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蘭奇諾卡那城,阿林厄討伐軍營地。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三個了吧!”


    在營地中心那個輝煌璀璨,幾乎可以堪比灰光教堂詠歎大廳的建築前,一名衛兵悄悄湊到另一名衛兵耳邊輕輕說道。


    哈裏曼也是悄悄迴道:“沒錯……這幾天的羅考斯大人很興奮呢!來格蘭奇之前明明隻是兩天一個的……”


    “真不愧是曆代相傳的騎士家族啊!看來這一次羅傑凱爾家族的光輝曆史上又將有一筆功績入賬了!”那個衛兵相當興奮,“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夠成為那個站在最高處的指揮官呢!千騎之軍,多麽令人向往的史詩!”


    但就是在他沉浸在這樣的幻想時,卻沒有注意到那個相當照顧自己的哈裏曼前輩不知何時挪開視線,麵色古怪。


    麵色潮紅的他好一段時間才平複下來,看著他旁邊的那個不再說話的家夥,“你怎麽……”


    但話還沒說完,他的肩膀就搭上了一隻大手,“真是一個有夢想的士兵!”


    那個衛兵迴頭一看,那個站在他身後,把一隻大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正是自己剛剛豔羨過的對象,本次阿林厄討伐軍的統帥,大騎士羅考斯·羅傑凱爾。


    而現在才反應過來的衛兵一愣,然後跪下說道:“羅考斯大人!屬下……”


    但他才跪到一半就被那個臉上帶著微笑的青年攔住,“不,你是一個好士兵。而一個有夢想的士兵,是值得令人尊敬的。”


    那個跪到一半的衛兵沒想到自己不僅沒有受到責罰,反而還得到了羅考斯大人的稱讚。


    於是這個情緒激動的小夥子立刻大聲道:“這都是羅考斯大人的教導!”


    那位大騎士羅考斯也很欣慰自己的手下這有這麽有激情的家夥,有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拍,得到激勵的衛兵轉過身去繼續執行自己的守衛任務。


    “今天的事情我可以留到以後跟我兒子說!”


    這位心裏非常滿足的士兵不禁想到自己以後可以申請到的子嗣,臉上的笑容就更濃了。


    但盡管這位統帥的話已經結束,腳步聲卻遲遲沒有響起。


    這個陷入到自己幻想中的小夥子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旁邊的老前輩那鐵青的臉色。


    此時此刻,這個小夥子在哈裏曼的心裏,已經是一個死人。


    就在這個小夥子已經開始想象自己要挑選一個怎樣的子嗣時,那隻大手再度撫過他的身體。


    不過這一次,隨著那雙大手的掠過,士兵的脖頸也隨之扭斷。


    “雖然在工作中失神是一種失職,但你畢竟是我麾下的一名士兵。而我,是一名寬容的統帥,對於偶爾犯錯的士兵也能夠容忍並予以鼓勵。”


    那道聲線再次從衛兵們的背後響起,盡管聲音的主人說話還是那麽溫和,但其中的話語確實那麽讓人不寒而栗。


    “但你錯就錯在,不該幻想那個最高的位置。明明隻是一粒塵埃,一顆路邊的渣滓,也敢幻想那個人才能參與的爭奪,簡直可笑!我尊重你的選擇,所以你就帶著你的美好幻想死吧。”


    那隻大手緩緩離開那位小夥子的脖頸,就在最後那一片接觸斷開的瞬間,那名前一刻還沉浸在幻想中的小夥子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再無一絲蹤影。


    “你,該不會也有這樣,幼稚而天真的夢想吧?”


    聲音從耳邊傳來,就像毒蛇在哈裏曼的臉旁纏繞嘶聲作響,身邊空出一塊的他渾身緊繃,“不!我永遠是羅考斯大人手下的塵埃渣滓!永遠都是!”


