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要把所有的陰神陽神都請來嗎?”魏王府的議事大廳中,蕭牧看著魏來,皺眉問道。


    魏來點了點頭,站起身子:“嗯。”


    但見蕭牧皺眉,他問道:“怎麽?有何不妥之處嗎?”


    蕭牧搖了搖頭,應道:“不是不妥。”


    “隻是你也知道,早些年燕庭為了扶持那蛟蛇敖貅,將寧州境內的陰神陽神屠戮殆盡,而活著的大都早已銷聲匿跡,隻有少部分受了朝廷招安,做了朝廷冊封的神祇。”


    “而這些家夥大都是陰神,做了燕庭的神祇,興衰榮辱早已與燕庭社稷相連,無論他們是否願意,都並不能做出半點有害燕庭之事。”


    “我知道你想要凝聚寧州一切可凝聚的力量,但那些陰神陽神,要麽太難以尋找,要麽就身不由己,反倒是浪費人力。”


    站在魏來身旁的笛休聞言皺起了眉頭。


    這應該是魏來上位一來第一次召集寧州的文武百官,下達的第一條政令。


    雖說召集各方神祇的做法確實不妥,但魏來畢竟年紀尚小,又突然接任大位,很多方麵還需要經驗與調節,總不能希望一個這麽的孩子,就能入江浣水那般老練,事事考慮周到。


    而當著這麽多人麵,這命令既然下了,那便下應承下來,不妥之處,暗地再與其商議,以這孩子的心性,隻要闡明其中利害關係,想來他也斷不會專斷獨行。


    但蕭牧卻當這如此多文武百官的麵子上忤逆魏來,終究有損魏來威信。


    這絕非笛休杞人憂天,為上者,心性、能力固然重要,有這二者,方可使為上者,所出之政,無南轅北轍,無舍本逐末。但同樣,威望亦極為重要,畢竟管轄一州之地,幅員數千裏,人口百萬戶計,但憑一己之能,卻是難以麵麵俱到。


    有威嚴者,方可震懾宵小,亦令上行下效。


    笛休多少覺得蕭牧此舉不妥,但也知這蕭家大公子,心直口快,最不喜這彎彎道道,這是他的優點,有時候卻也是他的缺點。


    他正想著要如何化解此時的尷尬時,魏來的聲音卻忽的響起。


    “蕭兄,你之所言,我都清楚,但也請你相信魏來,我這麽做自有我的道理。”


    “不過,那些隱匿在寧州境內的陰神陽神,想要尋找也確實勞民傷財,以我寧州如今的狀況,斷不可肆意揮霍。那既然如此,便先召集朝廷冊封過的神祇來寧霄城臣敘職吧,今日就發放敕令,明日之內盡數抵達,若有違背者,免除神籍。”


    魏來的話說得雲淡風輕,但周圍的眾人聞言卻是心頭一凜,陰神陽神但凡被百姓供奉,大都還是有些信徒存在,不問青紅皂白的免除神籍,免不了激起民怨。


    眾人聞言心頭一驚,下意識便要進言。


    可魏來卻言道:“我的心意已決,諸位勿需多言。”


    見魏來如此,眾人也知多言無益,隻能暫時收起了心思。


    笛休見此事暫歇,也知眾人恐怕心有疑惑,他不願再在此事上多做糾纏,便趕忙上前道:“接下是關於錢糧一事。”


    “寧州銀庫尚且充實,但糧草素來吃緊,以往皆靠著與茫州或固州貿易往來,運送糧草。如今與燕庭的關係大家也都清楚,顯然難以維係。而茫州……”


    說到這裏,笛休有些無奈的看了魏來一眼。


    魏來前日一迴到寧州便於茫州實際上的主人唐鎮的公子唐觀交惡,魏來逼著他交出的軍權,而今日一早笛休便接到了消息,茫州各個糧庫的標價都隨即上漲了一倍,江浣水雖然經營有道,也架不住這般揮霍,而且如今的寧州不僅要供應二十萬三霄軍的糧草,同樣也得對付那十萬唐觀帶來的兵馬的糧草所需。


    一來一往,單是糧草方麵的需求便足足升了兩倍。


    他雖然知道此事定然會引來文武非議,但卻也事關重大,不可隱瞞,也沒有辦法隱瞞,隻能沉聲繼續言道:“今日軍需處傳來消息,言說茫州糧庫報價都翻了一倍,寧州如今雖然有諸多士族定力相助,今日手段的錢糧捐贈也數量不菲,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故而想要請問諸位可有良法。”


    這話出口,那些文武百官頓時臉色難看,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一位文臣打扮的男人邁步而出,拱手言道:“此事終究是由魏王奪權而起,那十萬大軍是唐家的親信,即使握到了兵權,也隻是名頭而已,他們決計不會忠於魏王。”


    “這樣的虛名要來無益,倒不如歸還給唐觀,否則糧草一斷,寧州恐不戰自潰。”


    “況且如今楚齊態度不明,寧州需要做的是韜光養晦,不應樹敵太多。”


