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來的話讓拓跋邢一愣,隨即他嘴裏響起了張狂的笑聲。


    “魏王殿下是不是在寧州待得久了,以為寧州便是整個天下?”


    “這北境風雲激蕩,人才輩出,可不是什麽人都是魏王殿下想殺就殺的。”


    那人這般說罷,周身的黑袍猛然鼓動,一股浩大的氣勢從他的體內如潮水一般傾瀉而出。


    在那股氣勢之下在場眾人的臉色都是一變,他們相互看了一眼,也都從彼此的眸中看到驚駭之色——那看似尋常的謀士體內在那一刻所溢出的氣息綿綿不絕,宛如江水,宛如波濤,仿佛沒有盡頭一般……


    那種強大得氣機,隻屬於——八門大聖!


    要知道哪怕是在大楚這樣的強盛國境之中,八門大聖也是世間罕有的存在,每一位都是名震天下的人物,而這拓跋邢,於此之前眾人都並未聽聞過他的姓名,自然也就從未想過對方會是一位八門大聖。


    “之前收到的情報中,似乎此次鬼戎派出的大軍中,隻有一位八門大聖,是領軍的統率,山猿王庭的親王烏骨魔。這些年寧州一直在刺探鬼戎的情報,可從未聽聞過有這號人物。”蕭牧在那是走到了魏來的身旁,在他的耳畔輕聲言道。


    但雖然他極力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卻顯然無法瞞過一位八門大聖的感知。


    拓跋邢在那是笑道:“這就是偏安一隅的代價,寧州當年確實戰勝了我鬼戎,但這些年來,鬼戎從不曾忘記當初楚嵐天一人奪迴一州之事,我們勵精圖治,如今的鬼戎已經不是當年的鬼戎。在下著一位聖境強者便足以讓諸位這般畏懼,那若是諸位知曉我鬼戎這般聖境強者足足又二十餘位的話,不知道諸位會不會改變主意,現在就對我王上俯首稱臣呢?”


    拓跋邢的語氣極為輕佻,但話裏所透露出的訊息卻讓在場眾人的臉色皆是一變。


    八門大聖,那是多少修士從踏入修行開始便一直追逐的東西,但最後隻有鳳毛麟角一般數量的幸運兒能夠抵達那一步,放眼整個燕庭聖境強者不過二人,紫雲宮中的衛流芳以及玉鼎山上的圭尤白。


    二十位聖境強者,那是何其強大的戰力,隻要鬼戎朝廷有能力將這二十位聖境強者動員起來,他們甚至不需要動用一兵一卒,僅僅憑著這二十位聖境強者便可以橫掃除開大楚以外的整個北境,又豈會在這些年跟晉國鬥得你來我往不亦樂乎?


    眾人的心底泛起了各種疑問,是鬼戎在有意藏拙?還是這拓跋邢在信口胡言?


    而就在眾人驚猶不定,拓跋邢得意洋洋之時,魏來的聲音卻忽然再次響起。


    “聖境強者?”


    “閣下知道什麽是聖境嗎?”


    他這般問道,問題卻顯得有些模棱兩可。


    或許是覺得勝券在握,又或許隻是單純的享受眾人恐懼的目光,拓跋邢並沒有急著出手結束這場在他看來已經毫無懸念的戰鬥。他眯著眼睛笑道:“我就是聖境強者,難道說魏王覺得你比我更了解什麽是八門大聖嗎?”


    魏來麵色平靜得邁步上前,他的腦海中迴想著當初在烏盤城時,呂觀山和他說過的話,嘴裏言道:“修行猶如登山。”


    “武陽、靈台、幽海、玉庭、瑤台、玄都、紫府。”


    “直到最後的聖門。”


    “修行是登山,而推開山門走入下一道山路固然重要,但最重要卻是一路看的風景,一路行的感悟。”


    “至於你……”


    魏來這樣說著,抬起頭再次看向拓跋邢。他的雙眸眯起,眸中寒光閃爍,在某種力量的加持下,他看得比旁人真切——拓跋邢那飛揚跋扈的氣勢之下的身軀中,隱隱有血光閃動。


    “至於你,靠著拔苗助長,登上的山頂。”


