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王婉便醒了。


    見到母親熬夜守在床頭,自然又是一番落淚。


    “人沒事就好,”謝氏輕輕拍撫女兒的肩,安慰道:“為娘隻願你平安,至於其他,都不是什麽大事。”


    “都是女兒不好,叫阿娘為我操心,”王婉哽咽道:“我是不是又給阿娘惹麻煩了,祖母是不是又借機苛責您?”


    王婉雖在京城出生,但成長時期卻都在父母身邊。


    這是獨生愛女,王少甫和謝氏都舍不得用規矩禮儀束縛她,將她的性子被慣的極為不羈大膽。


    夫妻倆卻依舊寵的不像話。


    她的爹娘感情極好,待她更是疼寵嗬護。


    甚至在王婉記憶中,她阿娘有時候比阿爹還要更嚴厲些。


    她是在愛裏長大的姑娘。


    命好到叫周圍小姐們豔羨不已。


    隻是這樣的豔羨,等迴京後,漸漸化為烏有。


    迴到王家,王婉就像一頭奔騰在曠野的鹿,被套住了韁繩。


    用王老夫人的話說,那就是這位嫡孫女已經被兒媳教歪了,性子能扭過來一點算一點,日後嫁出去,也能少丟一點王家的臉麵。


    無拘無束慣了的姑娘,當然不會乖乖聽從‘管教’。


    可在見到阿娘被祖母發難,在王家孤立無援,舉步維艱,艱難的護著自己後,王婉便開始學著‘規矩’,不想再惹出麻煩,讓祖母可以借機問責阿娘。


    女兒的懂事,讓謝氏也淚濕眼眶,她掏出帕子拭了淚,笑道:“不許胡說,你祖母對為娘再不滿,你也是她嫡親的孫女,你出了事,她憂心還來不及,哪裏還顧得上苛責為娘。”


    王婉哪裏會信。


    什麽憂心孫女,她是半點沒感受過。


    她隻知道,祖母對母親橫挑鼻子豎挑眼。


    而她那千好萬好的爹爹,迴京後就變了。


    後院多了兩個妾室不說,見到母親對妻女堪稱苛刻的態度,也從不出言維護一二。


    “若是剛迴京那會兒,女兒許就信了您的話,”王婉撇嘴道:“還有阿爹…”


    “不可妄議尊長,”怕女兒口無遮攔,謝氏不讚同瞪她一眼,“你是你爹唯一的子嗣,他總歸是疼你的。”


    “我同你爹之間,沒有對錯之分,作為女兒,你不可對他心生怨懟。”


    “……知道了。”王婉沒再說下去,隻是心裏到底還是不忿。


    不滿父親的變化,也為母親感到不平。


    謝氏又勸了幾句,見女兒精神頭不錯,便說起了今日公主府發生的事。


    在聽見昏厥前,寬慰自己的人是宮裏的貴妃娘娘,後麵還讓身邊的嬤嬤,親自將自己送迴來,王婉吃驚的瞪大眼,“翎月?”


    “宮裏就一個貴妃,不是你的翎月姐姐又是誰?”


    謝氏點了點女兒的額,沒好氣道,“小時候日日玩做堆,好得跟一個人似得,迴京前還念叨著要尋她繼續玩,結果人出現在你麵前,你卻認都認不得。”


    “這也不能怪我,”王婉道:“我那會兒才從水裏出來,驚魂未定,總覺得自己惹了禍事,惶惶不安……”


    謝氏聽的心疼不已,“還好你翎月姐姐認得你,將你救起,還親自派人護送你迴家。”


    母女倆又是唏噓一番。


    開始談及起落水經過。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直到天空破開魚肚白,女兒困極沉沉睡去。


    謝氏才起身,迴了正院。


    一進門,留守在院中心腹姑姑佩蓉便迎了上來,問過小主子的情況,緊繃的麵皮鬆懈了些,忽然耳語道:“老爺昨兒個是歇在書房。”


    謝氏揉捏太陽穴的動作一頓,“不是說了,他去哪以後都不用專程去打聽,更不用再報給我聽嗎。”


    “……是。”


