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恆在門外焦急地來迴踱步,時不時地趴到窗子邊往裏麵張望。隻見裏麵人頭攢動,隨之而來的是小魚慘痛的叫聲,每一聲都深深地刺痛著孝恆的心。


    家裏上了年紀的仆人看到孝恆站在窗下,連忙拉著他到了階下。“大少爺,產房不幹淨。您還是在這裏等吧。”


    孝恆隻能在階下等,天氣本來就悶熱再加上心焦,他已經渾身被汗水浸濕了。頭頂上的烏雲還在隆隆滾動,天邊時不時出現的閃電劃破天際,豆大的雨珠也陸續落下,打在孝恆的身上,雨水汗水都已經分不出來。出去尋人的人也陸續迴來,孝謙因為剛走出沒多遠所以第一個趕迴來。


    “怎麽這麽會兒就要生了呢?”孝謙一路跑迴來也是渾身被雨打濕了,他一抹臉上的雨水朝裏麵張望,“小魚現在怎麽樣了?”


    “大夫在裏麵,還不知道。”孝恆急得眉頭緊鎖,又一聲小魚的叫聲,把孝恆心疼得整張臉都扭曲了。“這一聲聲,真是叫人心碎!”


    孝謙也聽到了,他也擔心地說道:“才七個月......怎麽會突然就要生了呢。”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四處張望,“就你一個人?孝川呢?”


    “我已經派人去把所有人都找迴來了。”孝恆歎口氣道:“希望孝川能早點迴來。”哥倆因為擔心加著急,也不知道去廊下避避雨,兩個人就這麽站在雨下任憑雨水把自己澆個濕透。


    正說著,金如珍和燕春妮一前一後趕到。燕春妮焦急萬分,“怎麽迴事?穩婆呢?大夫呢?”她快步走到孝恆麵前,“是摔著了?還是撞著了?這才七個月啊!”


    孝恆解釋道:“二娘,小魚沒有撞著也沒有摔著,是突然間就說腹痛。大夫和穩婆都在裏麵了。”燕春妮聽了立刻要往裏去。


    金如珍一把拉住她,“妹妹,你去了也沒用。還是在這裏等著吧。”


    “敢情裏頭不是你的孫子!你當然不緊張。”燕春妮甩開金如珍的手,拔步跨上台階。這時候大夫滿手鮮血地走出來透口氣,順便吩咐人再多燒點開水來。燕春妮忙拉住了大夫,“大夫怎麽樣了?孩子沒事吧?”


    “少奶奶應該前幾天就有不舒服了,所以今兒個動了胎氣。”大夫歎道:“現在有點難,還需要施針催產。所以要再送開水來。”


    “來人!趕緊去燒開水,打著傘送過來!不停地送!快!”金如珍聽了忙連聲吩咐。


    “孩子才七個月,會不會有事?”燕春妮很是緊張孩子,大夫隻是說了小魚的狀況,根本沒提孩子的情況,這讓她很不滿。“會不會生不下來?”


    大夫歎道:“這也不好說。畢竟是早產,現在還沒看到孩子的頭。一定要盡快讓孩子出來,否則就怕大人支撐不住。”


    一聽說大人會支撐不住,孝恆心下一急。剛要開口就聽燕春妮道:“大人不要緊,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孩子!那是鍾家的長孫!”


    “二娘!小魚的命也是命啊!”孝恆一聽火立刻就躥了上來。這話剛說出口,就感覺到母親緊緊地握住了他的胳膊。


    燕春妮迴頭瞥了孝恆一眼,道:“你緊張什麽?她就算死了也跟你無關!”


    “你......”孝恆恨不能衝上前去與燕春妮爭論。


    孝謙一把將孝恆拉到自己身後,不讓他衝動。“二娘,您就別再拉著大夫了!當心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燕春妮聽了立刻放開了大夫,大夫轉身就進了房裏關上了門。


    金如珍用力地將孝恆往後拽,“你迴去!快迴去!”她壓低著聲音催促著孝恆。好在雷聲隆隆,一心隻掛著孩子的燕春妮沒有空來理會他們。


    “大哥,要不你先迴去?”孝謙也怕孝恆會失控。


    孝恆倔強地掙開母親的手,毫不理會勸阻。他們還想勸的時候,鍾進賢迴來了。


    “你們怎麽都站在雨裏?”鍾進賢一進院子就看到所有人都站在雨裏,“快到廊下去避雨!”在他的提醒下,所有人都站到了迴廊下。


    因為鍾進賢在場,大家都收斂不少,瞬間也都安靜下來,唯有小魚精疲力竭的喊叫聲。鍾進賢左看看右看看,問道:“孝川呢?”


