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是良久的寂靜無聲,適才還和煦的氛圍變得有些凝滯。


    薑翎月心頭咯噔一下,肩頭便橫現一隻手,將她身子轉了過去。


    她抿了下唇,小聲道:“臣妾是不是猜錯了?”


    祁君逸看她許久,忽然道:“月月如何會認為,有人敢給朕氣受?”


    這話給薑翎月問住了。


    她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祁君逸無奈歎氣,“朕去惠妃那兒,是告訴她日後不用管著你,寧安宮一應事物都不歸後宮統管。”


    “……”薑翎月瞳孔漸漸放大。


    見她這副模樣,祁君逸眼底生出些許波瀾,湊近了些,低聲問她:“你說,自你入宮以來,朕待你如何?”


    薑翎月道:“……陛下待臣妾甚好。”


    祁君逸輕輕嗯了聲,似笑非笑睨她一眼:“待你這般好,可朕今日去了韶光宮,瞧你似乎更高興了。”


    “您看錯了,”薑翎月總算弄明白他生的什麽氣,心中一言難盡,麵上卻還是認真道:“臣妾是強顏歡笑呢。”


    強顏歡笑…


    祁君逸輕聲重複了遍,低笑出聲,“這麽說,月月其實並不高興?”


    他一麵說著話,修長的指節卻撫上了她的麵頰,指腹緩緩摩挲著她柔嫩的唇瓣。


    暗自歎氣,也不盡然。


    還是有人敢給他氣受的。


    這個姑娘讓他受的悶氣還少了嗎?


    他生來尊貴,年少時便手握生殺大權,朝堂上骨頭最硬的文臣也不敢觸他逆鱗,惹他不悅。


    隻有她,隨意露出一抹輕鬆的笑,就能讓他怒意橫生。


    偏偏她還不自知。


    祁君逸何其敏銳,如何看不出,這麽些天了,她對他依舊沒有半點上心。


    瞧著一派的恭謹柔順,予取予求,實則驕矜不羈,不將他放在心上。


    ……這樣的滿不在乎,也不知道他還能容忍多久。


    這般想著,手指便戳了戳她的臉蛋,“朕今夜若是不迴來,你當如何?”


    如何?


    自然是洗洗睡。


    既不用打起精神應對他,還能獨占一張床,不知道多美。


    但再遲鈍,薑翎月也知道這話不能說出口。


    ……也對。


    男人,尤其是手握權柄的男人,唯我獨尊慣了,怎麽能允許自己女人對自己滿不在意。


    薑翎月想了想,小聲道:“偷偷躲在被窩裏哭?”


    “……”祁君逸麵無表情的看著她。


    那眼神叫人心頭發毛。


    薑翎月可算是體會了一把什麽叫伴君如伴虎。


    見她這榆木模樣,祁君逸有些頭疼,扣住她的腰往上提了提,將自己的額抵了過去,教導道:“月月,朕是你的夫君,若朕去其他女人那兒,你該不高興的。”


    兩人額頭相觸,那雙明亮溫潤的眸子近在眼前,薑翎月甚至能看清裏麵夾雜著幾分無奈。


    可他說的話她怎麽就聽不懂了呢?


    若朕去其他女人那兒,你該不高興的……


    薑翎月唿吸漸漸屏住,本就累極了的腦子似直接停擺,她聽見自己僵硬的聲音響起。


    “可陛下也是姐姐們的夫君,皇家開枝散葉最為重要,臣妾豈能生獨占的心思。”


    前世自她小產後,子嗣二字就成了他們之間誰也不曾開口提及的話題。


    可她深記自己此刻還是個承寵不久的新妃,提起來半點也沒有不適。


    反倒是祁君逸眸光漸斂,不知想到了些什麽,許久沒有說話。


    良久,久到薑翎月昏昏欲睡之際,才隱約聽見他說了句什麽。


    隻是困意來襲,未曾聽清。


    昨夜就被折騰的不輕,今夜又沒被他放過。


    她實在太累了,跟他說上幾句話,都強打精神,這會兒甚至連起身去洗洗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麽睡了過去。


