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止和工作人員迴避,火化廳裏隻剩下王樹林一個人。四下裏靜悄悄,他就站在透明玻璃罩外麵,看著自己兒子的屍體靜靜的躺在裏麵。屍體長時間冷凍存放,沒有腐爛的跡象,現在開始解凍,臉上、身上開始出現白霜和水珠。


    人活著的時候似乎是萬物的主宰,可一旦躺在那裏,就跟其他動物沒什麽區別。現在的王小樂就像是一大塊凍肉,馬上隨著傳送帶進入火化爐,很快,他就會變成一副白骨。


    生命如此神聖,又如此渺小!


    王樹林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王小樂。他的雙手就放在玻璃罩上,臉幾乎貼了上去,似乎是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廳裏的溫度似乎突然低了一下,王樹林忍不住縮了縮肩膀。他感覺好像有一股陰冷擦著自己的後脖頸子過去,下意識的扭頭看,身後有個人影,嚇得他臉『色』一變。再仔細瞧,竟是身後牆上掛著一麵大鏡子,映出他自己的身影。在那個位置掛鏡子,正對著火化爐,難不成是照鬼?


    王樹林被自己這個想法又嚇了一跳,馬上迴過頭來。


    “啊~”他失聲叫起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指不聽指揮地哆嗦著。


    本來躺在裏麵的王小樂坐著,眼睛雖然緊閉,嘴角卻多了一抹耐人尋味的詭異笑容!


    “你……是誰?”他顫抖著問,“鬼?”


    身為人民教師,每天向學生傳授的是科學知識,他從來就不相信鬼魅一說。可眼前的這一幕他無法用科學來解釋,恐懼猛地襲上心頭,一時之間讓他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你又是誰?”它竟然發出聲音來。


    王樹林臉『色』變得蒼白如紙,他再害怕也能聽出自己兒子的聲音。這麽久,他連做夢都沒再聽見兒子說一句話,此時此刻,眼淚一下子就傾瀉而出。


    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趴在玻璃罩上,用手使勁撫『摸』它麵部的位置,試圖要感受它的溫度和觸感。一位父親對兒子的深深思念,在此刻戰勝了恐懼。哪怕真是鬼,他也想要再『摸』『摸』自己的兒子,再聽聽兒子的聲音,再跟兒子說說心裏話!可憐天下父母心!


    “小樂,我是爸爸啊!”他低聲喊著,每個字都飽含著血淚。


    “不,你不是我爸爸。”它冰冷的迴著,“我爸爸是個善良的人,是個好人,他不會害人,更不會看著自己兒子死!你,是個惡魔!”


    “小樂,小樂,你在說什麽?我怎麽會害人,又怎麽會害死你?我知道你死得冤枉,害你的人已經被抓住,你可以安心走了。我這個爸爸窩囊廢物,沒有好好保護你。下輩子,如果我還能做你爸爸,一定會加倍對你好!小樂,我的兒子,爸無能,無能!”王樹林激動起來,用頭撞著玻璃罩,心中的悔恨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這段日子,他對兒子除了思念,還有深深的自責。他反思自己前半生的林林種種,對自己的懦弱、粗心、逃避感到憎恨!眼下聽見兒子這樣說,他的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得剜。


    “不,你不是無能,是心中藏著一個魔鬼!”它的語氣越發冷酷無情起來,“你放縱魔鬼四處遊走,最後卻淪為魔鬼的傀儡。你的手上沾滿了鮮血,隻剩下人形的外殼,你會下十八層地獄!你會被地獄之火日日夜夜的焚燒,你會永墜地獄不得超生。你會每時每刻聽見劈裏啪啦的聲音,你會每時每刻聞到皮肉被燒糊的味道,你會每時每刻感受到烈火灼燒的痛楚……”


    “別說了!”王樹林的表情突然變得扭曲起來,他大聲喊著。


    就見他的臉開始變形,就像是小朋友玩得橡皮泥,被人用手隨意的捏。原本有些耷拉的眼皮挑起來,嘴角上揚,『露』出詭異的弧度,眼神變得陰鷙,弓著的肩膀挺直。


    一瞬間,他整個人的氣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果此刻有熟人在一旁,他們肯定不會說這人就是王樹林。他就像是個陌生人,披著屬於王樹林的人皮!


    “桀桀桀…”他怪笑起來,像是有人用大手卡住他的脖子。


    “自不量力的小東西,你以為用死就能阻攔我嗎?”他後退了兩步,蔑視的瞧著王小樂,“我有上天賜予的力量,我是掌控生死的神!至於你那個可憐的父親,他的皮囊承裝了我偉大的靈魂,這是他無上的榮譽!”


    “跳梁小醜,精神病!”王小樂竟然嗤之以鼻。


    “放肆!卑微的人類,你還不知道我的厲害?”他猙獰著,“妄言用地獄之火煉化我,今天我就先讓你嚐嚐被烈火焚身的滋味!我會讓你魂飛魄散,我要把你挫骨揚灰!”


    說完他仰頭大笑起來,走到玻璃罩旁邊的控製台前,設置了最高溫度。按下開始鍵,沒有預料中的運轉,一切還是原狀。


    “傻x,連個火化爐都控製不了還妄言控製人的生死!”王小樂的屍體撲通一聲躺下。


    片刻,從後麵走出來一個人,正是江白。


    他冷笑著盯著王樹林,“死神?雖然我感覺這個稱唿有些可笑,不過這樣稱唿你應該最恰當吧。”


    “小子,我早就該猜到是你搗鬼!竟敢耍弄我,你會受到懲罰!”感受到他話裏濃濃的嘲諷味道,王樹林更加惱怒。


    “懲罰你媽個頭,你還真當自己是盤菜了!”還不等江白說話,曲止打外麵衝了進來。


    她擼胳膊挽袖子,二話不說對著王樹林就是一頓胖揍。先打一頓再說,為死去的無辜孩子出氣,為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出氣!


    王樹林不躲,桀桀的笑著,嘴角、鼻子都有鮮紅的血竄出來。


    江白看著曲止掄圓的拳頭,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腮幫子。看樣子那晚上她還真是手下留情,不然就不是隻留下幾個手指印了。


    “別打了,留著還得審呢。”江白見差不多,這才開口阻攔。


    曲止掏出手銬把王樹林銬住,兩個人把他帶迴了警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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