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劇烈的討論,尤利塞斯不得不承認海上航行器確實有著林離所描述的可能性。


    不過對於林離所提出的群星戰機遊騎兵一型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這簡直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跟了別人姓一樣,也是這一點讓他非常別扭。


    林離再細細查看一遍尤利塞斯的原稿,確認和老年機分析出來的基本無誤後,直接說道:“恕我直言,你的設計實在是太醜了。”


    “???”


    尤利塞斯先是一愣,隨後勃然大怒道:“哪裏醜了?!這樣的設計才是機械的美感!”


    林離立刻反駁道:“沒想到從你的嘴裏也能聽到美感這個詞,不過我可要好好地糾正你,真正的美感可不是一個大鐵殼子然後豎著套一個大鐵輪就能搞定的!”


    他被林離的話哽住了,好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那不知道選民大人有何高見呢?”


    林離哼了一聲,“我當然有想法,不然怎麽當你們所長?”


    事實上,林離說的沒錯,因為尤利塞斯的設計真的很醜。


    從外形上來看,群星航行器就是一個半圓形的鐵殼子,然後有一個豎著的齒輪狀鐵輪環繞。


    也幸虧尤利塞斯還記得這些衛兵們需要視野,所以特意在鐵輪的中間留出一些空隙,不然恐怕今天林離見到的恐怕就都是一群歪脖子衛兵了。


    從這一點上來看,南希先生和近海衛兵們叫這些東西叫飛輪倒也沒有謬誤,因為那個礙事的輪子確實是整個航行器中最顯眼的部分。


    林離首先翻開航行器的重中之重,指著那副稿圖說道:“就拿你這個輪子來說,你是嫌這樣的弱點還不夠明顯,帝國發現不了嗎?”


    “這是我為航行器準備的動力傳導係統!沒有它,航行器怎麽前進?難不成還考慮能量噴射嗎?”


    說到這裏尤利塞斯嗤笑一聲,然後繼續解釋:“鐵輪既然如此顯眼,那麽自然有它存在的原因的。”


    “為什麽不能用能量噴射?”林離笑了,“且不說這樣的鐵輪哪怕隻是挨了一槍會有多致命,就說能量損耗的問題,難道你這都沒有考慮到嗎?”


    尤利塞斯也氣笑了,“能量噴射?哼!能量噴射!你是說一個標準量以下的能量噴射?那樣的出力根本不足以讓一個這麽大的航行器獲得快速機動的速度你知道嗎!”


    “而沒有足夠的速度,這些駕駛航行器他們就是海上一個個活著的靶子,任由帝國的槍械和大炮將他們撕成碎片!”


    作為原聯盟船檢所的技師,尤利塞斯也是對當前海戰的趨勢和常識有所了解,“我知道你有並聯技術,但那光是從煉金陣上接出來的線路就一大堆,就算我們這種技術人員都是看的頭暈眼花,轉向微調等等全都是難題!”


    “與其應用那種連技術人員都看暈的操作,倒還不如直接使用機械傳動的方式更加簡便上手!”


    連著說了這麽一長串的話尤利塞斯都有些口幹舌燥,他抓起旁邊的隔夜水一飲而盡。


    林離看著麵前這個跟他爭得麵紅耳赤的家夥,暗自想道:“這才像樣……”


    他拿起桌上的筆,在墨水瓶上沾沾,“剛才你說不好操控對吧?”


    尤利塞斯一愣,“對啊,那麽多的能量噴射線路混雜在一起,這難道還不難?”


    林離笑了,笑得很開心,“我一直都說了讓你開拓思路不要走死胡同,看來你還是卡在這裏了。這樣吧,我今天就給你上上模塊化的課。”


    尤利塞斯一頭霧水,“模塊化?那是什麽東西?”


    他扯過壓在廢紙堆中的空白紙張,“模塊化,顧名思義,就是在解決一個複雜問題時自頂向下逐層把係統劃分成若幹模塊的過程,比如你在剛才說煉金陣上線路多的問題,就可以利用這種方式分解。”


    說著,林離在紙上畫了一塊花紋大致相似的煉金陣,然後畫出另外一個煉金陣與之連接。


    他盡量用尤利塞斯能夠理解的通俗語言解釋道:“並聯的奧妙就在於,它並不是隻能並一次。我們可以把這塊作為中樞的哈林先生看成是一個隻負責供能的工具,然後外接出一個煉金陣專門用來負責關於航行器的傳動係統模塊。”


    不知何時,蘭德沃斯和謝爾已經帶著研究員們擠進尤利塞斯研究室的大門,悄悄地站在林離身後圍成一圈,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打斷了他的思路。


