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浩大的皇陵之中,白景殊迴頭看了一眼,他知道這裏也會是他的長眠之地,或許是因所有情緒都積壓在昨日,今日他並無過多悲戚,隻是心中有些空蕩蕩的,直到一雙溫暖的手握住了他,這才填補了他心中的空蕩。


    白景殊迴過頭,為了不讓言慕玖太過擔憂,輕輕對他笑笑,指了指那金碧輝煌的皇陵,說道,“數十年之後,阿玖可願與我一同長眠於此。”


    “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去想的如此久遠。”


    聽到言慕玖的話,白景殊不禁輕笑一聲,是啊,如今他活的好好的,又何必杞人憂天?更何況言慕玖曾說過想要與他一起看遍大好河山,若是真有一天自己化為一抔黃土,也指不定會埋骨何處。


    但卻在此時,言慕玖捏緊了他的手,輕聲說道,“好。”


    或許是因風聲太大,白景殊隻見言慕玖嘴唇動了動卻有些沒有聽清他說的話,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言慕玖。


    看著白景殊眼中的疑惑,言慕玖揚起唇角,重複道,“我是說,好。無論是這裏還是何處,你我本就是結發夫妻,生而同衾,死亦同穴,你心之所向便是我埋骨之處。”


    方才在祭祀時心中因麻木而沒有悲痛,此時被言慕玖暖化的心開始隱隱作痛起來,也不知何時,白景殊的臉上終是落下一行清淚。


    言慕玖伸出手,擦了擦他臉上的淚痕,輕聲說道,“沒事了,這裏沒有別人,想哭的話,大可不必掩飾。”


    白景殊也並未痛哭流涕,他隻是抬起了頭,又看了看那氣勢恢宏的皇陵。上一次他來到這裏之時是先帝駕崩後,那日的情景他還清楚的記得,所有人臉上的哀痛,無論是真是假,他也都還記得。


    “走罷,人都散了,我們也該迴去了。”白景殊如此說道。


    京城之中入眼的是滿目花白,國喪之時天下縞素,也不知是何時,天上竟落下幾片飛舞的雪花,白景殊身穿一身素白的衣裳,緩緩地伸出了手接住了那雪花,雪化在他的掌心,成了一滴晶瑩的水珠。


    “下雪了。”


    也不知為何今年的雪下得格外的早,但也隻是些小雪,落在地上就不見蹤影。一陣冷風吹過,白景殊不禁緊了緊身上的狐裘,往手上嗬了一口熱氣,輕輕搓了搓。


    京城小雪,雪落枝頭就好似開滿了一樹梨花,原本巍峨肅穆的皇宮,也更添一分莊嚴。或許是太皇太後走的有些突然,白景昔一直都未能緩過神兒來,他曾經算計了一切,卻唯獨對他的皇祖母有一絲溫情,那也是在他年幼時給予他最多溫暖的人。


    白景昔坐在那至高無上的龍椅上,身上穿的並非是那鮮亮的龍袍,而是那雪白的孝衣。他神情有些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奉天殿,又低頭看了看自己坐著的這把龍椅。


    曾經為了這個位置,他處心積慮,命白景殊為他掃清一切阻礙,如今算是得償所願,可細想自己登基以來所發生的一切,自己真的是高興的麽?


    或許是,又或許他早就已經麻木了,他曾經有野心昭昭,但他也極會掩飾,他深知如何牢牢地將白景殊握在手中,成為他最鋒利的劍。


    還記得太皇太後臨終所托,他也暗自做好了打算,他必然要讓大堯在他的手中屹立在東方大陸上,也必要讓大堯進入空前的盛世。


    明明已經哭了許久,此時也不知為何淚水又滑落了下來,他正準備抬手擦掉淚痕,卻瞧見麵前站了一人,他眼裏還帶著淚光,有些疑惑地喊了聲,“皇兄?”


    白景殊點了點頭,當他走近養心殿,看著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坐在龍椅上哭的像個孩子,心莫名的就被刺痛,這樣的阿昔,他許久都不曾見過了。


    “阿昔。”白景殊低下了頭,目光灼灼,“阿昔,你已經長大了。”


    皇帝擦了擦眼淚,有些不甘心地說道,“這裏又沒別人,他們看不到。”


    那聲音中似乎還帶著一絲撒嬌的語氣,聽的白景殊不禁莞爾,“嗯,沒有別人,所以你大可不必掩飾自己的內心。”


    這正是方才他與言慕玖的對話,如今卻被他用來安撫弟弟了。


    聽到這話,白景昔不禁愣了愣,看著白景殊的目光中有一絲疑惑。


    看著他這樣,白景殊繼續說道,“我是你的兄長,也是你手下之臣,我會永遠效忠於你,你也可以……將脆弱的一麵在我麵前顯露。”


    或許是驚訝於白景殊眼中的溫情,也或者是被他話語中的忠誠所觸動,白景昔猛的去上去抱住了他的腰,失聲痛哭了起來。


    看著自己的弟弟如此模樣,白景殊又想起了小時候,那時的阿昔,還會與自己撒嬌,還會與自己說些心裏話,可生在帝王家,其中艱辛也不為他人所知。隨著他們逐漸懂事,也就變得越發生分,本就是血脈相連的至親之人,又如何會落的如此。


    白景殊任由他抱著自己哭,他認為這或許才是阿昔的本性,他登基這些年,因自己是皇帝,總要有許多顧慮,也要忌憚著那些朝臣,他所夢寐以求的龍椅,坐著也不是那般順心。


    待白景昔哭夠了才鬆開了白景殊,他抬起頭,俊秀的眉眼中,還隱隱含著淚光,他突然對白景殊說道,“皇兄,對不起。”


    聽到這句道歉,白景殊輕笑道,“對不起什麽?”


    白景昔的聲音帶著些哽咽,斷斷續續地說道,“很多,這些年來,你即使知道朕在利用你,你也並無怨言,朕甚至…還差點受了王鬆的挑撥,說父皇臨終前給了你什麽東西,讓朕一直耿耿於懷。”


    聽到這句話,白景殊神情微微一變,但也很快恢複了常態,這些年來,白景殊太明白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了,他輕輕拍著白景殊的後背,出聲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這些事早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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