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痛楚隨著洛鶴所激發出來的黑色氣機遊走於魏來的周身,而從他的四肢百骸中的每一處傳來。


    那劇烈的痛楚幾乎讓魏來陷入昏迷,全憑著心頭的一口氣強撐著。


    洛鶴的臉色微微一變,有些詫異於即使到了現在,這個少年還試圖憑借著毅力對抗他所激發的力量,不讓他探查他體內的秘密。


    短暫的驚訝過後,笑意卻浮現在了洛鶴的臉上。


    今天發生的事情對於他來說,是一次很特別的體驗,無論是報六百年前仇怨的虞桐,還是那三番兩次死而複生的嶽平丘,亦或者是眼前這少年。他們都或多或少展現出了洛鶴一眼無法看得通透的本事,而這對於活了不知幾多歲月的洛鶴來說,這時很難得的事情。


    而正是因為如此,他方才更想要弄明白眼前這些人的身上到底都藏著些什麽秘密。


    他眯起了眼睛,問道:“你還在堅持什麽?”


    “你看看周圍那些你想要保護的百姓,他們現在可都在等著盼著你死呢。”


    說著洛鶴伸出手,捏住了魏來的下巴,將他腦袋轉向一旁,看向那些百姓。


    此刻寧霄城的百姓們大都看著這處,他們的眸中充斥著恐懼之色,而顯而易見的是,這樣的恐懼之色都是針對魏來的。


    無論是在此之前,魏來化身的陰龍在寧霄城天際肆意催動靈力,對著這些百姓發動的進攻,還是剛剛他所展現出來的,轉瞬便可將生人化作白骨的可怕力量,都讓這些百姓對他充滿畏懼。


    人總是對強大敬畏,對未知恐懼,尤其還有有心之人刻意煽風點火之下,那些破綻百出的言論卻讓這些百姓深信不疑。


    魏來能清楚的感覺到這一點,他的心頭愈發的憤怒,當然也越發的絕望。


    他好不容易從陰龍那裏奪迴的些許主動權,在這時又失去了些許,而洛鶴則極為敏銳的洞察到了這一點,他的手中結出印記,那控製陰龍的法門被他再次催動,魏來周身頓時有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魏來的心神動蕩,而洛鶴注入魏來體內的靈力也在那時趁虛而入,開始侵占魏來的身軀,既要奪取魏來身軀的控製權,同時也在探查著魏來體內的秘密。


    魏來劇烈掙紮,但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卻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他的所有舉動都更像是垂死掙紮,並起不到半點作用。


    “你似乎很傷心。”


    這時,一個聲音忽的在魏來的腦海中響起。


    魏來一愣,他當然聽出了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他皺起眉頭:“我在做,你不用再來教我了!”


    “可你做得不夠好。”老人這樣說道。


    “怎樣才夠好?”魏來大聲的問道。


    “你得學會借力。”


    “你得學會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不要老是想著做孤膽英雄,你要做的是告訴他們你怎麽做,然後影響他們,讓他們跟著做。”


    “否則,你會永遠被一個又一個麻煩纏身。”老人輕聲言道。


    “他們?”魏來麵露苦笑:“他們現在都把我當做惡魔。”


    “你似乎很憤怒。”


    “或者說你在抱怨他們。”


    “明明你是為了救他們才鬧成現在這幅模樣,可他們卻並不理解你,反倒受了奸人的誆騙,把你當做那個惡人,對嗎?”


    魏來皺起了眉頭,他並不喜歡這樣略顯矯情的說法。


    “這很正常,試想你自己若是未曾見過這些事,未曾親涉其中,你或許與他們一樣,也會這樣看待自己,不是嗎?”


    “這與所謂的善惡亦或者聰明與否並無任何關係,這隻是眼界的問題。”


    “你永遠不能期望一個未有登上過山頂之人明白俯瞰山底時的美景,就像你不能期望他們能完全明白這其中的就裏一般。”


    魏來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沉聲問道:“你到底想要說什麽?”


    “教你,教你怎麽做好一個州牧。”


    老人微笑著言道。


    少年的心頭一凜,不僅因為老人所言之物,更因為這背後所意味著的某些


    他並不願意去想的事情。


    ……


    洛鶴哪怕有通天的本事,卻也無法得知此刻發生在魏來腦海中的對話。


    但他很熱衷於摧殘魏來的心智,以此更加輕鬆的獲得他想要獲得的東西。


    “怎麽?不願意看嗎?”