    佩蓉輕聲應諾,她看了眼主子神情,見主子說的不似氣話,心中一時五味雜陳。


    作為謝氏的陪嫁丫頭,佩蓉全程見證了兩人的感情。


    她見識過他們幼年時期的兩小無猜,少年時期的恩愛甜蜜,走到現在……


    佩蓉急忙低頭,掩住紅了的眼眶,“奴婢知錯了,日後再不擅做主張。”


    熬了一宿,謝氏累的很,根本無暇去想那些傷透腦筋的男女情愛,簡單洗漱過後,便上了榻閉目入睡。


    等醒來時,床邊坐了個人。


    屋內一片昏暗,她分不清是因為陰天的緣故,還是自己一覺睡到了天黑,隻是見到那模糊不清的人影時,險些嚇了一跳。


    直到在昏暗的光線中,對上來人的目光,才認出對方。


    她定了定神,道:“老爺何時來的,怎麽不點燈。”


    王少甫看著妻子憔悴的麵容,沒有說話。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夫妻獨處,大多數時間都無話可說。


    謝氏並不在意,她撐著手準備起身,肩膀就被摁住。


    “別起來了,”王少甫道:“婉兒那裏我方才去看過,已經大好,你安心歇著吧。”


    “睡了一天,哪裏還歇得住,”謝氏不肯,堅持坐了起來,“還是去看看才放心。”


    說著,她就要掀被下床。


    肩上的手卻猛地收緊。


    “老爺,”謝氏手抵在他肩頭,柳眉微蹙,道:“我要去婉兒那瞧瞧。”


    王少甫沒有鬆手。


    直到把人攏進懷裏,他才驚覺她瘦了多少。


    “說了女兒那沒事,”摸著懷裏女人瘦弱的脊背,他薄唇緊抿,“今夜好好歇著,哪也不許去。”


    “……”謝氏唿吸一滯,沒再說話了。


    其實,她隻是不想跟他獨處一室。


    更是受不了,這樣緊密的相擁。


    曾濃情蜜意,親密無間的夫妻,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早就變了質。


    連單獨相處,都覺得難以忍受。


    現在想想,迴京後,婆母的介入,其實也隻是導火線罷了。


    謝氏生女兒時傷了身子,十幾年來未曾再遇喜。


    別說是世家大族,就算是普通百姓家裏的婦人生不出兒子,那也是犯了七出之罪。


    王老夫人對這位長媳早就有所不滿,隻是王少甫多年在外為官,她就是想插手兒子的房中事也鞭長莫及。


    年初,得了長子一家要迴京的消息,當即便做主給大房院中納了兩房良妾。


    於是,等謝氏迴來,已經有了兩個等著敬茶的妾室。


    婆母就在旁邊盯著,這茶她不但得喝,還得喝的歡歡喜喜,對那兩個妾,更得擺出一副寬宏大量的模樣。


    王少甫前途可期,這些年在地方上任時,也會有下屬,或是上官主動獻上美人,不過他從未受用過。


    因為成婚前,他們之間是有過承諾的。


    他答應過她,無論如何,此生絕不納二色。


    所以這些年,即便隨著年齡漸長,子嗣壓力愈發沉重,謝氏也隻裝聾作啞,從不主動提給夫君納妾的事。


    他們夫妻倆私底下早就商量好,無論是誰送女人,拒絕都是男人的事,妒婦的名聲謝氏不擔。


    她本以為,這一迴的兩個妾室,就算自己捏著鼻子收下,轉頭也會被夫君遣散。


    但,這一次是不同的。


    男人嘛,年過而立之後,總會變的。


    最重要的是,王少甫想要兒子。


    所以,他的心偏移了。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被她打趣一聲,滿臉羞赧,笑著喚她安寧妹妹的少年。


    也不再是她生女後昏睡過去,紅著眼守在她的床邊,念叨著再也不讓她生了的青年。


    現在的這個男人,簡在帝心,手握實權,褪去了青澀莽撞,如美酒,隨著時間愈發醇厚迷人。


    而她,隻是一個生不出孩子,久居內宅,年老色衰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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