    “就算能看見些許我們這些山腰的人看不到的風景,但終歸沒了沿途的感悟,沒了登山的磨礪,也隻是空中樓閣,鏡花水月……”


    ……


    鏡花水月……


    山九幽低著頭跟在白衣少女的身後,他的雙拳緊緊握死,嘴角抽搐。


    他早就該想到的。天闕界中讓他們看到自家爹娘的法器叫鏡花水月,一切都是水中倒影,都是虛構的事物。


    一切的不真實早已擺在眼前,隻是他從未去想過罷了,甚至就連當初那個寧州的魏王將真相告訴了他,他依然認為那隻是對方製造出來迷惑他的幻境。


    “姑娘想要殺我嗎?”山九幽猶豫了一會,終於咬牙打破了二人之間的沉默。


    說起來這還是平生第一次,他主動與這個少女說話。不知道是為了什麽,這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少女卻始終給他一種可怕的壓迫感。


    他對其有一種幾乎出於本能的畏懼,而這一點在他跟隨少女後,見識過那些門中之前在他眼裏幾乎高不可攀的人對少女恭敬的態度後,更是愈演愈烈。他甚至在大多數時候,都不敢抬頭看對方一眼。


    “殺你?”


    少女迴過了頭看向山九幽,隻是那淡淡的一眼,便讓山九幽心頭泛起的湧起盡數散去,他趕忙再次低下了頭。


    而這樣的情形落在桔寧的眼中,讓桔寧不免有些失望。


    “你配嗎?”


    桔寧這樣問道。


    那是一種讓人感覺不到任何輕視的一種輕視。


    就仿佛一切都理所當然。


    山九幽的頭低得更深了,就在桔寧以為雙方的談話在這時會結束時,低著頭的少年忽然雙拳再次握緊,然後他再次抬起頭看向桔寧,那樣簡單至極的動作卻仿佛耗盡了少年所有的力氣。


    山九幽看著桔寧,身子有些顫抖,握緊的雙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姑娘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切?”山九幽問道,聲音打顫。


    桔寧聞言忽然來了興趣,她盯著山九幽言道:“這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


    “事實上不僅僅是我,天闕界中大多數的親傳弟子自都知道這件事。”


    桔寧神色輕鬆的言道,說道這處她有意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了山九幽的臉上,似乎是想要再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些許不一樣的東西。而讓她失望的是,對方卻一直保持著那憤怒與不甘再夾雜著一點困惑的複雜神情。


    桔寧決定在這個故事上再加上一些籌碼,於是她接著說道:“天闕界與東境的關係你或許多少聽說過一些,但那些都隻是流於表麵的事情。”


    “事實上天闕界是東境在北境的代言人,在這一點上,天闕界的地位還高於大楚不少。”


    “想要做穩這個代言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天闕界得保持住自己超然的地位,這就需要源源不斷的優秀弟子來補充血液,當然也得有優秀的法門作為支撐。”


    “而就像你知道的那樣,天闕界最重要的法門是大孽界。”


    “但大孽界隻是一處小世界,他是一個混沌力量在吸納冤魂之後說化為的世界,裏麵的冤魂數量不菲,但終歸是有限的。而有限的東西遲早都會被消耗殆盡。”


    “所以,有人便想到了這個辦法,當初南疆破敗後,還有那麽一些生靈被留在了南疆自生自滅,與其讓這樣寶貴的資源被浪費在那處,倒不如把你們圈養起來。”


    “你們中最出色的那些可以被抹去記憶作為天闕界的門徒,而不需要的人呢?則可以控製你們將他們達到一定年紀時斬殺,被至親之人所殺害的痛苦與憤怒足以讓那些人化作冤魂,成為大孽界中最出色的養料。”


    “當然,你的情況很特別,你所在的那處牧場中,這些年來說產出的優秀弟子數量越來越少,到了你這一輩幾乎絕跡,天闕界覺得沒有必要再為此這樣一處牧場,索性便讓你出手將他們盡數斬殺,以補充大孽淵中的冤魂。”


    “其實你也不用感到憤怒,相對於他們來說你已經是幸運兒了,隻要你能安穩在天闕界中度過十餘年,天闕界便會接納你,讓你成為真正天闕界的弟子。當然前提是你得忘記那些你不該記得的東西……”