    聽到他的迴答,那種寒意才漸漸從他的耳邊褪去,但這名衛兵卻不敢迴頭去看那位至高的統帥大人。


    “有激情的士兵,有激情的軍隊才是戰無不勝的軍隊,這很好。”聲音戛然而止,仿佛那個聲音的主人點了點頭才繼續說道:“我喜歡能認清自己的士兵,你說呢?”


    哈裏曼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大喊道:“是!羅考斯大人!”


    那雙大手從背後伸來,輕輕在他的肩膀上拍拍以示激勵,隨後沉重的腳步聲才漸漸遠去。


    哪怕聽見這個聲音,哈裏曼全身上下的肌肉還是沒有放鬆。


    直到從這個輝煌建築的那邊傳出一陣騷動,他才鬆口氣。


    對於那個小夥子,哈裏曼隻能說聲抱歉。


    哪怕在羅考斯的身邊呆的時間再久,他也隻是一個螻蟻,並且永遠都隻是一個螻蟻,他誰也幫不了,誰也救不了。


    哈裏曼已經記不清這是在自己身邊死去的第多少個衛兵了,“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啊……”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時候,一隊年輕的教軍從建築的門口走來。


    看樣子,他們是新召的教軍士兵,大部分人的臉上還稚氣未脫。


    與其說是小夥子,倒不如大孩子形容得更為恰當。


    “哈裏曼大人,我們是新調來的衛兵,負責羅考斯大人的安全,而且就在剛剛羅考斯大人宣布阿林厄討伐軍正式開拔,”那個領頭的隊長走到他的麵前恭敬道:“所以我們走吧,哈裏曼大人。”


    哈裏曼看著這些稚嫩的士兵們,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強撐著笑了笑:“我們走吧,還有你們不用叫我大人。我也不過是個羅考斯大人的普通護衛罷了,你們就叫我哈裏曼前輩吧。”


    “是!哈裏曼前輩!”


    他看著這些大孩子亮晶晶的眼睛,“真希望你們能保持這樣的天真……不,還是少一點天真吧……”


    今天,是阿林厄淪陷後的第四天,也是阿林厄討伐軍正式開拔的日子。


    ……


    “林離大人,你把大家都叫到浮空島上來幹什麽?”


    蘭德沃斯有些疑惑,這完成接引基站才放兩天假,然後林離就突然把大家都叫到島上來,這是要宣布什麽大事麽?


    “對啊!林離大人,我們對這裏地形的視察記錄才做到一般呢!”


    謝爾和伯納德也是頗為鬱悶,明明手上的工作還沒做完呢,結果就被林離強製叫到這裏。


    “因為有一些比較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大家交代一下嘛,印記交流太麻煩,還是直接麵對麵說清楚比較好。”


    林離看著那些說笑間飛上來的人們,看著他們那嫻熟的飛行姿勢卻歎了口氣:“你看他們對這些力量的使用多熟練。”


    蘭德沃斯有些摸不著頭腦,“難道熟練不好嗎?”


    “不,這很不好。”


    林離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給蘭德沃斯,然後走向在普利特、米琳達合格老戈登的約束下勉強站好的方陣。


    也是過了一會兒,蘭德沃斯才明白林離話裏的意思:“……確實是這樣……”


    正在蘭德沃斯感歎之時,謝爾也幡然醒悟,隻留下伯納德一個人還是雲裏霧裏,“怎麽大家說話都這麽神神鬼鬼的……啊不是,哈代女神我不是在說您啊!”


    ……


    “今天讓大家過來,是想告訴大家就是今天,阿林厄解放運動四天後,那裏的人們已經開始向這裏遷移,”林離站在岩石台階上說道:“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在這個世界所剩下的時間不多了,等到那些來自阿林厄教區的人們真正到達阿普斯雷人境,想必我們應該就可以開始進入迴家的倒計時了。”


    聽到林離的話,人們麵麵相覷然後爆發出一陣歡唿,終於可以迴家了!在異世界經曆這麽多之後終於可以迴家了!


