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獸相隔三米多遠,一動不動地對峙著。


    宛如高手之間的對決一般,三米多遠的距離正好是二者之間安全距離的臨界點,再靠近一寸,都會破壞這種微妙的平衡局麵。


    阿斐一動不動地佝僂著身子,整個身體幾乎伏在地麵上。


    如此寒冷的天氣裏,他的額頭卻開始慢慢滲出汗珠。汗水剛流到臉頰中部就停止了流動,竟然在寒風中被凍成了一縷白霜。


    狼王的唿吸突然急促了起來,用兩隻前爪開始雜亂地刨著身前的冰雪和泥土。


    阿斐卻一動不動地伏在地上,整個人宛如被凍僵了一樣。


    “嗷嗚!”


    野獸畢竟是野獸,遠沒有人類的定力要強。


    月光下,狼王竄到了半空中,又快又準地撲向了阿斐,張開的血盆大口直奔他的咽喉而去。


    阿斐也動了,突然側移了一米左右,手上的胡刀閃電般出手,割向狼王的脖頸部位。


    雙方不出招則已,一出招便要一擊必殺!


    阿斐“悶哼”了一聲,左邊肩膀瞬間被鮮血染紅了。


    幾乎同一時間,狼王也慘唿了一聲,躍到了三米開外,距離它脖頸部位不足一寸的地方,被劃開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幾乎形成一處致命傷!


    “嗷嗚!”


    狼王發出一聲怒吼,狼群紛紛逼近,準備展開一場混戰。


    “完了!”


    李驚雲一看大勢已去,幾乎失去了抵抗的信心。


    狼群越圍越近,轉眼間就要把二人撕成碎片。


    忽然,一陣馬蹄聲傳來。


    一支羽箭的破空之聲打破了夜色的沉寂,一頭野狼被羽箭貫穿脖頸,應聲倒地。


    “狼群中間有人,快救人!”


    一個雄渾無比的吼聲過後,羽箭像流星一樣射來,又有幾頭野狼倒在了雪地裏。


    “嗷嗚!”


    狼王衝天一聲悲鳴,剩下的二十幾頭野狼四散而逃。狼王最後狠狠地盯了阿斐一眼,拖著受傷的身體,迅速地消失在夜色當中。


    “哥舒翰將軍,這裏有兩個小孩!”


    隨著一聲叫喊,幾十人組成的騎兵小隊趕了過來,把李驚雲和阿斐團團圍住。


    為首一人身著將軍鎧甲,細眉長目,滿臉絡腮胡須,長相英偉,身形魁梧,看上去不像是中原人士,應該是剛才所聽到的“哥舒翰將軍”。


    “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


    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李驚雲得遇唐代名將,忍不住開口吟出這首膾炙人口的唐詩。


    哥舒翰略感驚訝,輕“咦”了一聲,從馬上一躍而下,衝著李驚雲走了過來。


    此刻,李驚雲心下忐忑。他所念的這首唐詩,雖說源於唐代西北邊民歌頌哥舒翰豐功偉績的民歌,但是必定經過了後人的修改和加工,恐怕已經與唐代流傳的版本產生了很大差異。


    現在,李驚雲一時間情不自禁,居然貪天之功為己有,把這首詩吟誦了出來,實在是不應該。


    “小郎君,你也聽過本將的名號?”


    哥舒翰的雙眸中閃著激動的光芒,疑惑地問道。


    “哥舒翰將軍的大名如雷灌耳,天下皆知。”


    李驚雲此刻是騎虎難下,隻得信口胡謅。


    “將軍,莫非這孩童是轉世靈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哥舒翰身旁的一個隨從跳下馬,激動地說道。


    “轉世靈童之說虛無縹緲,不可盡信。小郎君,你是哪年出生,生辰日期是哪天?”


    哥舒翰迴了隨從一句,轉頭問道。


    李驚雲此刻的內心越發惴惴不安,一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問道:“將軍,現在是哪一年?”


    哥舒翰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迴答道:“天寶四載。”


    李驚雲聽到這個年號,腸子都快悔青了。現在是唐玄宗天寶四載,公元745年冬季。安史之亂發生於755年12月,距今正好十年時間。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


    現在要命的是,哥舒翰是在天寶五載,也就是公元746年,王忠嗣兼任河西節度使之後,才被賞識和發現的。


    此時,哥舒翰應該是從王倕手中接任了青海的新城第四年,剛剛開始了自己有曆史記載的軍事生涯。


    哥舒翰治軍有方,號令嚴明,三軍無不為之震服。可是,這也僅僅是軍中之人才知道的內幕。現在,哥舒翰寸功未建,怎麽可能名滿天下,婦孺皆知?


    而李驚雲剛才吟誦的那首膾炙人口的唐詩《哥舒歌》,歌頌的是唐玄宗天寶十二載,公元753年,哥舒翰領兵打破突厥之後,西北人民為了歌頌其戰功而作。


    這是八年之後才發生的事情。現在曆史事件還沒發生,李驚雲卻一時衝動,提前把歌頌的詩歌吟誦了出來,這可是滑天之大稽,無異於關公戰秦瓊了。


    “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


    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


    哥舒翰低聲吟誦了一遍這首詩,反複念叨著“臨洮”這個地名,陷入了沉思之中。


    “小郎君,你還未說自己的生辰年齡。對了,還未請教尊姓大名?”


    事到如今,李驚雲隻能硬著頭皮,一條道走到黑了。


    “我姓張,名三。從小就是孤兒,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年齡。”


    “張三?”


    哥舒翰的臉上顯露出失望的神情,隨即臉色肅然道:“借郎君吉言,我哥舒翰戎馬一生,終有一天能夠建蓋世之功,救萬民於水火。”


    “將軍治軍有方,號令嚴明,更兼之胸懷天下,心係萬民,日後定能建功立業,流芳百世。”


    李驚雲信誓旦旦地說道,眼神中沒有絲毫疑慮。


    這時,哥舒翰發現了雪地上被阿斐殺掉的那頭野狼,臉上流露出驚訝的神情。


    “小郎君,這頭野狼是你殺掉的?”


    阿斐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此刻斬釘截鐵地迴道:“是。”


    “你用什麽殺的?”


    “刀。”


    “可否給我看看?”


    “可以。”阿斐把手上的胡刀拔出鞘,借著篝火的亮光展示給對方看,自始至終沒有把胡刀交到對方手裏的意思。


    哥舒翰笑了,因為這實在算不上一把真正的刀,這把銀柄胡刀,是用來切割烤全羊身上的皮肉,專門作為餐刀來用的。


    可是,誰也不能取笑和輕視這把小刀。因為,輕視它的那頭野狼正倒在雪地上,開膛破肚,內髒流了一地,不光英名盡毀,還丟掉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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