    “天闕界素來討厭意外,你若是醒了過來的消息傳到了上麵,他們可不會讀你手軟,畢竟像你這樣的弟子,南疆要多少,他們有多少。”


    “我覺得你還不錯,我是指在聽話方麵。”“所以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要麽讓我施法讓你忘了那些不該記得的東西,重新做你的親傳弟子,要麽你就隻有死路一條。選一個吧。”


    桔寧這樣說罷,再次將目光落在了山九幽的身上。


    她很好奇,在生死麵前,對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姑娘說不該記得的事情?我不懂我現在腦子裏的哪一件事是我不該記得的。”


    山九幽話裏的語氣中不乏有頂撞之意,這樣的異狀是桔寧未有想到的。她先是一愣,隨即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很好,看樣子你已經做出決定了。”桔寧這般說道。


    而聽聞這話的山九幽身子緊繃,臉上的神情變化,眸子深處也確實有恐懼湧現,但他卻並未退縮,他直視著對方,沉聲道:“姑娘要殺我!?”


    這樣說著,他周身的靈力湧動,竟然是鼓起勇氣想要與桔寧動手。


    桔寧微笑道:“你想殺我?當然可以,我甚至可以讓你殺,但你要想的是,殺了我之後你要做什麽?”


    “對抗天闕界?你有這個能力嗎?還是準備夾著尾巴鼠竄離開?那倒不如讓我清除掉你的記憶,至少在天闕界你還能過得舒坦。”


    桔寧的問題就像是在山九幽的腦海中扔下了一枚石子,瞬息激起千層巨浪。


    山九幽的臉色難看,在原地呆立了好一會的光景,方才迴過神來。


    “我要去找他,就像姑娘說得那樣,他給我的希望,我要去找他,他能改變這一切!!!”山九幽這般言道。


    桔寧眯起了眼睛,嘴角的笑意更甚:“就這樣空著手去?”


    “嗯?”山九幽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桔寧,既困惑於她此言何意,更不解對方的立場到底是什麽。


    桔寧卻微笑著看向山九幽的身後,言道:“你要去見他,現在就可以出發,但我的建議是帶上些禮物。”


    山九幽迴頭順著桔寧的目光看去,卻見不遠處赫然便是那大孽淵的入口……


    ……


    “鏡花水月?”聽到這話的拓跋邢臉色一變,他的瞳孔陡然放大,在那是看向魏來,仿佛是被魏來這話戳中了某些痛楚亦或者秘密一般。


    “玥兒!”拓跋邢正要反駁,卻聽魏來在那是一聲低喝。


    此音一落,還不待拓跋邢反應過來一道金光便猛然從他的背後襲來。


    身為聖境強者,拓跋邢在第一時間便感覺到了背後湧來的滾滾殺機。他的心頭一顫,趕忙迴身運集起周身靈力對抗那襲來之人。


    那是一位手持金色神劍的白衣女子,滾滾劍氣伴隨著耀眼金光與他體內喚出的血色靈力衝撞在一起。


    他的身子一顫,雖然驚駭於少女所展現出來的強大力量,但還是以自己聖境的實力將之攔了下來。


    二者的力量在半空中對撞,拓跋邢在一開始的驚訝後迴過神來,暗覺對付此女任然留有餘力,嘴裏便嘲弄道:“我以為魏王殿下一番說辭必有高論,卻不想隻是為了掩人耳目,行這偷襲的苟且之事,著實令在下失望。”


    但這話方才說罷,他的臉色變豁然一邊,他忽然感覺到自己體內的血色力量正在不斷的流逝。


    他的心頭一顫,趕忙放開神識感知,卻見魏來背後的那頭陰龍的大嘴張開,一道血色晶體浮現,在那物的催動下,自己體內的力量正不斷朝著此物湧去。


    “這……這怎麽可能!”他不可思議的驚唿道。


    但這樣的驚訝在轉瞬之後便化為驚恐。


    他的修為開始跌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跌落。


    聖境……


    準聖……


    七門……


    這樣的變化讓拓跋邢近乎瘋狂。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他再也沒有之前的氣定神閑,在那是側頭看向自己身後的魏來,大聲的怒吼道。


    魏來冷笑一聲,走上前去,他眯眼盯著對方,輕聲言道:“不過輕輕的戳破了閣下的……”


    “鏡花水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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