    人們跟隨林離到達這個異世界已經整整八天了,那持續兩天與異世界泥怪的戰鬥更是讓他們感到疲憊。


    說實話,他們有些想念自己家鄉那帶著鹹腥味的海風了。


    看著熱鬧起來的人群,林離臉上微微一笑,隨後嚴肅道:“但是,就是因為我們接下來的時間不多,所以我才有一件大事要告訴大家。”


    “從現在開始,我要開始慢慢取消在場各位的能力了。”


    “!!!”


    人群中陡然安靜下來,普利特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老戈登和半人馬姑娘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要啊!我還沒過完癮呢!”


    “為什麽!”


    “林離大人,等我們迴去之前再取消吧!”


    僅僅是片刻的寂靜,人群就像一鍋開水沸騰起來,大家都在勸著林離多寬容幾天時間,隻有少部分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行!”林離一邊調出印記管理界麵開始一點點消減眾人的力量一邊說道:“你看看你們現在的行為舉止,有哪裏像是一個正常人?”


    “好好地有路不走偏偏要飛,還飛得那麽花裏胡哨!喝水也是從大老遠的地方伸手攝取,難道沒有力量就無法正常生活?要知道力量不是像你們那樣濫用的!”


    聽著林離的痛罵,再感受體內以極慢速度消減的力量,很多人陡然清醒過來。


    他們突然發現自己現在的狀態,跟那天初得到力量的時候很像,一樣的癡迷,一樣的依賴。


    林離痛心疾首道:“這個世界你們固然能夠用力量,但你們想想,當你們迴到自己的世界之後力量不能使用,難道還像現在一樣地飛來飛去?還能像現在吃飯喝水都不用自己動手用力量搬運?”


    雖然他也很想把這個力量帶到沃爾特星去,那樣打帝國無疑就又有了一張底牌,但這畢竟是空想,那呈現出灰色無法激活的先知模板是不能將這個力量延伸到那裏去的。


    最正確的使用方法就是像林離這樣,不濫用,但也不吝嗇使用。


    所以現在開始就要糾正他們的這些習慣,避免迴頭哪個憨批早上睡糊塗了,然後習慣性地從依附岩石建立的房屋上一躍而下,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再考慮到格爾森斯人普遍的宿醉文化,普利特和老戈登就更擔心迴去之後這些人們的適應情況了。


    所以趁著這個機會,他們就適時開始集合自己的下屬開始一頓狠批,還有這段時間這些憨貨一直在他們頭上飛來飛去,他們可早就忍了一肚子氣了!


    看著那些正在挨著上司批評(毒打)的眾多船員,林離不禁笑出聲:“你們就趁著這段時間最好再感受一下這些力量吧,過上一段時間你們可能就感受不到了。”


    其實林離選擇慢慢進行力量消減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因為那種力量一下抽空會造成極為強烈的空虛感,那是真正的身體被掏空的感覺。


    而且這種突如其來的強烈感覺無法迴避,那是直接源於心靈內部的。


    哪怕是昏迷了無法避免那種強烈的空虛感,甚至某種程度上會更危險,有極大可能影響扭曲人們的心智。


    而其中情況嚴重點的甚至會導致人們思維狂亂,為了奪迴力量而選擇向林離發動攻擊,哪怕他的勝算幾乎不存在,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比如文森就是這樣的,他和老戈登悄悄地來說了這事,然後就主動要求抽離自己身上的力量。


    隨後就發生了名為“文森”的怪獸襲擊事件,不過他沒有襲擊林離,而是選擇了身邊的老戈登。


    這也幸好老戈登的身體還算結實,隻是擊出一拳的話沒有什麽大礙。


    反倒是文森那邊被老船長一下放倒在地,迷迷糊糊中在林離的治療下才轉為清醒,意識到自己剛剛做出了什麽事情。


    不過說實話,林離很懷疑其實文森的心裏早就有整老戈登的想法,隻是這一次不小心才暴露出來而已。


    所以為了避免那些可能會暴露出來的各種降智行為,也為了避免人們的心智遭到扭曲或是衝擊,林離就選擇了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將人們的權限漸漸削弱,抽空力量。


    ……


    “加德納大人,我們這樣差不多就可以了吧?”


