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他怕是以後就要作為院裏的花魁,所以輪到他表演的時候便顯得格外隆重,不僅老鴇一見他,那張本隻有一些皺紋的臉忽然就笑的如菊花一般燦爛,便連下麵的觀眾也比剛才的迴應還要熱烈。


    一個個聽完老鴇的介紹,便大喊著席斐的名字,隱隱還能聽到激動的哭腔,沙啞又破碎。


    讓她想起了現世那些粉絲去看愛豆演唱會的情景,還挺懷念的。


    而席斐也一改她之前在後台看到的萎靡不振的樣子,雖然他周身還是有種淡淡的慵懶,卻如煙似霧一般籠罩在周圍,好比霧裏看花,越是不清就越想讓人深入探究,當真是把人的心思拿捏的十分透徹了。


    田秀眼中起了一抹興味,她幹脆坐在臨窗的軟塌上,指著下巴認真的看著下麵。


    誒?怎麽感覺好像有一瞬間和那雙狐兒眼相觸了?


    她眨眨眼,下麵席斐已經在和老鴇說了什麽,他似乎有點驚訝,但還是側首吩咐下去,不一會便有人捧上一把琵琶。


    看來應該是錯覺。不過,他是要表演琵琶嗎?但是之前已經有個人表演過了吧?而且表演的還不錯,若他不能比那個人表演的還好,可就算他更好一點,也總覺的缺了些新意,不夠出彩呀。


    她不覺嘟起了嘴,眼中似有疑惑,又似有些期待,眼中閃閃亮亮的,臉頰卻是紅撲撲的,像極了熟透的漿果,讓人忍不住想上前咬一口,酸甜的果汁在口齒間爆射、彈濺,是否如想象中一般甜蜜、香醇?


    田星兒身子猛地一顫,就像是剛從深思中驚醒一般,隻覺口幹舌燥,又連忙低頭喝了一口清茶。


    茶水已經變涼,茶苦而澀,她卻像是沒有感覺一般,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待覺得舌尖的苦味壓過從身體深處漫上來的怪異感覺,她這才停下,轉而看著手中的茶杯發了會呆。


    白瓷清透無暇而沒有一點花紋,觸感細膩,因被她一直在手中把玩,染上了她的體溫,就像真人的皮膚一樣,讓她忍不住留戀著更舍不得放開。


    田星兒目光忽然落在床邊的那個身影上,眼睛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轉了好幾圈,那上麵不僅看不到痘痘或疤痕,就連絨毛都沒有,完美的一如手中的茶杯,可略微昏暗的燭火在她身上鍍了一層柔光,便比白瓷還要溫暖。


    假的終究是假的。


    田星兒收迴目光,重新為自己添了盞茶水,又是仰頭一飲而盡,轉而抬手揮了揮,身後本來在伴奏的人便懂事的陸陸續續退下。


    屋中沒有了其他雜音幹擾,下麵的喝彩、歡唿聲,以及躍動的鼓點聲就聽得更加清楚了。


    她等了等,眼見著田秀眼中的光芒越來越盛,連嘴角都不自覺的向上勾起,終於坐不住,像是突然生了好奇心,也脫了鞋上了榻,卻是與她擠做一處,粘膩道:“看到什麽了?這麽高興?”


    田秀被她擠的往後退了退,在對方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時也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聞聲便指了指下麵,“你這個朋友......”


    她頓了頓,才帶著欣賞而不會讓人聯想到其他的語調道:“挺不錯的。”


    “是嗎?”田星兒跟著看了一眼,隻見席斐並未彈琴,反而是跳了一曲霓裳羽衣舞,身姿輕盈靈動,即使鼓點再如何密集,他也能輕鬆的跟上節拍,又在每一個伸展間不經意的露出腰腹的六塊腹肌和馬甲線,腰線下垂道恥骨的位置,在一個要掉不掉的位置,每一次旋身、下腰都緊緊抓住每一個人的視線,不時激起一聲聲倒吸冷氣和驚唿聲。


    田星兒看他反彈琵琶,一個動作定神,仿若自己曾經看到的敦煌莫高窟壁畫上的飛天仙女一般,然而這人天生就是個妖精,瞧瞧他都把下麵的女人都勾的魂也沒有了,卻猶嫌不夠,抬起頭,微微發紅的眼睛準確的直朝她們這邊而來。


    那一瞬間,萬千燈火都映在他的眼裏,他粲然一笑,臉上張揚又明媚,半點矜持都沒有,一個媚眼拋過來,既是得意的討賞,也是明晃晃的邀請,瞬間誤殺無數。


    不提下麵的人有時如何激動的尖叫喝彩,頻頻往台上拋著銅板銀錢,忽而隔壁咚咚的一連串聲響後,有人驚唿救命,卻是不知是誰太過激動竟是暈了過去。


    田星兒咬緊了嘴唇,便聽旁邊的田秀疑道:“他是不是看到我們了?”


