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金色的光圈印在海麵,半落夕陽照耀著半邊天空,稀薄的流雲也染上了絢麗的色彩。


    吉布森號正對著伯根群島,迎著落日的餘暉,全力前進。


    吉布森的水手都很高興,今天他們救起了一個在大海裏泡了兩天還能獨自登船的阿塔雅人,光是這個身份就足以讓他們好感大增。


    更何況那樣的繩梯,就算是讓他們自己來,也不能比他做的更好了。


    他們也很是體貼地遠離這個“猛男”的艙室,讓他能夠充分地休息。


    然而,林離的房間裏,這個被格爾森斯人寄予厚望的年輕軍官,卻陷入了極度震撼的狀態。


    “危險!檢測到高能反應!疑似泛用型戰略星環軌道炮!”


    “!!!”


    林離的思維近乎停止,“什,什麽?”


    “重複!檢測到高能反應!疑似泛用型戰略星環軌道炮!”


    “我知道這是軌道炮!我是說怎麽會有這玩意的!這不是新手村嗎!”


    雖然知道這個世界的科技樹很詭異,但是打死林離他也想不到科技樹竟然會歪到這個程度!


    一想到有這麽一個催命的大殺器懸在頭頂,自己還對它一無所知,林離感覺自己頭皮發麻,“老年機你的資料庫裏有相關的資料嗎?有的話直接給我!”


    多元泛宇宙人類統合國的老年機既然能掃描比對出這玩意兒的大致名稱,那應該也會有相應的性能數據吧。


    “確認分析檢索功能執行!”


    “檢索中!檢索完成!”


    “請使用者自行查看!”


    把老年機揣進兜裏,光屛卻還是停留在自己的麵前,林離此時也沒有心情關注這一黑科技。


    點開一條,雙手放大,浩如煙海的資料占據了林離的全部視野。


    “這寫的什麽啊?怎麽把原理都寫出來了?就不能簡單點嗎?”


    林離就像看天書,盡管資料很多很全麵,裏麵還引用一大堆名詞定理,但是他根本看不懂啊。


    老年機也感覺到了林離的為難,“鑒於使用者的低端水準,本機特別提取一段軌道炮實戰視頻。是否觀看?”


    “......是。”


    怎麽你們多元統合國出來的都特別喜歡懟人?小白白也就算了,怎麽連個老年機說話都這麽衝。


    老年機伸出一截usb接口,穿透了衣服的阻隔,直接插到林離的身上,雖然沒有插進肉裏,但還是讓他身子一顫。


    龐大的數據流淹沒了林離,他哼都沒有哼一聲,就兩眼翻白昏了過去。一隻白皙的小手憑空伸出,把他擺到床上,迅速縮迴去。


    “吱嘎”,艙門被推出一條縫,亞度尼斯看了看裏麵沉睡的林離,關上門。他看向身邊的老戈登,搖了搖頭。


    兩個過來突擊檢查的水手輕手輕腳離開了,說話也是極為小聲,“他睡了,濃湯也吃完了,沒什麽異動。”


    老戈登點了點頭,等到走遠之後說道:“亞度,不是我不信任林離。你要切記,我們格爾森斯人雖然愛交朋友,但是絕不亂交朋友!”


    亞度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和老戈登一起巡視吉布森號。


    ......


    林離發現自己漂浮在一片黑暗中,卻沒有不適的感覺,“老年機,你在嗎?這是哪兒?”


    “拒絕迴答使用者的無聊問題,這是使用者林離的意識世界。友情提示,視頻將在三十秒後開始,請使用者做好觀看準備!”


    林離直接無視老年機的第一句話,靜靜等待軌道炮出現。


    無盡星空展開,映入眼簾的是一顆銀白的星球。


    這是一顆地表全部被金屬覆蓋的鋼鐵星球,最顯眼的還是那一圈散發銀光的星環。它就像從星球誕生開始就存在於這裏,亙古不變。


    林離眼睛一花,無垠星空微微變幻卻又恢複原樣。


    有什麽變了!


    “請林離使用心念感應切換偵查模式!”


    聽到老年機的提示,林離心頭默念:“偵查模式開啟!”


    視野中,無可計量的黑卵包圍了這銀白的星球。


    這完全是數學意義上的包圍星球,遮天蔽日不足亦形容其萬一!


