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來人身量修長,一襲朱紅色寬袖官袍,身姿挺拔,玉帶勾勒出勁瘦有力的腰,麵容極俊,在烈日的照射下,整個人仿若一截不可折斷的翠竹。


    ……不是陳子泝又是誰?


    隻是記憶中那個俊秀守禮,眉眼帶笑的少年,不過一年多未見,怎麽變成了這麽一副冷峻模樣。


    她怔神的功夫,那頭從殿內出來的人同樣也看見了她,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了一瞬,薑翎月心口猛地一跳,攥緊了手中的食盒。


    陳子泝腳下也幾不可見的微微一滯,旋即如常般邁下了台階。


    很快,走到一步之外,雙手一拱,頭微微垂下,見禮道:“參見婕妤娘娘。”


    熟悉的清淩嗓音,卻不複當日的溫柔。


    是了,他早已不再是桃花樹下那位長身玉立的俊俏少年,她也不是被繼母發落到莊子,威逼嫁人的無助少女。


    現在,她是寵冠後宮的婕妤娘娘,而他,弱冠之年便已經官拜大理寺卿,是京城極負盛名的陳家長公子,是各家夫人心目中的第一佳婿,是無數貴女的春閨夢裏人。


    薑翎月身體往旁邊避了避,隻受了半禮,頷首道:“陳大人有禮。”


    陳子泝低垂著頭,正好看見她手中提著的食盒,目光在她因為用力而凸起青筋的手背上掃過。


    然後再未出聲,抬步離去。


    擦肩而過時,薑翎月瞥見他麵無表情的側臉,炙熱的烈陽底下,依舊顯得冷硬無比。


    隻有略顯緊繃的下頜能證明,他心緒其實沒有看上去的那樣平靜。


    “……”薑翎月眼睫顫了下,轉身上了台階。


    殿門是開著的,守在門口的內監躬身行禮,輕聲問安。


    這些時日她每天下午都來,從不需要通稟。


    薑翎月抬了抬手,深吸口氣,走了進去。


    清涼的殿內,一身玄色常服的帝王端坐禦案前,微垂著眼正在批閱奏章,清俊的五官隱沒在陰影裏,看不清神情。


    她眨了眨眼,緩解了在烈日酷烤下的刺目感,再抬頭時,就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


    溫潤明亮,滿是歡喜。


    見她看過來,祁君逸朝她招手,“過來。”


    莫名的,薑翎月鼻頭泛起幾分酸澀。


    但凡沈氏不步步緊逼,但凡她沒有走到絕境,她根本不會選擇入宮。


    她一點也不想待在這深宮內院,跟無數女人伺候同一個男人。


    嫁得尋常人家,夫妻不睦可以拌嘴,鬧鬧脾氣,實在合不來的,還能商量和離,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隻有入宮為妃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的。


    相伴天子身邊,誰不是如履薄冰,步步驚心,稍有行差踏錯,輕則恩寵盡消,無人問津,重則白綾一條,禍及家族。


    前世,她已經把命丟在這深宮,得天之幸重生一遭,卻還是要在這裏繼續走下去。


    某一瞬間,薑翎月心中升起強烈的不甘。


    可看著溫柔和煦的帝王等了幾息,不見她動作,微微斂起的雙眸後,依舊隻能妥善壓製那些不甘,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走到近前,她將食盒放在禦桌上,唇角勾起一抹柔順的笑,“臣妾今日做的玫瑰糕味道好極了,陛下可要嚐嚐?”


    說著,她就要打開食盒,才抬起手,腕子就被扣住,旋即身體一歪,坐到了他的腿上。


    “不急,”祁君逸箍著她的腰,低笑道:“先跟朕說說在外頭瞧見了誰,怎麽朕喚你過來,你好似不太情願。”


    聞言,薑翎月渾身一僵,明白他大概知道了自己跟陳子泝那段過往。


    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都具體知道了些什麽?


    一時之間,這兩個問題讓她心神大亂。


    本就疲乏的腦子,有些頭疼起來。


    可他還在等著她的迴話,便是再難受,她也得解釋。


    沉默幾息後,薑翎月張了張嘴,“陛下明鑒,臣妾跟陳公子沒有私情。”


    “朕沒問你這個,”祁君逸撫向她的額,觸及一抹濕意,笑道:“緊張成這樣做什麽,朕又不能拿你怎麽樣。”


    “……是來的路上太熱了。”薑翎月掏出帕子欲擦拭一番,就被他接過去。


    還未反應過來,下巴就被抬起,帝王清俊的臉近在咫尺,正抬手一點一點給她拭汗。


    神情專注的仿佛在批閱某位內閣大臣呈上的關乎天下民生的折子。


    薑翎月不自覺抿了下唇,就聽見麵前人低笑了聲,旋即,掐住她下頜的手收緊,覆唇吻了下來。


    很重的吻。


    薑翎月被親的發懵,他們之間的親吻不計其數,前世今生他都很愛親她,每次都溫柔極了,就算今生他變了,在床笫之事上索取的頻繁了些,急切了些,但也都稱得上體貼。


    從未像現在這樣,近乎發狠的吻她。


    ……可見他確實又動了怒。


    真是喜怒不定。


    方才還在溫柔體貼為她拭汗,下一瞬就能掐著她的下頜兇狠的親吻。


    薑翎月隻覺得自己唇瓣被吻噬的生疼,可身份差距懸殊,對方是君,她是他的妃妾,他給的什麽她都隻能受著,連推拒都不敢有。


    他吻了很久,久到這個最開始帶有懲罰性質的親吻,漸漸變了質。


    後背抵在桌案上時,薑翎月驚了好大一跳,什麽也顧不上,急急握住他正要解自己衣帶的手,“陛下!”


    女郎驚慌失措的聲音讓正埋頭啃吻她脖子的人驀然頓住,抬起頭時,那雙眸子裏滿是晦暗的欲色。


    被這雙眸子盯著,薑翎月隻覺得口幹舌燥,她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道:“陛下不可。”


    這兒是廣安殿,是大瀚王朝除了開朝會的政和殿外最神聖的地方,所有政令、聖諭都是從這裏發出,傳達各州各郡。


    豈能在此禦幸妃嬪。


    她被摁倒在禦桌上,鬢發經過方才的折騰已經有些散亂,小臉蛋微微揚起,唇瓣緋紅,一雙杏眼濕漉漉的,裏頭滿是慌張。


    祁君逸垂眸看了會兒,忽然道:“朕這麽對你,你會惱嗎?”


    “……”薑翎月一默,心中生起又幾分熟悉的煩躁,這些天來,麵對喜怒無常的帝王,她應對起來時,總是會有這樣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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