    祁君逸垂眸看著臂彎裏睡的臉蛋紅彤彤的姑娘,眼神幽寂難明。


    半晌,輕輕一歎。


    罷了,眼下她才初入宮,心裏還念著旁人,他該再耐心哄哄。


    總歸人已經是他的,剩下的不能太急。


    上輩子急怒的下場就是兩人生出齟齬,漸行漸遠,最後悔不當初。


    既然能重來,他一定愛她護她,叫她徹底放下旁人,乖乖對他傾心相許。


    …………


    翌日。


    薑翎月照舊沒有趕上早膳,醒來時身邊人已經不在,外頭又是日上中天。


    坐起來時,腰酸的倒吸一口涼氣,好在身上清清爽爽,便知道大概是她睡著後,皇帝陛下屈尊降貴抱著她洗幹淨了身子。


    這種事在前世算不得什麽,她並沒多受寵若驚,倒是錦書錦玉和錢嬤嬤她們麵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見主子一直歪靠在軟枕上,錢嬤嬤道:“奴婢略懂些按捏手法,可讓娘娘鬆快一二。”


    聞言,薑翎月也沒客氣,當即褪了外衫僅穿一件小衣趴在軟榻上。


    錢嬤嬤淨了手,挖了一勺香膏在掌心抹開,認認真真給她緩緩按揉起來。


    見她腰間明顯的指印,麵露笑意。


    薑翎月並不是真正的十七歲小姑娘,卻還是被笑不好意思的抿唇。


    “得陛下這般喜愛,是後宮多少女人盼都盼不到的好事,您無需覺得不自在,”錢嬤嬤微微一笑,輕聲道:“娘娘才入宮不久,許是還不知道,咱們陛下性情有多冷,您受到的又是何等的青睞。”


    薑翎月頭枕在自己的肘彎處,半眯著眼,並不說話。


    那人有多冷情,她親身領教過,又怎麽會不知。


    隻是……


    昨夜的那句‘若朕去其他女人那兒,你該不高興的’話,薑翎月確實不懂了。


    在最愛他的那一年,她尚且不曾對他生出獨占欲。


    皇帝臨幸後妃,乃天經地義的事。


    莫說她隻不過是他的妃妾之一,即便她是他的皇後,也沒有資格不高興。


    甚至為了子嗣著想,皇後更要勸著皇帝雨露均沾,不可偏寵一人。


    他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怎麽聽都是在叫她……拈酸吃醋?


    這個結論得出的瞬間,薑翎月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引來錢嬤嬤的關切問詢,“娘娘可是冷?”


    “不冷,”薑翎月搖頭,想了想,試探性道:“依嬤嬤看,本宮眼下是否該同賢妃交好一二?”


    帝王的寵愛是一柄雙刃劍,不知會招來多少嫉恨,一不留神就會傷了自己。


    經過昨日,淑妃和惠妃算是得罪了個透,三妃隻剩賢妃麵上還過得去。


    算起來她們還是表姐妹,在這深宮之中,倒是可以結成同盟。


    錢嬤嬤道:“賢妃娘娘出身永樂侯,是娘娘的表姐,不知未入宮前,您同她姐妹情誼如何。”


    “算不上多熟稔,”薑翎月坦然道:“話都沒說過兩句。”


    賢妃一貫不喜歡她這個生而克母不得將軍府看重的表妹,也連帶著不滿意嫡親弟弟同她的親事。


    說起來,她跟舅家表兄指腹為婚的親事黃了,這位彼時已經嫁入東宮的表姐也是橫插了一手的。


    前世她初入宮時位卑言輕,受了許多擠兌,賢妃不曾幫扶一把,姐妹同居一宮感情也是不冷不熱。


    後來她成為寵冠後宮的貴妃,賢妃卻也已經誕下了祁君逸唯一的皇子,有皇嗣傍身,關上宮門安心過自己的日子,自然不需要上來巴結籠絡。


    現在想來,大皇子一個才四歲的孩子,能在元宵宮宴上當著眾人的麵指著她罵,活該她生不出孩子這樣的話,背後沒人教,也是沒可能的。


    想到前世自己被個黃口小兒罵的死,薑翎月滿臉厭色,“罷了,還是不上趕著同她交好了。”


    “娘娘寬心,”錢嬤嬤笑著安慰道:“奴婢瞧著陛下待您不同尋常,您若是有什麽拿不定主意的,不如直接問陛下。”


    她說的不錯,皇帝這段時日儼然將寧安宮當成了自己的寢殿日日過來,不愁沒有說話的機會。


    可薑翎月聞言心頭卻猛地一動,微微眯起的眸子陡然睜開,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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