    他下意識放大畫麵,一枚黑卵出現在他麵前。


    黑卵呈流線型,不知道是什麽材質。


    通體光滑如鏡,既沒有接縫也沒有噴射孔,無法想象它是怎麽移動的。


    鏡頭拉遠,林離迴到了遙遠的某處。


    然後,戰鬥開始了。


    似乎以某一高度為分界線,更接近星球的內層黑卵,全部落下。


    沒有任何光焰溢出,沒有一絲晃動,沒有落後,沒有超車,所有的黑卵甚至保持著一樣的速度。


    一枚枚黑卵就是一個個零件,組成了一架最無情的機器。


    隨著黑卵的突進,銀白星球突然“消失”了。那是海量的黑卵從星球的上層空間開始收縮,過於龐大的數量完全遮擋了星球表麵。


    銀白的星球驟然變黑,被黑卵淹沒,變成一個黑球!


    一點白光閃動,渾圓一體的黑球被破開,然後越來越多的白光突破黑球的封鎖!


    點連點,線連線,白光掃過之處,黑色淨化殆盡。


    白光暗淡,再次露出銀白色的星球地表。


    眼尖的林離看見,在那銀白的鋼鐵殼縫間,有一絲絲紅色湧動。


    “就是你想的那樣,他們使用的,是星球內核的力量。”小白白不知道什麽時候來了,站在林離身後,擔任解說員。


    黑卵好像並不在意一層黑卵的損失,又是一個波次的黑卵落下。


    銀白星球再次黑白翻轉,然後突破封鎖。


    連續兩次攻擊受挫後,黑卵仿佛轉換思路,不再使用添油戰術。


    所有的黑卵全線壓上,一層層黑卵加速,向星球收縮。


    林離看到,星球上湧動的紅線越來越多。


    直到黑球徹底合攏時,紅線已經遍布全球。


    黑暗和光明的戰爭開始了,光明突破黑暗,黑暗覆蓋光明,彼此爭奪,陷入僵持。


    林離就像在看一部無聲的默劇,但他卻不敢移開視線。


    黑暗逐漸占據了上風,因為光明突破黑球用的時間越來越長。


    從開始的全麵突破,到偶爾突破,到點點光芒流出,到最後的完全被黑球覆蓋。


    相應的,黑卵也越來越少。觀戰的林離看的很清楚,黑卵的數量級也在急速掉落。


    一層黑卵消失,又是一層補上。


    黑暗在短暫占據上風後,又被光明緩慢而堅定地突破。


    戰爭仿佛迴到了原點,但是林離知道,這已經是雙方的最後一次僵持。


    不論是黑卵,還是星球,都已經不足以支撐下一次的爭奪了。


    光明一點一點消滅著黑暗,在達到均衡後,仍然堅定地蠶食剩下的黑卵,勝利已然在望。


    看到可能同是人類的銀白星球一方占據上風後,林離心中大定。


    眼看光明已經淨化大半的黑暗,白光中卻帶上了絲絲縷縷的紅芒。


    紅絲變成了紅線,白光染成了紅光,越來越亮!


    片刻後,林離不得不偏開頭,伸手保護自己的眼睛。


    無窮無盡的光迸發而出,瞬間照亮了整個意識世界,但也隻有一瞬間。


    光芒散盡,戰爭結束,林離卻不敢再看向那裏。


    拋開穿越者的身份,林離隻是一個普通人。


    就算他前世的記憶看不分明,或許他身上還有這樣那樣的秘密,但是骨子裏,他還是那個和平社會裏長大的孩子。


    這樣的戰爭,實在過於殘酷了。


    無垠星空漸漸變淡,迴歸意識世界本來的樣子。


    小白白看著沉默的林離,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林離摸摸她的頭:“我懂,你想說的我都懂。”


    文明的戰爭,太枯燥,也太殘酷。


    片刻間,無數生命無聲地逝去,毫無意義,最後隻留下了一片廢墟見證一切。


    文明與文明之間的爭鬥,沒有贏家。


    一雙小手,輕輕抱住林離的手臂,海豚少女盯著林離的眼睛,隻說了兩個字,“搭檔。”


    林離苦笑,到頭來還是自己多情善感了,要小姑娘來安慰自己,“我們走吧!”


    小白白點點頭,放開了他的手臂,林離默念:“離開。”


    躺在床上,林離睜開了眼睛,卻沒有看見海豚少女的身影。


    他坐起來,掏出老年機道:“下載資料和視頻到本地。”


    “下載開始!下載完畢!”


    林離點點頭,倒在床上,雖然老年機還有很多功能還沒有開發,但是他現在心很亂,無論是希望晶,還是星環軌道炮,還是員工考核......


    他迫切需要睡一覺來放空思緒。


    把老年機塞進口袋,充滿鹽味的軍裝也懶得脫,林離在異世界裏第一次入睡。


    “晚安。”黑暗的船艙裏,響起一道沒頭沒腦的聲音。


    “晚安。”半晌,細小的聲音傳進林離的耳朵,他的嘴角勾起一絲微笑。


    ......


    叮鈴哐啷,一陣陣刺耳的噪音鑽進林離的耳朵,他焦躁地翻個身。


    “滾!”


