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儀懷裏的酒本就抱的鬆散,那人扒拉他去推柳娘的時候,好巧不巧撞在了他懷中的酒壇子上。


    於是那不識趣的粗獷漢子話音都沒落下,酒壇子摔碎了的聲音便先鑽進了眾人耳朵。


    一行人都愣愣的看著手臂微微張著,低頭看著自己腳邊碎壇子的左儀。


    柳娘站穩腳步,欲言又止的看著左儀,她想讓左儀趕緊離開,這幫人每次來都如同吸血鬼般,不盡興不會走。


    左儀此時正撞上這幫人,柳娘真怕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左儀的確不打算立刻離開,怎麽說也是到豫州城上任的官員了,怎麽能被一幫子混混兒給欺負,說出去多丟人。


    漢子迴過神來,抬眼瞧是個麵白的公子哥,當即咧嘴笑道:“哪兒來的小白臉,莫不是瞧上了這娘們的姿色?”


    左儀蹙眉,漢子立刻又說道:“喲喲喲,還會變臉,怎麽著了,做得說不得啊。”


    漢子這話一出,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嘍囉就哄笑起來。


    其中一個十分猥瑣的看看柳娘,“這女人雖然年紀大了點,瞧著確實讓人心神蕩漾。”


    “是啊,要不是老大看中了她,咱們說不定還能多個...”


    “閉嘴,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不知道?”漢子見兩人說話越來越沒大沒小,趕緊嗬斥一句。


    嗬斥完斜眼看著左儀,“我說你這弱不禁風的模樣,就別往裏摻合了,咱們隻要孝敬錢,不會幹別的,就當是破財消災了。”


    柳娘本是忍著一口氣,起初到豫州城被收孝敬錢的時候,她心想初來乍到,不想惹許多事。


    可都來了年餘時間,還被這麽敲詐,她心裏早就不忿了。


    尤其是聽到那句破財消災時,終於忍不住張口反駁道:“破財消災?你們就是那個災,我財破了也消不了。”


    柳娘杏目圓瞪,“今日還告訴你們了,老娘不打算交這個什麽孝敬錢,即便要交,那也是要交去衙門給知州大人,你們做了什麽要商戶孝敬?不要臉也得有個限度吧。”


    大漢和那兩個嘍囉被這番話說的一愣一愣的,大約之前從未遇到過這般強硬不給,且罵他們不要臉的。


    但很快大漢就反應過來,眯著眼睛往前踏出一步,帶著一點威脅的問道:“你想清楚了,你真的不打算交了這孝敬錢?”


    “不交,以後都不會再交。”


    柳娘挺直了脊背看著大漢,她心裏是害怕的,可不知道為什麽,餘光看見左儀就覺得他定然會管這件事。


    如果左大人管了這件事,以後這些被收孝敬錢的商戶就再也不用受人脅迫了。


    “成,你別後悔就行。”


    大漢意外的沒有像往常那樣繼續威逼,而是深深看了一眼柳娘,隨後轉身大踏步離開。


    柳娘覺得挺意外,和左儀大眼瞪小眼,良久才說道:“大人的酒碎了,我給大人再拿一壇吧。”


    她說著不等左儀迴答,轉身進了鋪子裏,不一會兒功夫便拿了一壇子一模一樣的出來。


    “大人迴去嚐嚐吧,這是我自己琢磨著釀出來的酒,果酒,香且不太容易醉人,大人嚐嚐,要是喜歡我可以再給大人送些。”


    柳娘笑顏如花,看著左儀的目光頗有幾分故人相見的惺惺相惜之情。


    左儀卻覺得這並非故人相逢,而是別有目的。


    果然,他才接過那酒,柳娘便歎了口氣,一臉的欲言又止。


    左儀是個拿人手軟、吃人嘴短的主兒,在心裏同步歎了口氣後便很自然的張口問道:“方才那幫人是做什麽的?”


    “那是豫州城內的一群混混兒,聽命於一個名叫三十幫的老大,每隔一月便會到各個街巷上的商戶家中收取孝敬錢。”


    柳娘說到這裏看了眼左儀,見他並沒有多大情緒,這才繼續說下去,“我自打入豫州城開了這酒鋪開始,已經交了年餘,可也僅僅是不會被三十幫的人騷擾,至於其餘盤亙在豫州城內的地痞無賴,他們根本不管。”


    如此一來二去,柳娘和許多商戶都不想再給三十幫上交孝敬錢。


    可就如這次看到的一樣,那大漢直接上門討要,一次不成就兩次、三次,時常威逼恫嚇,他們就是小本買賣,哪裏經得起這般折騰,兩三次後便都老實了。


    “這麽說交孝敬錢的還不止這一條街巷,如此大動靜,衙門不管嗎?”


    左儀自打入城就聽到許多人誇讚知州多麽愛民如子,對豫州城的百姓多麽愛護有加,如今看到這些,他覺得這誇讚得打個折扣。


    柳娘搖頭,“不是衙門不管,而是每次衙門都恰好錯過了那些人收錢的時候,自然而然抓不到一絲證據,久而久之衙門也就不再相信我們的說辭。”


    三十幫在豫州城一直形象頗為正麵,城中不少修路架橋和開設粥棚的事情都是他們在做,說三十幫壓榨商戶,別說衙門不信,就連百姓們多半都不信。


    “我們是有苦說不出,知州大人即便想為我們做主,也得有個要做主的事兒,此番他們收取孝敬錢什麽都沒有,誰又能說清楚那錢是誰的。”


    柳娘說到這裏忍不住擔憂起來,是她草率了吧,怎麽能輕易得罪了三十幫的人,若是今後惹來大麻煩,她一個女人家如何在豫州城安身立命。


    左儀倒是不擔心這個,他當初在鎮上見過張夫人和柳娘,那時就覺得這兩個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能設計出那一出大戲來,豈能是凡品。


    “即便如此,官差要是肯在這裏蹲一蹲,定然也能瞧見他們前來索要孝敬錢,怎的沒人過來蹲守?”


    左儀心中疑問還是很多,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


    柳娘接著搖頭,“不是沒有蹲守,可每次蹲上一兩日都不見人,官差一走那些人就來了,真是稀奇了。”


    左儀聽到這句才腦中靈光一閃,他就說哪裏奇怪,敢情是這裏。


    如上官銳那般被交口稱讚的官員,他如果想查清楚三十幫的底細,又何愁沒有地方入手,且如柳娘所說,分明是官差來交差,那些人則躲麻煩,互相配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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