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娘的第一任丈夫並不是在碼頭混的這個,而是另一個豆腐坊掌櫃的兒子。


    她被家裏人送過去的時候年紀尚輕,豆腐坊的掌櫃便讓她跟著一起在家中鋪子裏幫忙。


    後來等到繡娘十五歲的時候,豆腐坊掌櫃給兩人辦了婚事。


    此後兩年時間裏,繡娘並未生下一兒半女,可那家的兒子對她十分上心,並不覺得有什麽。


    隻是豆腐坊掌櫃心急抱孫子,便和自己妻子商量了一番,要給自己家兒子另娶。


    至於繡娘,本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卻因當時年幼,家中也沒有為她想的周全,愣是被當做一個妾室給偷偷賣了。


    她不知道自己丈夫知不知道此事,即便知道了,那時她已經被轉手送走,根本無法逃迴去。


    再後來便到了鳳錦縣,被牙婆賣給了如今的丈夫為妻。


    起初這丈夫對繡娘十分體貼,後來不知道打哪兒知道了她以前的事,態度就有了些微變化。


    不過仍是好的,直到碼頭出了人命,眾人沒了生計,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人就變得暴躁了些。


    再後來繡娘為了生活去秀坊做工,整日裏接觸的都是一些各家媳婦,本也沒什麽。


    壞就壞在出了門便是一個賭坊,那些遊手好閑的男人們覺得繡娘有幾分姿色,總是言語上多有不恭。


    繡娘丈夫本就丟了生計心情不佳,再聽見一些風言風語,終於忍不住對繡娘動了手。


    這一動手便像是找到了發泄之處,每每有不順心的時候,繡娘都會被自家丈夫一頓毒打。


    起初那人還知道收斂,生怕真給打出個好歹來,後來就沒那麽多顧忌,有幾次差點將繡娘生生打死。


    這些事情當時的鄰裏都知道,還曾有人去救過繡娘。


    宮文柏說到這裏,聞人清忍不住張口,“為何不走?”


    “如何走?”


    左儀斜了聞人清一眼,這位終究是大戶人家出身,她這些年雖然見過不少外間的事情,卻仍是保留著一絲大戶人家的天真。


    本朝女子已經算得上自由,可也僅僅是婚嫁自由,若真是遇人不淑,你有辦法和離,便可以重新開始生活。


    但這有一個前提,要麽自己強大,要麽就娘家強大。


    繡娘什麽都沒有,她如何和離?


    況且她是被人賣了的,此時的丈夫拿錢將人買下,她若逃走,隻要她丈夫去了縣衙,便依舊可以將人抓迴來。


    現在便是如此,若是逃了被抓迴來,那下場可想而知。


    左儀將其中彎彎繞繞告知聞人清,她起初有些不解,漸漸便也釋然。


    這世上的事本也沒有十全十美,如繡娘者比比皆是。


    她自己雖然不如繡娘這般曲折,卻也是不幸中的一員,隻是她有幸認識了一些好友,更幸運的是掙紮出了那片苦海。


    “繡娘這些年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聽當時的鄰裏說起,在給她丈夫下葬的時候,繡娘整個人幾乎是皮包骨頭,許多人不相信宮老先生會看上她,十有八九便是如此。”


    一個完全脫了相的女人,哪怕她從前再美,也無人慧眼識珠。


    更何況宮律本身也不是什麽好色之徒,怎麽可能對一個有夫之婦動歪心思。


    左儀在宮文柏處見過宮夫人,那樣貌絕非繡娘可以比,即便繡娘那時候更為年輕貌美,也決計越不過宮夫人去。


    如此那樁案子便更加不可信。


    “這麽說繡娘隱瞞了不少事情,她應該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人,或者說知道在縣衙裏應外合的究竟是什麽人。”


    程宣心裏還是提防那個老書吏,這樣一個人,放到別的地方尚且會多看兩眼,更何況是有問題的鳳錦縣。


    陛下將此等重任交給他們,程宣不想辜負了陛下的囑托。


    “這個不好說,畢竟她隻是一枚棋子,一盤棋局裏,有時候棋子並不知道執子之人是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一顆廢子。”


    左儀認真起來所說話,往往含義頗深。


    宮文柏是讚同他的話的,一盤棋局中,執子之人固然重要,卻並不是需要所有棋子都知道那是誰。


    何況此事都能驚動宮中那位,可想而知這執子之人身份之隱秘。


    既可以左右朝局,又能不動聲色的動搖國之根本,若說隻是尋常官員,宮文柏肯定不會信。


    “即便是一顆廢子,總也能連帶出幾個,否則這顆廢子就太過廢物了。”


    程宣算了算時間,他們已經在鳳錦縣待了許久,若是照這個進度查下去,何時才能到頭?


    左儀知道他的擔心,可欲速則不達的道理自幼便深知。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老東西們查了那麽久才想出這一招來,我們可不能讓他們太失望。”


    他爹看著不像個親爹,可名份在那,他總不能給他爹丟人。


    程宣看了左儀一眼,外間隻知道岐國公府散漫無章,府裏上上下下都沒個正經時候,卻不知這都是做給旁人看。


    他家父親曾說過,若是有人小瞧了岐國公府,那可是要吃大虧的。


    程宣起初不大相信,畢竟左儀給他的感覺實在不怎麽像個人才。


    但經過東稷縣之後,程宣多少對眼前這個同樣長相俊俏,又帶著些書生氣的人心生警惕。


    這樣的人確實不可小瞧,往常是他太過托大,總覺得世上聰明之人寥寥無幾,眼前這個絕對不是。


    如果他猜的不錯,眼下這些糾纏在一起的案子一旦破了,左儀必定會被繼續往上調。


    在本朝曆史中,能在短短時間內從底層的縣令這麽快晉升的,怕是一把手都能數的過來。


    而那些人無不是驚才絕豔之輩。


    “也罷,左右他們都等了許多年,應當不急於一時。”程宣算是認同了左儀的說法。


    “申良遠那邊你是不是去查過,如何?”


    他沒什麽問題了,左儀就有了問題,看繡娘的意思,縣衙裏似乎不止一個不放心的人。


    可除了申良遠和那名老書吏外,還有誰?


    這麽長時間,整個縣衙沒看出有幾個不對的。


    程宣搖頭,“沒查出任何問題,過往幹淨又有正常的瑕疵,實在查不出問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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