    在荒蕪的灰暗平原中,有上百位身上白光隱現的人們不停在地上忙碌著,而且他們的站位還極為規整。


    加德納停滯在空中,盡管血色的大地上空無一物,但隻要開啟偵測視野就能看見下方那連成一片的力量光輝。


    他看著那些強拖著疲憊身體的同誌者們點頭說道:“可以了,幸虧有大家不眠不休的努力,不然我們想要完全截擊討伐軍還真有些困難。”


    上百位同誌者們雖然很想客套兩句,但後來想想還是欣然接受了。


    畢竟自己既然付出了努力,那麽得到稱讚也是應有之舉對吧。


    這也得虧是阿林厄教區中同誌者數量的增加,這才使得加德納的權限達到了開啟漂浮術的最低標準,不然這一次想要利用俯瞰視角對布置的陣型進行調整還真挺難的。


    在天上近乎漂浮一天之後,加德納的雙腳才落迴大地,他將自己的聲音傳達給每個同誌者:“現在算算時間,阿林厄區的集體遷移活動應該已經開始,我們也是時候前往阿普斯雷人境吧了,神明大人就在那裏等著我們呢。”


    聞言,同誌者們也是一片歡悅。


    “真是太好了!”


    “哦哦!終於可以前往那個曾經見過的憧憬之地了嗎!”


    但也有一部分人對那裏的安全程度和阿林厄人民遷移的安全憂心忡忡:“那裏的泥怪真的已經全滅了嗎?我記得傳說裏梅克洛斯第三王朝的阿普斯雷討伐軍就是隕落在那些泥怪手裏的。”


    加德納笑道:“你們想得太多了,且不說神明大人絕不會允許泥怪那種東西存在於人境附近,光是我們那些留下的同誌者就已經足夠應對了,你們可要對我們的事業抱有信心啊!”


    “知道了加德納大人!”


    萊比錫特此時也說道:“大家把隊伍排好,我們點完名就可以迴程了。”


    此時加德納卻突然想到了什麽,在大家疑惑的視線中走到那個視野中光輝圖像的最前方,蹲下來在地上添加些什麽。


    等到他散去手上的光芒,人們才問道:“加德納大人,你在幹什麽?”


    加德納嘴角一勾:“這是禮物。”


    “什麽禮物?”


    “當然是送給討伐軍統帥,送給羅傑凱爾劊子手家族的禮物……”


    聽到加德納的話人們紛紛開啟偵測視野察看,看清楚他做的手腳之後先是一愣,隨後哄堂大笑。


    “這可真是最好的禮物了!”


    “我也來加點!”


    “還有我!我也來給他加點!”


    明明身體已經疲憊道不行,但人們還是積極地在這個布置下的陣型中添加一些自己的私貨,把好好的一個規整環形給弄得奇形怪狀。


    看著大家的行動,加德納也來了靈感,開始在埋設在土地中的光輝圖像裏添加一些東西。


    完事之後還有人幸災樂禍地說道:“聽說羅傑凱爾好像是一脈單傳的吧!”


    於是人們笑的就更開心了:“哈哈哈……”


    看著熱鬧的人群,老爺子的臉上也不禁笑起來,“跟著這些小夥子一起,感覺老頭子的心態也變年輕了呢……”


    在布置下這樣一座無人的防線之後,加德納和萊比錫特帶著百多名小夥子踏上返迴人境的路程,隻留下那橫亙在阿林厄教區和格蘭奇教區諾卡那城之間的防線。


    那道防線的名字是,三日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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