娘的話,小和子跟著皇上出去了,現在都沒迴來呢。”


    “和皇上一起出去了?那我進去等他迴來好了。”我一顆心空落落的,對奕熙的婚事手足無措,隻能等著奕軒迴來處理。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夜幕慢慢爬上大興宮輝煌的琉璃頂,八角宮燈一盞盞亮起。龍案上的鎏金紅燭嗞嗞滴著燭淚,我手上的碧螺春涼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沒等到奕軒迴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已這樣無可自拔地依靠著他,需要他為我撐起一片天……


    芷沫朝著殿門張望了許久,一臉失意,“小姐,不如我們先迴宮吧,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皇上要是迴來了,自可以讓小順子過去給我們通報一聲。你這樣不吃不喝地等著,傷了身子就不好了。”說著,就要把我從椅子上扶起來。


    我拂開她的手,灌了一口冰涼的碧螺春下肚,“沒事,再等等吧,反正都等這麽久了,我想他一迴來就能看見我。你去把小順子叫進來。”


    芷沫撅了撅嘴,不情願地跑出去召小順子進來。


    我望著殿門問道:“小順子,皇上今日出門可說去哪裏了?除了帶著王安和小和子,他還帶著誰了?”


    “奴才還看見杜將軍了。”小順子答道。


    奕軒夜不歸宮,還帶著杜珞澤,如此看來他是出宮了嗎?可他未曾跟我提過這件事,而且全宮上下也不知道。


    “芷沫,小順子,你們下去吧,我一個人呆著就可以了。”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心中的失落感一點點侵蝕著我,隻能用雙手托著腮,放空雙眼,不去看滴落的紅燭淚,一心一意地等著他迴來……


    一道道亮光透過一層層明黃帷帳,變得愈發刺眼。我揉著生疼的眼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龍床上,滿床飄著他特有的龍涎香味,床頭還是我親手掛上去的自製香囊。


    他迴來了!我頓時興奮地從床上彈起來,手忙腳亂地穿好衣裳,跑到正殿尋他。


    “奕軒!”正殿內空空蕩蕩,全無他的身影,我的聲音單薄無助地飄蕩著。


    現在的我,倒像極了當時在鍾府內尋找不告而別的李瑾的我……無助、心酸、不知何去何從……


    “小主,你醒了。怎麽在這兒傻站著呢?奴婢服侍你更衣用膳吧,”芷沫牽起我冰涼的手,看著我臉色不好,一雙細眉立刻擰成一團,“小主,昨晚是皇上把趴在案上睡著的你抱到床上的,還細細地給你蓋好被子了呢,皇上這會兒不是上朝去了嗎?下朝後就該迴來了,別擔心。”


    我心中一暖,一滴淚悄然滑落,摻著苦澀與甜蜜。


    他再也不會像當時那樣不告而別,棄我而去了,他會如當初的承諾一般,為我撐起一片天。


    用過早膳後,早已過了早朝時辰,卻仍未見奕軒迴宮。我心中憋屈,幹脆出了紫宸殿,往校場走去。平時下了朝不迴紫宸殿,這兒便是他必然的去處。


    校場內威武的“嘿哈”聲依舊豪氣震天,密密麻麻的銀色盔甲在陽光下反射著魚鱗狀刺眼的白光。我一眼便瞄到了站在樓台上的杜珞澤。


    玉立的長身,孤傲的身影,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底下的禦林軍,直到我走到他身邊,他才微微扭過頭來看我,臉色仍是清冷,並不奇怪我的到來。


    我一邊四處張望著,一邊問道:“杜珞澤,皇上在這兒嗎?”


    “不在。”他臉上的神情稍稍有些變化,眼眸中有深深淺淺的情緒泛開。


    “我等了他好久,卻久久不見他,原以為他會在這兒……”我難掩心中失望,低著頭撅了撅嘴,轉身欲走。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臂,“他在碧荷軒,”他頓了頓,眼眸中略過一絲憂慮,“但你現在不要過去。”


    很少見他這樣躊躇不定,也很少見他流露出這樣憂慮的神情,我心中疑惑不解,慢慢掙開他的手,留下一句“謝謝!”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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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碧荷軒位處西六宮,掩映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中,軒內開辟了一大片荷花池,冬日裏的池水由宮外運進的溫泉水補給,如此便四季得見嬌豔可人的蓮花盛景。


    先帝為討好寵妃昭曦夫人,不計財力、人力,造就了碧荷軒,雖稱不上是六宮內最奢華的宮宇,卻算得上是最文雅脫俗的宮苑。但奕軒即位後,碧荷軒再未有宮嬪入住,既無人居住,奕軒來這兒又是為何?