    他笑著問道。


    “你那麽辛苦的救他們,他們現在卻恨不得殺你後快,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說著,洛鶴抬起了頭看向那些依然驚魂未定的百姓:“這殃魔死到臨頭,依然負隅頑抗,還試圖蠱惑你們,今日本上仙便要將之誅殺,以絕後患!”


    他此言一落,身旁的金不闋便振臂言道:“誅殺邪魔!衛我寧州!”


    蒼羽衛們同樣接著高吼道:“誅殺邪魔!衛我寧州!”


    那聲音響徹不絕,迴蕩於此,周圍的百姓們有些發愣,也說不上到底是為什麽,其中一些人便跟著喊了起來。


    但或許是顧念之前魏來所做的種種,其中的一些依然有所顧忌,遲遲不願開口。


    轟隆!


    可就在這時,穹頂之上忽的響起一聲悶雷之音,敖貅的身形在雲層中顯露,他悶聲言道:“這人群中恐怕還有殃魔餘孽,帶我尋出一並誅之!”


    他的聲音中裹挾著浩大的威勢,層層蕩開,讓那些還在遲疑的百姓心頭一顫,頓時不敢再有遲疑,紛紛也跟著說了起來,唯恐被人當做殃魔一並誅殺。


    這樣的聲音連成一片,浩浩蕩蕩,頗有幾分群情激奮的味道。


    洛鶴很滿意這一點,他微笑著點了點頭,身旁的金不闋意會過來,再次張開雙臂,那些高唿著的百姓們見狀紛紛停下了嘴裏的聲音,緊張的注視著此處。


    “看樣子,是正神誤會了,我們寧州百姓都是正兒八經的尋常百姓,怎麽會有如此人一般的殃魔呢?諸位你們說是嗎?”洛鶴眯著眼睛看向百姓們問道。


    百姓們心頭畏懼,此刻哪還敢說出半個不字,紛紛低著頭悶聲應道:“是……”


    ……


    “不對,我覺得不是!”可就在洛鶴心滿意足於眼前的一切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卻忽然從人群的身後響了起來。


    那時不止是洛鶴等人,對此行已經不抱希望的孫大仁眾人也紛紛下意思的側頭看去,隻見那人群之後,一道眾人不曾料想到的人卻直直的站在那處。


    是蕭蒙!


    是那位自從言說要去太子府上搬救兵,自此便再無音訊的蕭家二公子,蕭蒙。


    金不闋沉下了眉頭,眯著眼睛盯著蕭蒙,問道:“你是誰?”


    “寧州千千萬萬的百姓之一。”蕭蒙笑著說道。


    金不闋並不是一個特別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在今日,自己的好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打斷,他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的那種不好。


    “你說不是,那也就是說,你認為這裏麵還有殃魔了對吧?還是說,你就是那被錯放了的殃魔?”他壓低了聲音這樣言說道,身後的那些蒼羽衛已然再次蠢蠢欲動了起來。


    “在下不知道什麽是殃魔,當若說我們之中若是真有人是禍害我寧州百姓之人的話,那一定是金統領以及你身旁這位所謂的上仙,還有頭頂這尊陰神!”蕭蒙朗聲言道,聲音洪亮,傳入了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胡言亂語,蒼羽衛,就地格殺!”金不闋豈會任由蕭蒙這樣說下去,他既沒有那個耐性,也沒有那個時間。


    他這樣說著,蒼羽衛們頓時擺開了架勢,烈羽箭紛紛上弦,瞄準了蕭蒙。


    但這位蕭家的二公子卻麵無懼色,嘴角含笑。


    “那就請金統領連我們一起殺了吧!”這時,蕭蒙的身後又傳來數道身形,伴隨著一陣密集的腳步聲,一大群人朝著這處走來。


    他們中有男有女,有老到八旬的老者,也有小到不過剛剛牙牙學語的幼兒。


    周圍的百姓尋聲看去,很快便有人認出了那群人赫然便是昨日之亂的根源,白家在內的七族族人。


    “諸位想必都認得在下!”這時白家族人之中一位少年走了出來朝著那些寧州百姓大聲言道。


    那人正是白同袍!