    林離笑了笑,“在這個並聯外接的傳動模塊中同樣可以再次並聯,將加速減速,左轉右轉這些原本混雜在一起的功能線路進行分解,將它們化作一個又一個模塊,最後集合成傻瓜式的操作模式。”


    蘭德沃斯搶過了伯納德的筆記本和筆,並在橫了後者一眼後開始在那本小本子上速記林離的話語,而後者隻能盡可能地通過大腦記憶林離所說的話。


    “你看你的這些設計圖,你的殼體和鐵輪不僅目標大負擔重,而且這樣直接裸露在外相當脆弱,因為哪怕隻是一顆流彈都有可能損壞一些原本至關重要的部位。”


    林離想到了之前在小白白記錄的影響中自己接觸到的前線戰場,不禁感歎道:“更何況在戰場的一片混亂中,那些漂浮在海麵上或是水下激蕩的船隻殘骸極有可能會與鐵輪發生碰撞,屆時那些坐在航行器上的士兵怎麽辦?”


    經曆過阿塔雅之戰的阿塔雅研究員自然不會忘記大戰結束之後那幾乎堵塞整個近海港口的無數殘骸,而出身船檢所的研究員也不會忘記自己檢修船隻時看見的那些觸目驚心的劃痕。


    “我們不能把希望放在這種賭運氣的事情上麵,與其寄希望於虛無縹繆的運氣,還不如在我們這裏就將這種隱患戒除。”


    站在門外的南希雖然看不見被圍住的林離身影,但這並不妨礙他聽見林離的聲音。


    他與自己的隊員們對視一眼,然後小聲道:“不錯的呢!”


    衛兵們紛紛點點,能夠遇上這樣一個在乎士兵生命的上司,確實是一種幸運。


    林離拿起手上那張剛才畫的草圖往後遞去,蘭德沃斯先是一愣隨後就伸手接過來,並開始在筆記本上謄抄。


    同時旁邊的人也湊著腦袋過來看一眼,畢竟有圖作為輔助總要比他們自己的憑空想象好些。


    然後林離將尤利塞斯的稿圖翻到航行器的主體這一頁,指著那上麵的鐵殼子和那些在裏麵鋪設的淩亂線路問道:“你現在還覺得這種傳導方式是唯一的解法嗎?”


    尤利塞斯默默搖頭,“不,確實是我錯了。”


    說著他就準備伸手把林離麵前的那頁圖紙撕掉,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林離卻阻止了他的舉動。


    “你是錯了,但你也沒錯。”


    尤利塞斯那原本已經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您這錯又不錯的,那我到底是對還是錯?”


    林離笑道,“雖然你的設計有缺陷,但你確實在你所知所想的範圍內做到了極致,並確認了這些實物能實現你所設計的功能,這一點是絕對值得讚揚的,更何況你的這套傳動係統並非毫無用處。”


    “嗯?”尤利塞斯懵了,“還……還能用在哪兒?”


    林離迴頭看向緩過氣來的伯納德問道:“群星動力錘已經很久沒有更新過了對吧?”


    伯納德下意識點點頭,然後他仿佛明白了什麽。


    “雖然在航行器這個領域有能量噴射的存在,但這並不代表著你的發明和技術就沒有用處。”


    林離先是對著尤利塞斯,然後對所有的研究員們說道:“以後一定要記住不要隨意撕毀自己的作品,畢竟它可能在一個領域有所欠缺,但說不定它能在另一個領域裏大放光彩也說不定。”


    看著眾人若有所悟的表情,林離低頭在紙卷上又畫了起來,也幸虧是這些時間中經常使用心靈操縱,林離對自己的肢體掌控力好像更強了。


    所以盡管他並沒有學什麽畫技,但他確實能夠將自己腦海中的那些設想用這種抽象畫的方式畫出來。


    “之前我就說過,你的大鐵殼子和鐵輪太醒目,現在你來看看這個怎麽樣。”說著,林離將手上的稿紙遞給尤利塞斯。


    尤利塞斯看著在林離畫筆下誕生的新型航行器,“這是……”


    看著他驚愕的表情,研究員們也是麵麵相覷,剛才林離有意用手遮了一下,所以現在搞得他們也相當好奇尤利塞斯到底看見了什麽。


    而尤利塞斯也沒有讓他們失望,隻是在片刻的思考後他就宣告放棄,將那張繪有新型航行器的稿紙撲在桌子上。


    “林離大人……這……您這設計隻是承載一個人就已經十分勉強了,如果再加裝上您計劃的群星設備的話,這樣的負重是覺得不夠的!”