    芷沫在前麵推開碧荷軒的宮門,眼前之景,足以讓我驚羨。鵝卵石鋪就的一條條曲徑小道上落滿青蔥細嫩的竹葉,一眼望去也看不到盡頭,正是一幅曲徑通幽,落花迷霧的美景。宮殿建造得並不高聳,隱隱浮現在煙霧繚繞的竹叢中,房頂皆用透明水晶砌就,反射著漫天的綠意。循著曲徑向正殿走去,發現正殿建在粉綠連天的荷花池中央,四麵建了大理石拱橋以便出入。


    如此意境,可謂是以真愛造就,分外用心別致,令人動容。


    沐晨殿裏的蓮池是奕軒為我特地開辟的,不料卻遠遠不及這裏。


    我一路上顧著欣賞、驚羨,走到殿門處,才注意到看守的侍衛,以他們的裝束看,是奕軒的貼身侍衛。


    一個侍衛見我走近,伸手直直擋在我前麵,“請婕妤留步!皇上吩咐,任何人不得進入此殿,還請小主恕罪!”


    我不曾受過奕軒手下侍衛這樣的待遇,氣不打一處來,有些惱地拂開他,“放肆!我……本宮知道皇上在裏麵,你讓我進去!”


    “奴才受皇上之命在此駐守,不得讓任何人打擾皇上和溫雅貴妃。”他麵無表情地說道。


    溫雅貴妃?她是誰,為何從前未曾聽說過?溫雅,溫文爾雅,溫和素雅,名號與這碧荷軒倒是極般配的。


    奕軒昨日出宮一日,難道是因為她?


    “撲通”一聲重物落水的聲音打斷了我漫遊的神思,身旁的侍衛一聽聲音不妥,立刻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


    我心下疑惑不解,也趕忙跟著他跑去。


    隻見碧葉粉荷中,一抹淡藍漸漸沉入水中。我心中驚動,不禁疾唿“不!”


    唿聲剛溢出口腔,就見一抹明黃色的身影急速跳入水中,翻騰許久,抱著那抹單薄的淡藍一起浮出水麵。


    奕軒!是他救起了跳進水裏的藍衣女子!怎麽會是他?我錯愕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毫無頭緒。


    隻見奕軒把藍衣女子抱上岸,焦急地拍打著她的臉頰,試圖讓她蘇醒,深邃的眼眸滿溢著我從未見過的焦急和恐懼。


    “芸兒,醒醒!你醒醒!”奕軒的言語中有道不盡的哀慟和緊張,眼睛死死盯著雙眼緊閉的女子,慌亂地按著她的胸口。


    幾番折騰後,女子口裏嗆出幾口水,猛烈咳了幾下,痛苦地睜開了雙眼。


    奕軒喜不自禁,笑得像孩童一般,眼中卻溢出了幾滴清淚,將女子緊緊抱入懷中,“不許做傻事!不許離開我!”


    緊張、狂怒、慌亂、恐懼、欣喜在一瞬間交雜,他對她稱“我”,好似用著整個生命的力量抱著她,怕一不留神便會永生失去她……


    芸兒……她是誰?我默念著她的名字,看著奕軒懷裏的她。一股莫名的疼痛撞擊著我的心房,嫉妒、失落、悲痛一點點滲入我的每一滴血液……


    “奕軒……放我走……”藍衣女子無力地趴在奕軒的懷裏,喃喃說道。


    我走近幾步,看清了女子的模樣。膚如凝脂,柳眉彎彎,星眸明亮,唇如綻桃,身量纖細,我見猶憐,雖稱不上是傾國傾城之色,卻給人一種淡雅素麗的舒服感。


    “不,不要尋死,我會護你一生!不要……不要離開我!”奕軒把懷裏的人兒越擁越緊,下巴緊緊抵著她的頭,低沉的聲線透著哀求與懇切。


    他也曾摟著我說護我一生,語氣卻全不像這樣這般哀戚與懇切……


    我呆立在原地,胸口內似堵著一大塊淤腫,壓得我連唿吸都痛,眼波如一潭死水,淚止不住滑落,浸濕了整張臉……


    他未曾提過關於她的一字一句,卻早已是情深至此,而我竟至始至終被蒙在鼓裏……她和奕軒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糾葛,當初又是為何分開;一朝重逢,為何又要尋死覓活?


    腦子裏的疑惑堆得快要爆開,我扶著芷沫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碧荷軒。


    他愛著別人,全心全意地愛著……


    那麽我呢?難道從此這世上再沒有我的一心人了嗎?所謂山盟海誓,難道是我的一廂情願、癡心妄想……


    果真是花紅易衰似郎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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