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於腦後的理智漸漸迴籠,祁君逸妥善壓下瘋起的欲念,伸手攏了攏她的衣襟。


    “別怕,”他俯身抱住她,溫聲拍哄,“我有分寸的,外麵沒人在。”


    整個寧安宮都沒人在。


    不然他們方才的爭執,早就入了第三人的耳。


    懷裏的姑娘身子還在發顫,祁君逸又憐又惱。


    “別再氣我了,”他頓了頓,握住她的手摁在自己心口,艱難啟唇,“自你走後,我生了點病……”


    才開了個頭,就沒再說下去。


    他不想讓心愛的姑娘,知道自己的執拗和瘋魔。


    哪怕是冰山一角。


    也不想見到她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自己。


    “月月…”祁君逸抱著懷裏的姑娘,低低喚著她的名字。


    他泄了一身氣勢,沒了那駭人的戾氣,整個人看起來比正在發抖的薑翎月還脆弱。


    唇一下一下的啄吻她側臉,“太愛你了…”


    愛到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前世的慘烈已經形成一股執念,他求而不得,心他得不到,人最後也沒了。


    她就這樣走了,留下他一人孤居廟堂之上,永墮黑暗。


    那個清風霽月、寬厚仁慈的帝王,消失在失去愛人後的那無邊無際的絕望裏。


    他早被逼瘋了。


    全靠著能重來一次的執念,維係靈台清明。


    現在,他們都重新迴來,這輩子他想愛她、護她,跟她好好的。


    可陳子泝是他的逆鱗,是他兩輩子最為嫉恨的人。


    每每念起他們的兩年,他都心如刀絞,寢食難安。


    她多看陳子泝一眼,他尚且恨欲發狂,遑論得知她曾經下定決心拋棄一切,跟對方私奔。


    積累了兩輩子都得不到發泄的嫉恨,一觸即燃。


    祁君逸也憎惡這樣的自己。


    活脫脫一個得不到丈夫歡心,自怨自艾的怨婦。


    但他不同,他是帝王,誰敢叫他不痛快,他有的是手段去懲治對方。


    對她,他舍不得。


    至於其他人,他憑什麽要容忍?


    他知道,但凡有骨氣一點,麵對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就該像個男人一樣灑脫些。


    而不是像個瘋子一樣,一邊痛恨發狂,一邊抱著她舍不得撒手。


    可他能怎麽辦,根本拒絕不了的。


    祁君逸攏緊了懷裏姑娘顫抖的肩。


    “別怕,我什麽也不做。”


    他本來也沒打算做什麽,就是被她氣壞了,也想氣氣她。


    她輕易一句話就能氣得他胸口疼,所以,他也想氣氣她。


    僅此而已。


    懷裏的姑娘久不說話,祁君逸擔心悶壞她,撈了撈她的臉,結果觸手一片濕意。


    ——她在悄無聲息的哭。


    被他故意欺負,她沒有如往常般惱怒痛斥,也沒有冷嘲熱諷。


    連哭都沒有哭出聲。


    像個受了委屈,沒人出頭,隻能獨自舔舐傷口小可憐。


    祁君逸指腹顫了下,伸手捧起她的臉。


    漂亮的杏眼紅腫,裏麵還蓄了淚,唇也是腫的,下頜處,可能剛剛他握著親吻時失了分寸,留下兩枚指印。


    十分的狼狽不堪。


    他下意識低頭,想去親親她。


    可才湊近,便看見身下的姑娘瞳孔瑟縮起來。


    祁君逸心頭驀然痛了下。


    明明是想對她好的。


    明明隻打算疼她入骨,驕縱她,溺愛她,寵著她的。


    為什麽會這樣。


    他定定的看著她許久,滿心痛楚無法言說,最後化成一句。


    “…別怕我啊。”


    薑翎月眼睫一顫,淚珠順著眼眶滑落,被他伸手輕輕拭去。


    而後,他從她身上起來。


    迫人的壓力消失,薑翎月捂著胸口蜷縮在躺椅上,大口唿吸著。


    祁君逸垂眸看她一眼,轉身走到燭台旁,將燭火點燃。


    明亮的燭光照亮了宮殿,也照亮了躺椅上的姑娘的麵容。


    通紅的眼睛,泛著腫意的唇瓣,鬆散的衣襟,脖頸上還有他方才吻出來的紅痕。


    發髻淩亂,毫無儀態的蜷縮在椅上,沒了素日的鮮亮美麗。


    卻還是叫他移不開眼。


    也是。


    他見過她最憔悴的病容,日複一日照顧過她的寢食。


    費心費力,生不出一絲厭煩。


    怎麽能移得開眼。


    他安靜太久,久到薑翎月心生忐忑,率先堅持不住,捂著胸口坐了起來。


    祁君逸抱歉笑笑:“剛剛真嚇到你了?”


    薑翎月沒有說話。


    他斜倚在燭台旁看了她一會兒,又道:“還氣我嗎?”


    “……”薑翎月抿著唇,繼續悶不吭聲。


    她是故意氣他的,那又怎麽樣。


    這是他壓著她在窗邊扒衣裳的理由嗎!


    她久不吭聲,祁君逸輕輕一歎,“你說你什麽時候學會的不理人?”


    說著,他抬步走了過來。


    一直沒有說話的姑娘肩頸頓時縮了縮。


    瞧著愈顯可憐。


    祁君逸腳步微滯,拐向一旁的茶案。


    伸手斟了杯涼茶,沒了往日的慢條斯理,直接仰頭一飲而盡。


    他伸手揩了唇邊的水漬,瞥向那個攪得他心神俱裂的姑娘,“渴嗎?”


    也不等她答話,自顧自將空杯再度斟滿,遞過去,“喝了。”


    薑翎月主打一個沉默是金,怎麽會去接。


    僵持幾息,他淡淡道:“喝了,我不殺陳子泝。”


    這話讓低眉垂眼的姑娘抬了頭,她依舊沒說話,也沒有向他確認的意思,隻是伸手將他手上的茶盞接了過去。


    觸手的溫熱讓薑翎月怔了一瞬。


    竟然不是涼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她捧著茶盞也是一飲而盡。


    她當然渴。


    從進殿起,就不停的被他逼問,嘴皮子都說幹了,後麵又掉了那麽多淚。


    不渴才怪。


    手空下的瞬間,祁君逸太陽穴突突直跳,心底再度被痛意縈繞,連血液都是酸澀的。


    瞧瞧。


    現在連遮掩都不遮掩了。


    一提不殺陳子泝,不僅不做出那一副聽而不聞的死樣子,連他斟的茶都願意喝了。


    指骨緩緩蜷起,狠狠握緊成拳,強忍著怒意。


    但緊繃的下頜線,還是泄露了他不愉的情緒。


    薑翎月飲盡杯中茶,輕抬眼皮,就瞧見他牙關緊咬,赤紅著眼的模樣,才平複的心緒就是一驚。


    “你…”她遲疑著開口,“你要說話算話。”


    …………


    死一樣的寂靜中,忽然響起一聲低笑。


    祁君逸氣笑了。


    他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他怎麽會認為這姑娘怕他的?


    這是怕他的樣子嗎?


    就算是鎮守邊疆,煞氣衝霄的大將,在他麵前都生不出這樣的熊心豹子膽。


    但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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