    燕春妮一聽忙替兒子辯護道:“他大概是在忙,碰到大雨暫時趕不迴來吧。”


    “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孝恆忙補充道。


    鍾進賢微微蹙眉,“我們這些老骨頭都趕得迴來,他趕不迴來?”他忙向渾身濕透的有富招招手,“找到四少爺了嗎?”


    有富抹了抹臉上的雨水搖搖頭,“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還有人在外頭找。”


    “再派多點人去!”鍾進賢的口氣明顯有些不悅。


    “是!”有富連忙轉身去吩咐。


    “等等!”鍾進賢叫住他,“再派人去親家那裏,請他們過來。”


    “是。”有富快步往外走,剛走出院子就聽到孝謙在身後叫他,於是停下來迴頭。“三少爺,您還有什麽吩咐?”


    “有富叔,那個地方找過了嗎?”孝謙向他使了使眼色,悄聲說道。


    有富很快領會了他的意思,於是點頭道:“找過了,老鴇子說沒去過。”


    “沒去過......”孝謙歎口氣道:“你們繼續找。還有,派人到鎮子口等著,說不定能等到。”他心裏隱隱地知道孝川大概去了哪裏。


    突然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從院子裏傳了出來,孝謙和有富都向院子裏看去。“生了!生下來了!”孝謙鬆了口氣,然後又催促有富,“快!快去把孝川找迴來!”


    大夫從房裏走了出來,也是鬆了口氣。眾人一齊圍攏上去,“怎麽樣?男孩兒女孩兒?”燕春妮緊張地凝望著大夫,等待著答案揭曉的那一刻。


    “大人還好嗎?”金如珍為了保護孝恆,幫他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大夫笑著說道:“恭喜鍾老爺、鍾夫人。少奶奶生了位孫少爺。”


    “男孩兒?哈哈~~”燕春妮喜上眉梢,雙手合十不停地朝天拜著,“阿彌陀佛,老天爺保佑啊!我去看看孫子!”她一頭就鑽進了房裏。


    大夫又向金如珍說道:“大太太放心,少奶奶雖然虛弱,但還算好。隻要稍加調養就會很快恢複。隻是......”


    “隻是什麽?”鍾進賢忙問道。


    “隻是孫少爺是未足月出生的七星子,所以一定要好好照看。”大夫說道:“如果少奶奶能自己哺育那就最好了,畢竟是自己的奶水。如果少奶奶不行,那一定要找個好的奶娘。否則孩子將來會體弱多病。”


    鍾進賢連連點頭,“好好!多謝大夫了!”


    “大夫,煩請您開些固本培元、催奶下奶的藥。”金如珍說道:“至於奶娘方麵,我也會先找起來,以備不時之需。”


    鍾進賢迴頭看看金如珍,微微點頭對她的考慮周到很是讚許。


    “老爺!您看啊!咱的大孫子呢!”燕春妮高興的把還在繈褓中的孩子抱了出來,“這小鼻子小眼兒的,真像孝川啊!”


    “妹妹,外麵風大雨大,快把孩子抱迴去吧。”金如珍一看忙上前勸道。


    燕春妮睨了她一眼,道:“老爺不能進產房,我把大孫子抱出來給老爺看一眼罷了。你急什麽?這是我孫子!”


    鍾進賢皺皺眉道:“如珍說的不錯,快把孩子抱進去。要看一會兒也能看!”


    本來是想讓鍾進賢高興一下,卻碰了一鼻子灰,燕春妮撇了撇嘴返身迴去了。金如珍迴頭看著孝恆和孝謙說道:“既然小魚母子平安,你們也都寬心吧。看你們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趕緊迴房去擦洗換身衣服去。”她不想讓他們倆在這裏逗留太久。


    孝謙領會了母親的意思,他自己也擔心孝恆會在情急之下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來。他忙拉著孝恆離開了院子,哥倆迴到書房命人打熱水來擦洗並換了一身衣服。這段過程中孝恆一直沉默著,但看得出他放鬆了很多。