    下麵的席斐已經結束了表演,卻還是抬著頭,眼巴巴殷切的看著這裏,直到老鴇看不下去,趁其他人察覺到異樣之前,過去把他的注意力拉迴來。


    看著他一瞬間像隻可憐的狗狗,連耳朵都垂了下去,可見有多喪氣。


    田秀卻是不由自主的笑出聲:“你的這位小朋友還真可愛。”


    田星兒嘴間更加用力,一下就嚐到了甜腥味。


    而田秀本店不察,甚至轉過頭,戲謔道:“如斯癡情佳人,難道你就不動心?”


    “若你現在想反悔,我也樂得成人之美,如何?”


    “你快別誘惑我了!”田星兒好似難以抉擇一般,懊惱的抬手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腦門上,卻在田秀看不到的位置,冷眼警告的瞪了下麵那個膽大的還在試圖引起這邊注意的某人。


    狀似沉吟了好一會,方才道:“唔,還是你來吧,畢竟聽說我那未婚夫也是長得一表人才,乃是眾所周知的美人、才子,說不得比他好。”


    “我可不想丟了西瓜撿了芝麻,到最後才後悔。”


    田秀忍不住失笑出聲:“沒想到你還想的挺多。”


    而這時下麵已經開始叫價,不過席斐既然是今晚的重頭戲,自然還沒那麽快輪到他,現在正站在中間的是一個名叫綠蕪的男子,瞧著嬌嬌小小的,被眾人盯著還會瑟瑟發抖,怕生膽小的模樣,好想旁人聲音大一點就能把他嚇壞。


    最後卻被一個頭發花白,滿身肥肉的女人以五十兩銀子買了去。


    引得周圍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有人感歎五十兩銀子實在有些貴了,還不如直接娶個良家男子迴家做媳婦呢!


    田秀眉皺的更深。


    田星兒見狀,提議道:“你若看不過去就把人一起買迴去,反正咱家有的是錢!”


    田秀看著綠蕪臉色更加慘白,都被嚇哭了還在強撐著擠出笑容,仿佛娃娃一般乖乖被下人抬著送到買主的房間,直到再看不見身影,她才收迴視線,卻是冷聲道:“不用了。”


    “這院裏哪一個不是和他一樣,就算仗著錢多,把這裏全都買下,可你還能買下這一整條街不成?這還隻是能看到的,看不到的,救不了的又有多少人?不過是徒增麻煩罷了,不若各自遵循自己的命運,互不幹扯的好。”


    “......真沒想到你竟然會是這麽想的。”田星兒有些意外,然後又有些尷尬的搔了搔頭,頓了頓,忽然捂著肚子哀叫道:“哎喲,我突然肚子好痛,要去方便一下,一時半會怕也迴不來,待會輪到席斐叫價的時候你直接把人贖迴去就是,也莫等我,我自己迴去就是,就這樣!”


    她抱著肚子匆匆忙忙就跑了出去。


    田秀雖然奇怪,但也並未多想,正好下麵也已經輪到了席斐。


    一聽到他的名字,田秀下意識朝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似乎在找著什麽,然後看到她時微微一愣,轉而眼兒彎彎,又笑了。


    她心道:這八成是在找田星兒吧?那個不靠譜的偏偏這個時候非要去方便,被丟下了,找不著自己認識的人心裏一定很擔心吧?真是可憐。


    於是她抬起手衝著對方揮了揮。


    放心吧,約定好的事情不會變的,雖然不是你期待的那個人稍微感覺有點抱歉。


    她想著,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


    而席斐卻像是被燙到似的,表情一怔,忽然麵色通紅的低下頭去。


    田秀見狀也跟著愣了一下,沒想到剛才跳舞那般妖嬈的人,竟然也會怕生?


