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站穩了身子,對方立刻將手放下。


    原本以為來人是皇帝陛下的薑翎月心口頓時咯噔一下,僵硬抬頭。


    對方正好也垂著眼在看她,一時之間四目相對。


    陳子泝眸光微閃,別開臉道:“是臣失禮了。”


    這兒人多,他聲音雖壓的極有分寸,但一口一個臣,還是太過引人注意。


    薑翎月微微一頓,低聲道:“……何談失禮,是我要多謝大人才對。”


    說完,她終於發現他們這會兒靠的有多近,幾乎是貼在一起。


    想到那喜怒不定的帝王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過來,心口嚇的那叫一個砰砰直跳,急忙想往後退。


    可這兒人多的要命,她才退了半步,後背就被人擠著不受控製朝前。


    陳子泝麵上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伸臂將人護住了。


    他一手握住她的胳膊,避免人直接摔進自己懷裏,一手虛虛環住她的肩頭,為她隔開行人的衝撞。


    分寸掌握的很恰當,但落在旁人眼裏,就是斯文有禮的公子,在護著自己的心上人。


    至少在祁君逸的視角下是這樣的觀感。


    他眼神冰冷,停下了腳步,靜靜望著那邊。


    而薑翎月也感覺很不對勁,雖然她知道這會兒人多的很,陳子泝隻是護著她不被人擠來擠去。


    但這樣半窩在一個外男懷裏,他身上那股類似於竹葉的氣息,不停灌入她的鼻尖,依舊讓她渾身不自在。


    真是……太可怕了。


    她莫名有些膽寒,就像個受驚的小動物,視線快速掃了下周圍,確定除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外,沒有那道熟悉的身影,才緩緩鬆了口氣。


    ……但她知道,周圍一定有宮中的侍衛在。


    這樣很不好。


    這樣真的很不好。


    薑翎月咽了咽口水,她還是試圖往後退,發現確實做不到後,扯了扯麵前人的衣袖,道:“我們先出去吧。”


    她緊張成這個樣子,陳子泝如何看不明白。


    “好,”他輕輕應下,握著她胳膊的手鬆開,道:“跟緊我。”


    跟緊我……


    薑翎月怔了一瞬。


    一些自進宮那日起,就被她死死摁在記憶深處的畫麵不聽話的浮現出來。


    同樣是夏天,一樣湍急的人流,也是麵前這個身姿修長的少年,對她說,“跟緊我。”


    不同的是,那會兒的他,能光明正大的握住她的手,將她護在懷裏。


    而現在,他隻能邊走邊迴頭看,看她有沒有被人群擠散,看她是不是還跟在身後。


    薑翎月抿了抿唇,咽下翻湧而起的情緒。


    最擠的一段路出來後,街道空曠了很多,劉榕和兩名宮廷侍衛站在橋頭,見他們出來,急忙迎了上來。


    陳子泝落在背後,垂下眼看著她的背影,沉默幾息,忽然雙手一拱,道:“娘娘恕罪,臣先行告退。”


    聲音平靜,語調清冷。


    薑翎月眼睫一顫,緩緩側身,也沒有去看他,隻頷首道了一聲,“好。”


    陳子泝再度施禮,告退離去。


    皎潔的月光下,修長身影漸行漸遠,薑翎月一眼也沒去看。


    她微垂著頭,目光看向橋下的湖水。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有些出神。


    直到身後有道影子重疊在她的影子上,熟悉到骨子裏的氣息逼近,才從繁雜的思緒中抽身。


    她深吸口氣,麵上浮現幾分笑意,緩緩迴頭,“陛下放完花燈了?”


    薑翎月想,皇帝陛下莫名其妙這麽執著於去放一盞花燈,現在圓滿完成,想必心情當是不錯吧。


    結果一抬眼,就見他那雙幽深晦暗的眸子,正定定的望著自己。


    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井,足以將她吞噬。


    雖然看不出半點情緒,但絕對不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她心口頓時咯噔一聲。


    ……他看見了?


    是了,除了這個原因外,就算他現在變得再喜怒無常,也沒道理一個轉身的功夫,就變了臉色。


    她自認方才那樣的情況下,自己行得端,坐得直,同陳子泝並無半點旖旎不妥。


    但放在旁人眼裏或許又是另外一個看法。


    尤其是在皇帝陛下眼裏。


    ……他好像原本就很介意她跟陳子泝的那一段。


    想到這兒,薑翎月麵上笑意也漸漸收斂起來,心裏無奈極了。


    這算什麽事兒啊。


    她已經準備今晚認認真真向他解釋自己跟陳子泝是清白的,結果他非要來放花燈。


    現在他會如何看待她……跟陳子泝的前事?


    薑翎月心裏七上八下,想直接開口解釋,又怕他覺得自己是心虛,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那副小心翼翼察言觀色的模樣,落在祁君逸眼裏,便成了心驚膽顫。


    經過一夜的行走,她的鬢發已經微微有些散亂,夜風輕輕吹過,吹拂起鬢角的碎發,粘在了她滲出薄汗的麵上。


    祁君逸靜靜的看了會兒,忽然伸手想為她把發絲撥去耳後,結果手才抬起,麵前姑娘便反射性的朝後縮了縮脖子。


    於是,那隻金尊玉貴的手就這麽僵在半空。


    薑翎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她抿了抿唇,主動將他的手握住,艱澀道:“陛下,咱們迴宮吧。”


    天色已晚,朱雀橋上的行人已經不多,他們的馬車也早就停在旁邊,劉榕和幾名明麵上的侍衛都在不遠處候著。


    祁君逸垂眸看了眼自己被握住的手,這一次他沒有如之前的無數次一樣反手扣住她。


    而是,一點一點掙開,轉身上了馬車。


    徒留薑翎月一人僵硬的立在橋上。


    明明是盛夏,她卻覺得渾身發涼。


    ……這一次,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剛剛怎麽就躲了。


    才抬一下手而已,她躲什麽!


    他又沒有動手揍過她!


    搞得現在這樣,……她該如何解釋。


    “娘娘,”劉榕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恭敬提醒道:“該迴宮了。”


    薑翎月看向那輛安靜停著的馬車,定了定神,走了過去。


    車廂內。


    皇帝微微闔著眸子,坐姿端然,脊背挺直。


    聽見她上來,也沒有睜眼看看。


    薑翎月想了想,選擇坐到他的旁邊。


    不管她的本心如何,隻要她在後宮待下去,就一定不能徹底失去聖心。


    所以,她不能讓皇帝因為自己跟陳子泝的事如鯁在喉。


    她得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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