    尤利塞斯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因為在那張稿紙上繪畫的既不是傳統的船型航行器,也不是尤利塞斯設計出的半圓形殼體,而是一個有著向兩邊伸展的彎曲兩翼的扁平航行器。


    蘭德沃斯看看那個半圓形的殼體,再看看林離筆下兩翼甚至都不算平直的扁平體,他想到了林離曾經講過的浮力。


    但是在迴來的時候他已經看過那些近海衛兵的航行器,加上他們自己的話,光是那些爛七八糟鋪設的線路和鐵輪就已經吃水夠深了,根本就裝不下更多的東西。


    而現在林離畫出的這個航行器就更離譜了,在去除鐵輪的同時削去了大量的水下體積,可是這樣的話根本就提供不了足夠的浮力啊……


    林離一看研究員們的古怪神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了,於是他指指這個扁平的航行器問道:“你們覺得這像什麽?”


    這還能像什麽?


    看著這個形狀奇怪的東西,研究員們怎麽也找不到類似的東西。


    但是伯納德卻感到有些熟悉,好像這樣形狀的東西他真的見過。


    在沉思良久之後,他想到自己曾經去過的比迪福德西岸漁區,在那邊的近海中他曾經見過這樣的黑影。


    他擠在人群中小聲地說了一句,“是……魔鬼魚嗎?”


    在一片沉默中,林離清楚地聽見了伯納德的話,“沒錯!就是魔鬼魚!”


    在他的注視中,伯納德的身邊空出一片,隻見他結結巴巴地說道:“那個是我在西岸近海看見過的,聽那裏的漁民說漁區不遠處有一片珊瑚地,也是才從他們那裏我才知道的魔鬼魚。”


    林離點點頭,將那張傳迴來的模塊化例圖和新型航行器放在一起,“這就是我們的最新成果群星戰機遊騎兵一型,當然你們的編製名稱也需要變更一下。”


    說著他就對站在門外的衛兵們喊道:“南希先生,遊騎兵的話你們應該能夠接受對吧?”


    南希和自己的隊員們對視相互看了看,然後齊聲說道:“遊騎兵之名,我們求之不得。”


    然後南希在心裏想道,“原來的近海巡邏衛兵也太撈了,遊騎兵聽起來倒是好得多。”


    或許,南希有些反感作為近海衛兵部隊指揮官的原因就在這裏吧。


    林離看著一眾好奇的目光,笑著問道:“想知道答案麽?”


    “……當然了林離大人。”


    然後他挖苦道:“那你們為什麽不自己動手做一做,自己去找答案呢?該不會去了幾天異世界你們的手生鏽了吧?”


    “怎麽可能!”


    三個研究院院長看著自己這些興奮的助手們特笑了起來,蘭德沃斯走到尤利塞斯身邊伸手點了幾個比較熟悉的研究員過來。


    他們都是一起從聯盟船檢所出來的,本身就在一起工作多年對彼此之間的能力有數,而且也有默契。


    蘭德沃斯把那張林離畫的模塊例圖拿過來說道:“動力模塊這一塊我們負責了,剩下的你們兩個分吧。”


    在知曉模塊化的知識之後他就想要好好地實踐一下了,而現在碰上這樣的機會他又怎麽可能放棄。


    看見興奮的蘭德沃斯,謝爾和伯納德苦笑,“那我們就隻能平分航行器製造和線路鋪設了。”


    因為人員過多的緣故,尤利塞斯這一件研究室根本塞不下這麽多人,於是連帶著附近的兩間研究室也被臨時征用了。


    而南希則是帶著自己的隊員們分散開將信息科技研究院中這一排的研究室都把控起來,原本就是衛兵的他們做起這樣的工作本就是得心應手。


    而南希更是把自己安排到三間研究室的中間,聽著這些研究員們的討論。


    作為一個合格的指揮官,如果對自己的部下所使用的器械都不了解,那麽所謂的戰術製定和戰術訓練也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看著不時有技術業務不過關的研究員厚著臉皮詢問自己的頂頭上司,聽著這些充滿活力的聲音,林離不禁笑了起來,“這才對嘛。”


    這漫漫長夜終將過去,天邊那一抹泛起的魚肚白又將會帶來什麽樣的未知,誰也不知道答案。


    但唯一可知的是,在這縷光芒下生活的人們,都在為了自己的希望而努力著,無論是逆塔世界的他們,還是比迪福德的他們,還是弗拉基爾的他們,抑或是更多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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