    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門外的噪音不僅沒有停止,反而變本加厲起來。


    門外,亞度和另外一個叫做莫普的水手,手上拿著銅盆鐵桶,叮鈴哐啷一陣亂敲。


    站在門口,莫普不安地問道:“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沒事的,離他不會在意的。”說著,亞度還仰起頭,大吼一聲助興,引得圍觀的水手哄堂大笑。


    艙門突然大開,憤怒的林離衝出來,就近抱起門口的水手,扛在肩膀上,一個衝刺衝上甲板。


    老戈登正在享受早上清新的海風,然後聽到了噔噔噔幾聲悶響,就看到昨天救起的那個小夥子扛著莫雷衝上甲板,大吼一聲:“亞度!”就把肩膀上可憐的水手扔下海。


    “哈哈哈哈哈”亞度帶著水手們跟上來,看見林離的動作,亞度大聲迴道:“我在這兒!”


    然後看著林離驚訝的表情,一幫子壞坯笑岔了氣,老戈登也被手下這群家夥逗樂了。


    最後還是心懷愧疚的林離甩條繩梯給大唿小叫的莫普,他才爬上來,帶著他的銅盆。


    莫普看見林離尷尬的笑容,又看見亞度笑的直抽肚子,哪裏不知道背了鍋!


    他扔下銅盆,片刻之後,又是一個棒小夥子下了海。


    喝完濃湯,水手們迴到各自的工作崗位。


    老戈登把正準備迴艙的林離叫到船首,示意他坐下,“孩子,你願意跟我說說那天的情形嗎?”


    “當然可以,戈登船長,我本來也想找個機會和你們談談的。九天前,我們從茲克島出發,沿著航線向西,前往伯根群島安福爾港口,準備在那裏卸貨。三天前的早上,在諾薩海我們遇到了......”


    林離開始講述自己在斯坦隆索號上的經曆,當然死而複生是不能說的。


    “然後我裝死逃過一劫,溜進帝國人的彈藥庫,點著了跳進海裏......幸運的是,我昏迷中一隻海豚把我拉到一扇門上,在海上飄流兩天,最後還是你們救了我。”


    聽完林離的講述,老戈登卻失望地拍拍林離的肩膀,三口兩口把酒壺裏的酒喝空,“辛苦你了,孩子。放心,我們會盡量救助剩下的幸存者。”


    完全全就是公式化的安慰話語,老船長站起來準備離開,林離卻拉住他,讓他坐下。


    “那麽,戈登船長,你願意聽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嗎?”


    “孩子,你在說什麽?”


    “你見過這樣的力量嗎?”林離順手拿過老戈登手上的鐵酒壺。


    在老戈登若有所思的目光裏,酒壺被扭成麻花,然後林離把它對折捏成一個鐵疙瘩放在老戈登的手心。


    林離隱藏了自己穿越和多元觀測所的秘密,選擇把希望晶的秘密和盤托出:“前半段故事是一樣的,但是當我擁有力量時,他們就已經棄船而逃了。然後我炸帝國彈藥艙的時候,不小心把他們的逃生船也炸碎了。然後我的身體承受不住趴在門上昏過去,還是小海豚帶我走的,後麵的我就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老戈登歎了口氣,“我就知道是這樣,亞度,你上來。”說著,他敲了敲船首的撞角,然後亞度像個猴子一樣翻上來。


    “......”


    怪不得吃完早餐之後這家夥就不見了,原來早就和老戈登在這等著我呢!


    “我想你的朋友們被後續趕來支援的帝國人殺死了。因為你的好運,海豚救了你一命,你可得好好感謝它!而且亞度也有跟你一樣的經曆,有過人的能力。”


    “同時,他的觀察力非常細致,比如艙門上的手指指印,還有你褲腳上海豚的咬痕。所以我們相信你所說的,也不會怪你,畢竟你已經盡力了。”


    老戈登把不好意思的亞度拉過來,“我知道你心裏可能有些不舒服,但我們格爾森斯人就是這樣的,有話就說!從來不對朋友不忠!”


    林離很感激他們的坦誠,因為他的身上還有很多自己都說不清楚的秘密沒有坦白,但是......


    “跟我一樣的經曆?”


    亞度笑了起來,“因為我覺醒的時候,也昏迷了啊。”


    林離奇了,“覺醒,什麽覺醒?”


    我不是用的希望晶嗎,怎麽還和這什麽覺醒扯上關係了?


    亞度恍然大悟,解釋道:“我忘了跟你說,覺醒是很罕見的。因為覺醒是心的力量!比如我,隻要我想,我就可以在大海裏自由移動;隻要我想,大海就不能阻止我唿吸!”


    林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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