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什麽法子拿到和離書?


    還要趁著王少甫不在的情況下。


    祁君逸沉吟幾息,道:“大抵是想讓王禦史代子休妻?”


    可休書跟和離書又有所不同。


    謝安寧多年無子,王家要休妻倒也說得過去。


    但她是忠烈之後,如今謝家又隻剩她一個孤女,且多年夫妻情分在,直接一封休書,實在有些刻薄。


    王家愛惜羽毛,大概會給和離書,以全兩家體麵。


    退一步講,即便王家對長媳深惡痛絕,寧願背個刻薄的名聲,也要給休書辱人,那謝氏身後還站著宮中貴妃呢。


    他們總要顧慮一二的。


    隻是……


    祁君逸道:“她想和離歸家不難,不過王婉乃王家這代嫡長女,王禦史豈會讓她帶走?”


    “嫡長女又如何?”薑翎月聽的笑了,“婉兒沒有在京城長大,跟他們本就沒多少祖孫情分,在王家人眼裏,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落水,又被退親,已經很難覓得好姻緣。”


    “而且很快,她就要有個被休棄歸家的母親,你覺得王家人會有多舍不得這個孫女嗎?”


    “當然,未免王家不肯放人,還是得再添一把火的,”薑翎月眼露冷意,“王老大人不是最反對成立女子學院嗎?這兩日婉兒時不時就要去書館監督進度,這麽個孫女,他怕是也不想留了。”


    一旦動手代替兒子休妻,那就是將長媳和嫡長孫女都當做棄子。


    與其留下這麽個一身反骨毫無情分的孫女,不如讓她跟著她母親離開王家,還能成全他們憐惜謝家無人,不忍長媳後半生淒苦,無依無靠的美名。


    事實也正如薑翎月所料。


    在王少甫離京的第一天開始,王老夫人那邊就嚷嚷著頭疼,派人喚謝安寧過去侍疾。


    謝安寧充耳不聞,隻道自個兒身子也染了風寒,不敢將病氣渡給婆母,麵子功夫都懶得做,一次都不曾離開過自個兒院子。


    而女兒王婉,身體大好後,這幾日盯著寒冬臘月,每天大清早就往外跑,等到日暮西山才迴來。


    如此往複了三日,在第四日下午,主院那邊來了兩個健婦。


    之前,哪怕心底再看不上這個無子,且不被婆母待見的大夫人,但主院的奴仆就是裝,麵上也裝了一副恭敬的模樣。


    而這一次,兩個健婦帶著幾個奴仆,氣勢洶洶的推開院門。


    謝安寧今日難得沒有盤賬,正在庭院中曬著夕陽餘暉,見幾人來者不善,表情紋絲不動,隻淡淡道:“諸位迴吧,我身體不適,請婆母恕我不能去主院侍奉了。”


    聞言,領頭仆婦上前一步,倨傲道:“這次可由不得您了,老夫人有令,今日就算是綁,也得給您綁了去。”


    那老奴上下掃視謝安寧,眼神譏諷,“大夫人看您是自個兒走,還是奴婢們架著您走?”


    來了。


    謝安寧心中一定,麵上卻滿是怒意,“你們好大的膽子!”


    見她敬酒不吃吃罰酒,幾個仆婦當即圍了上來。


    “慢!我自己走!”謝安寧強忍怒意,“我倒是要去告訴婆母,她院中都養了一群怎樣的刁奴。”


    …………


    禦史府,主院。


    謝安寧沒有乘坐軟轎,她到時,日頭已經往西邊偏移了許多。


    陽光帶來的暖意,不足以驅散寒冬臘月的寒冷。


    馬上麵臨一場惡戰,謝安寧心口開始砰砰跳,必不可免的緊張起來。


    她深吸口氣,定了定心緒,挺直脊背,掀開垂簾,抬步走了進去。


    才進門,那些細微的嘈雜聲頓時消失不見。


    謝安寧隻看見,自己女兒被兩名仆婦壓著肩膀,牢牢跪在地上。


    而堂內四周,或坐或站,擠滿了人。


    除家宴外,極少在內宅露麵的王老爺子端坐在上首,王老夫人則坐在他旁邊。


    兩人下首處,依次坐著二老爺王少仁、三老爺王少青和他們的夫人。


    兩房嫡係之下,便是庶出的四房和五房。


    後麵站著的,是他們各自的子嗣。


    王家嫡庶分明,庶出的兩房就跟透明人差不多,今日竟然也出現了。


    世家大族中的姑娘,都被稱為是家中的嬌客,該錦衣玉食供養著,養出一身雪膚花貌,嗬護備至。


    即便是犯了錯處,至多不過罰著抄一抄家規。


    像這樣,當著全家老老少少的麵,被仆人壓著跪倒在地,那是將她這個嬌滴滴的姑娘家臉麵往地上踩。


    從此以後,這個王家嫡出大小姐,不要說在同輩兄弟姐妹麵前了,即便是在奴仆眼裏,也毫無主子的威嚴可說。


    見謝安寧進來,端坐上首一直闔著眼的王老爺子倏然掀眸掃了過來。


    “跪下!”


    蒼老有力的冷喝聲,讓堂內最後一絲嘈雜都消失不見。


    王家家規慎言,王老爺子更是積威甚重,他一開口,堂內瞬間安靜的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視線都投在謝安寧身上。


    有的眼神戲謔,有的滿臉憤慨,有的更是難掩喜色。


    尤其是幾個王家少夫人,這段時間受夠了謝安寧的囂張跋扈,早就心存不滿。


    這會兒都想看看,長房母女被公婆懲治的好戲。


    而被所有人看著的謝安寧,目光卻始終落在女兒身上,麵色寸寸僵冷。


    “婉兒!”


    她幾步走過去,將兩個仆婦扣在女兒肩上的手一把扯開,抬眸望向上首的王家掌權人,“不知婉兒犯了什麽錯處,叫爹娘如此羞辱她!”


    什麽錯處?


    王老爺子那雙老眼微眯,“你該問問你教出來的好女兒這幾日都去了哪裏。”


    “娘…”


    謝安寧給了女兒一個眼神,阻止她說下去,而後攬住女兒的肩,扶著她站起身,道: “婉兒喜歡讀書,願意去瀟湘書館,我身為人母,自當支持。”


    “放肆!”王老爺子豁然起身,麵色陰沉的可怕,“謝氏,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當然,”謝安寧神情不變,語氣平靜的重複道:“婉兒喜歡讀書,我身為人母,自當支持。”


    許是從未見過家中婦人膽敢這般忤逆一家之主的,四周傳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方才那些看好戲的眼神,全部變成了難以置信。


    而王老爺子被氣的身軀一晃,險些站立不穩,好在被王老夫人及時扶住。


    “我早說老大這媳婦要不得,你偏不聽,”王老夫人一邊幫老爺子順氣,一邊對著謝安寧冷笑道:“你往日裏在我麵前目無尊長慣了,眼下在你爹麵前竟然也敢如此做派,真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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