    “昨日種種皆是由我白家等七族所起,白家七族願意擔負起造成此番禍亂的罪責。”


    “但冤有頭債有主,諸位請聽我罪人一言,是非曲直,自有定論!”


    “我們七族被屍氣所侵擾,被迷惑了心智,造成今日大患,但諸位要記得,我們七族平日裏是如何行事的,何曾有過半點欺壓諸位之事?”


    “而偏偏在那金統領大牢中走過一道後,便成了殃魔,諸位覺得這合理嗎?”


    “再者言,州牧大人在寧州已有足足六十載,諸君都是寧霄城中之人,州牧為人如何,你們每個人心中都有定數。若是州牧真的有心加害你們,又為何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偏尋在金統領來時動手?那十萬蒼羽衛當真隻是兒戲,以州牧之明,豈能不明白這時行事風險何其之大?”


    “魏公子之所以會變成這般模樣,那分明就是為了就諸位將諸位體內的屍氣盡數吸收,諸位之中也有與白某一般被屍氣感染之人,你們捫心自問,中了這屍氣之毒,可能控製自己?”


    “更何況魏公子吸收了成千上萬這樣的屍氣,又豈能無礙?”


    “最後,白家七族自知罪孽深重,來此並非為求得諸位原諒,隻是想陳說事情原委,請諸位明公明察,莫要被奸人所騙,將為了諸位浴血奮戰之人當做惡徒,反將惡徒做了恩公!”


    說著白同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身後那近千人的七族族人也在那時紛紛跪下。


    “白家七族願以死以證清白,請諸位明公明察!”白同袍朗聲說道。


    他身後的七族族人亦在那時朗聲言道,從幼兒到古稀老人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在整個州牧府前響起。


    那樣的場麵著實讓人動容,那些寧霄城的百姓們見了此狀,紛紛兩兩相望,眸中都露出了遲疑之色。


    “是啊,我確實親眼看見魏公子吸收了咱們體內的屍氣,然後才變成這樣的。”有人小聲的嘀咕道。


    “況且州牧大人素來聰明,當年齊楚鬼戎之流都鬥不過州牧,又怎會今日在這樣的事情上出了紕漏?”


    “難不成咱們真的受了金不闋誆騙,這一切實際上是他的陰謀。”


    “我就說這蒼羽衛今日怎麽忽然轉了性子!?”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顯然已經有所動容。


    金不闋的臉色難看,他倒是不懼這些寧州百姓真能鬧出些什麽風浪。


    但他之所以如此大費周章,為的便是讓江浣水身敗名裂,這樣寧州這六十來凝聚起的人心也會隨即渙散,他便可以將寧州各部足以擊破,從而得到一個安定的寧州,而不是一個群情激奮,所有人都想著為江浣水複仇的寧州。


    為此他想了很多辦法,最後方才請來的洛鶴,定下這條毒計。


    整個過程他做得極為縝密,在抓住魏來後,他還派人搜查過魏來的府邸,卻並未見到白家的族人,但一旁卻有一大堆被燒焦的枯骨,他以為在當時那樣的情況下,魏來將白家眾人已經斬殺,且盡數燒毀了屍體。


    但此刻看來他似乎算錯了些什麽,當時那樣的情況下他很確切的認為魏來等人覺沒有時間去轉移數量如此多,且大多數都在昏迷中的白家七族族人,那麽,這背後還有人在做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事情,可那人是誰,金不闋卻想不明白。


    但他卻有些不安,他決定將這樣的不安扼殺在搖籃中。


    “妖邪還要禍眾,既然你們一心尋死,那我就成全你們!”


    “放箭!”金不闋大聲言道。


    “金統領要除魔衛道,那勞煩將我們也帶上!”可就在這時,又是一道聲音從結尾方向傳來,伴隨著的還有一陣讓大地顫抖的馬蹄聲,以及眾多百姓詫異的目光。


    金不闋的心頭一顫,他尋聲看去,隻見長街的盡頭,一大群身著白甲的甲士快步而來,為首的兩位男子,一位滿臉絡腮胡,一位一臉的書生氣。


    他們身騎白馬,甲胄明亮。


    而他們的身後……


    有三道繡有紫、青、赤三色雲朵的旌旗被高舉,正迎著獵獵寒風,肆意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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