    來不及細想,下麵的老鴇已經喊出了底價。


    不愧是頭牌預備役,起底便是五百兩,喊價也是百兩疊加,沒一會就喊到了兩千兩。


    叫價到這一步基本就可以確定了,畢竟今天隻是拍賣與席斐共度一夜良宵的權利,雖然美人難得,但反正之後也有的是機會,若為此付出太多反而不值。


    老鴇也知道這群人的心理,象征性的又鼓動了幾句,盼望著能夠有出更多的冤大頭在,但兩千兩也不是小數目,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得出來的,不過是第一次已經夠他賺的了!


    隻是他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二樓的位置,方才本來對今晚興致缺缺的席斐忽然提出要換節目,且還是他最拿手,最出彩的霓裳羽衣舞,又在之後頻頻的朝那邊偷看,可見那裏必是有他在意的人。


    老鴇都不用把今天來的客人過一遍,直接腦子裏就冒出一個人影來,若真是這一位,那樣的好樣貌,便是自己看了都心動不已,能得席斐青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隻是,雖然田姐兒不曾介紹過這一位的身份,可田姐兒要麽那麽長時間不來,一來身邊就帶著這一位,兩人舉止親密,隻怕身份也不會低了去。


    那這樣的達官貴人又怎麽會真心瞧得上像他們這樣的,若不能趁早幫他明白這件事,斷了不該有的念頭,隻怕以後為情所困,斷了心腸可就晚了!


    於是老鴇咬咬牙,張口便想把這事就這麽定下來,正好也趁此機會讓席斐死了心。


    然就在這時,忽聽頭頂傳來一個聲音,清脆悅耳,猶如石子投湖一般,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我願出銀五千兩,另再加五千兩,一共一萬兩,是否足夠為席斐公子贖身?”


    周圍一瞬鴉雀無聲,繼而變得喧鬧起來。


    “我沒聽錯吧?竟然有人出一萬兩,隻為一個男人贖身?這是瘋了不成?”


    “是誰這麽大的口氣?別是在咱們麵前衝大款,迴頭卻一個子兒都掏不出來,可是要笑掉人大牙的!”


    “就是,便是全城首富來了,一萬兩銀子也不是說拿就能拿出來的,這人是誰?還真以為自己能為所欲為嗎?”


    sorry,姐可是全國首富來著,還真的是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呢!


    對於別人的嘲笑,田秀嗤之以鼻的哼了聲,轉頭命人拿來筆墨紙硯,揮筆寫下一萬兩,然後在上麵蓋上自己的私章。


    “憑此據不論是在何時何地,哪間錢行都可以兌換出一萬兩,您若不信,也可派人去試一試,我也可在這裏等結果。”


    讓人把東西送到老鴇手裏,田秀自信又從容的模樣卻引起許多人不滿。


    有人大叫著:“老鴇你發什麽愣?可莫要被這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黃毛丫頭給騙了!”


    “就是,說什麽一萬兩,不過是張廢紙,還真當自己是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狂妄自大,不懂規矩,還不速速讓人把她給趕出去!”


    席斐聽著下麵的咒罵,心裏一緊,他雖然對那人心動不已,卻也不過求一場露水姻緣,從未奢求對方竟會為自己贖身,更不舍得她會因自己而受謾罵、責難。


    見老鴇手拿著那張紙久久不語,他隻當他也是聽信了下麵的話,怕他真的一不高興把人趕出去,連忙趕上前想求情。


    卻見老鴇雙手顫抖,麵上似喜似懼,嘴唇翕動,結結巴巴,半晌才好不容易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不不不......不必了!我宣布,席斐今晚,不,是以後都屬於樓上的這位小姐,自此恢複自由身,與我怡香院再無幹係!”


    這句話無異於像在人群中丟了顆炸彈,頓時炸開了鍋!


    “搞什麽?那紙真的管用?老鴇你腦袋瓜子是不是昏了頭?”


    “要真管用,豈不是真的有人花了一萬兩隻買了一個男妓?乖乖,就是田家那位敗家子也做不出這樣的事來吧?”


    “嘿,你說我和那人商量商量,給她一千兩,能不能隻求與這席斐共度一晚?我可不嫌棄他是被用過的!”


    “得了吧你!”


    耳邊亂哄哄的一直吵個不停,直到老鴇拍著他的肩膀,依然掩不住激動,啞聲道:“你小子,真是走大運了,竟然能入了那一位的眼,可記得離了這裏要更加謹小慎微,切莫再迴來了!”


    席斐身子一怔,終於反應過來,隻還沒來得及驚喜,猛的抬起頭,卻見二樓的窗戶再無那個心心念念的身影,一如他的心,空空蕩蕩的,清風亦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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