    那文臣喚作元承讓,年紀四十出頭,官居州府執事,當然,這是舊職,魏來已登魏王之位,但之前江浣水所立之舊製還未來得及更改,暫時實行而已。


    此人也算持重之人,頗有能力,所言之物並非毫無邏輯。


    魏來看了他一眼說道:“唐鎮的心思,我沒在寧州這些日子以來,諸位應該看得清楚,”


    “唐觀在魏王不在的日子裏數次發難,更不止一次的提及增兵之事,其客大欺主之心昭然若揭,我等自然知曉。”元承讓躬身言道。


    “但,那時魏王尚且不再寧州,他方才敢如此放肆。”


    “如今魏王歸來,我寧州上下一心,他唐觀決計翻不出什麽大浪。”


    “魏王是扶搖青龍,何須在意區區鳥雀?”


    魏來聞言一笑:“你倒是會說話得很。”


    “但你以為我奪他兵權隻是因為一時意氣用事嗎?”


    元承讓趕忙低首言道:“王上心意深如九幽,微臣豈敢揣測。”


    魏來無奈的擺了擺手,言道:“我可沒有那麽深的心機,平心而論,在奪唐觀兵權之前,他可從不知道,茫州是咱們寧州最大的糧草來源。”


    這話出口,文武百官皆是心頭一震,臉色古怪,雖然他們大都猜到了這一點,但卻從未想過魏來會如此坦率的承認此事。魏來一旁的笛休更是麵色古怪,這位魏王當真是與他所見之人大不相同,似乎從不在意所謂的權謀之術,哪怕如今已經坐到了魏王的位置,可對於自己的錯誤從來都毫不避諱。之前龐寅鬧事時如此,如今麵對寧州文武時,亦是如此。


    “日後在關係到寧州安危之事上,我會三思而後行,再做諸位都是我外公在時的寧州官員,無論是能力還是德行,我都信得過,故而若是魏來行事再有什麽不妥之處,還望諸位直言不諱。”


    說著,魏來從背後的座椅上站起了身子,朝著眾人極為恭敬的拱手一拜。


    眾人又是一愣,趕忙拱手迴禮,嘴裏高唿道:“王上聖明!”


    而魏來起身後,嘴角卻忽的揚起一抹笑意,言道:“但,唐觀的軍權,寡人並不打算還給他。”


    說這話時,魏來對自己的稱唿忽然有了改變,那雖然是細末枝節的變化,可某種不一樣的氣勢也忽的自他的體內溢出。


    “諸位也要記得一點,寧州的目的從來不是偏安一隅,我們的目標是燕庭。”


    “十萬大軍說少不少,想在寧州再組建起十萬大軍,不是不可能,但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卻是不計其數。唐觀帶來的十萬大軍,雖然比不得三霄軍,但也是茫州精銳,隻要調教得當,便是一隻可用之軍。”魏來沉聲言道。


    但身下的文武百官聞言卻是臉色古怪,元承讓更是邁步上前,皺眉說道:“可是那十萬大軍怎會聽魏王調遣?”


    “還是說,魏王有什麽辦法收服他們?”


    魏來一笑,側頭看向一旁的阿橙,言道:“寡人沒有辦法,但阿橙姑娘有辦法。”


    阿橙聞言一愣,神情有些錯愕,她卻是不知這事能與她扯上什麽關係。


    但那些寧州的文武,見狀卻在微微一愣之後,都迴過了神來,似乎想到了什麽,紛紛靜默下來。


    好一會之後方才又問道:“但糧草之事……”


    魏來微微皺眉,隨即沉聲言道:“給我半個月時間,我會解決此事的。”


    ……


    寧霄城外十裏地處。


    一位衣衫襤褸灰頭土臉的少女,正踉踉蹌蹌的走在羊腸小道上。


    她有一頭紮眼火紅色長發,但發絲上卻沾滿了塵土,臉上更滿是灰塵,看上去好不狼狽。


    她的身上似乎還受了些傷勢,右手整個手臂都無力的耷拉著,隻是跟著自己的身子的前行,而緩緩晃動——應該是脫臼了。


    她在心底暗暗想道。


    這已經是她很多年來不曾有過的體驗,或者說這個字眼對她來說都極為陌生,畢竟在他們那處,沒有人會有這般困擾。


    而現在,她卻不得不麵對這樣的困擾。


    這一切,都敗那個男人所賜。


    她得迴去!


    不能讓對方的奸計得逞。


    但現在的她失去了神力,這具軀體所能帶來的力量也極為有限,她根本不可能憑自己迴到東境。


    她唯一知道的是,那個男人對於那個叫魏來的凡人極為在意,找到他,她才有威脅對方的籌碼。


    這樣想著,她咬著牙忍著渾身上下傳來的痛處,繼續邁步。


    “流火。”


    “你是東境上神,你一定可以的。”


    她這樣告訴自己,拖著疲憊的身子搖搖晃晃的上前,可方才走出數歩,她的意識模糊了起來……


    要死了嗎?


    這樣以往從未有過的念頭在她腦海升起,而下一刻,她的身子便隨著腦袋一歪,栽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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