    洗漱之後屏退仆人,哥倆喝上一口茶定定神。“母子平安,大哥你放心吧。”


    “我真想去看看她。經曆這一番折磨,一定疲憊虛弱不堪。”孝恆依舊擔心著小魚。


    “你也看到了,娘不想你過多關心小魚。”孝謙提醒道:“鍾家那麽多人,而且小魚生的是男孩兒,一定會對她照顧有加的。”


    孝恆點點頭道:“幸好是個男孩兒。”孝恆也知道這個男孩兒對小魚的將來起到了多麽關鍵的作用。“孩子雖然生了下來,但畢竟早產,隻希望這孩子能平安長大。”


    鍾孝川從鄰鎮尋歡迴來,鍾家派去鎮口等候的人終於在傍晚時分盼到了遲遲未歸的孝川。孝川獲悉之後立刻趕迴家去,他知道這次一定又會被責備。


    “早不生晚不生!偏偏這個時候生!存心跟我過不去!”他一邊趕路一邊抱怨著。


    迴到家,已經是晚飯時刻。因為新生命的降生,鍾進賢心情大好,吩咐廚房今日晚飯要精致一些,並留前來探望女兒的親家吃飯。


    遊奎中和老婆、兒子坐在席上,很不習慣。燕春妮對親家毫不搭理,隻顧著自己懷裏抱著的孫子。倒是金如珍對遊家客客氣氣,又是招唿又是賀喜。


    “老爺,四少爺迴來了。”有富走到鍾進賢身邊在他耳邊悄聲說道。


    鍾進賢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燕春妮也聽到了有富的話,看鍾進賢的臉色就知道孝川難逃一頓責罵。“老爺,您火氣可別太大了,當心嚇著孫子。有喜臨門,不宜動肝火。”她立刻替兒子打圓場。


    孝川走進來,笑道:“爹,我在鄰鎮和客人談生意呢。一進鎮子就趕了來。小魚沒事吧?”他一路迴來的時候心裏早就盤算好了怎麽應答,“喲~~嶽父嶽母、大舅子也在啊?”他看到了母親懷中的繈褓,於是忙興衝衝地來到母親的身後,“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是兒子呢。”燕春妮高興地把孩子交給孝川,“看看,多漂亮啊!多像你啊!”


    孝川看到一個和自己長得頗為相似的小人兒,心下也一陣激動。“這是我兒子?”孝川興奮得抱著孩子,“這麽小啊?哈哈~~”


    “你小心點兒!”燕春妮忙把孩子抱過來,“看你笨手笨腳的樣子,別摔了孩子。”


    鍾進賢也不想在這個場合指責孝川,但心裏還是很生氣。“沒聽說你在鄰鎮有生意啊。”他懷疑地看著孝川。


    “是新客人。”孝川忙搪塞道:“原本可以早點迴來,卻沒想遇上了大雨,所以就滯留了。”


    燕春妮忙說道:“老爺,迴來就好嘛。何必再追究?”


    鍾進賢很不喜歡燕春妮對兒子的縱容,剛要開口就聽金如珍說道:“老爺,大喜的日子。就算了。親家都在呢。”她迴頭吩咐道:“張媽,小魚這些日子胃口一定不會好。你吩咐廚房一定要仔細飲食,寧可多做些,讓少奶奶可以多點選擇。”


    孝川在孝謙的身邊坐下,隻見孝謙睨著眼看著他,仿佛能看透他一樣。孝川知道他在質疑什麽,他更不敢與他對視,隻能尷尬地陪笑坐在他身邊。


    “親家,感謝你們女兒給我們鍾家生了長孫。”鍾進賢客氣地舉杯敬遊奎中,而遊奎中則笨拙地舉杯相應,“親家,現在小魚生了孩子。這孩子是我鍾家的孫子也是你遊家的外孫,有空呢多來走動走動。以後孩子也不會認生。”


    “是!是!”遊奎中點著頭。可他也知道,這是鍾家的孫子,雖然也是他遊家的外孫,但決計不是想看就能看的。這些場麵話也就聽聽罷了。


    “老爺,別看咱孫子是七星子,但人家說七星子可聰明了。”燕春妮對寶貝孫子愛不釋手,“老爺,您一定要給起個響亮的名字啊!”


    鍾進賢想了想道:“族譜中‘文昌啟進,孝傳世家’,這孝字之後便是傳字。就叫傳緒,鍾傳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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