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掌教覺得,這份天大的機緣,最後到底會花落誰家?”


    古桐城外,桐林所在的山丘的以北,那條駒龜河上,一葉扁舟在江水中停滯。


    一位白衣少年與一位紅衣老人並肩立在船頭。


    少年的年紀不過十五六歲,生得俊美脫塵,臉上稚氣未脫;老人的腰身提拔,一頭長發雪白,周身氣機縈繞,雖不曾刻意驅動,但不經意間露出的氣息卻足以讓人心生畏懼。


    可偏偏那二人雖並肩而立,老人的一舉一動卻頗為小心翼翼,隱約間似乎是將眼前的少年當做了主上。


    而聽聞此問的老人,心頭一顫,低頭言道:“這本該是上仙的機緣,我那兩位孽徒……”


    “機緣,機緣,講究的是緣分。這龍是我七百年前所生,這樹是我七百年前所種,我知這此物存在,也知這醞釀七百年的果實將熟,這是我的機會。但如今我才十五歲,修為才堪堪第三境,奪不下這份天大的造化,那便是緣分未到。失之無礙。”少年人卻打斷了老人的話,他的語調平靜,絲毫不像一位這個年紀的少年。


    老人的腰身低得更深了:“上仙心性堅韌遠非老朽能比……”


    少年人迴頭看了老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在害怕?”


    老人似乎也知自己的心思是騙不過眼前之人的,他咬了咬牙言道:“上仙能入我乾坤門,是我宗門之幸,我乾坤門還未給上仙做過什麽,這便壞了上仙的機緣,老朽心中著實惶恐。“


    “東西有仙佛,南北兩人間。”


    “天地浩大有的是機緣造化,隻瞥見一隅,難成大道。”


    “掌教怕什麽,又想什麽我都清楚。此番造化落入他人之手,卻不代表他能拿的住,握得緊,最後花落誰家尤未可知。”


    “掌教也不必擔心我遷怒於你,神宗……掌教隻要信我,指日可待。”


    “此刻便與我細觀這場紛爭吧,小小燕朝,竟有這番人物,著實令我詫異。他日為敵為友雖不可知,但多看一眼,便多知道一分,身行大道,知道得多一分,路便好走一分。”


    那紅袍老人聞言心頭一震,看向那數裏之外,以他的修為這般距離依然擋不住他的目光,心中卻暗暗疑惑,上仙口中所言的人物到底是誰?


    “上仙是說那先天神體嗎?”老人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青衣少女問道。


    少年不語。


    “還是那紅衣女子?”老人又問。


    少年還是不語。


    “難道是那虞家遺後?”


    少年這才迴頭看了老人一眼,微笑言道:“掌教,觀棋不語。”


    ……


    “公子,我們賭上一把吧。”


    “賭這位胡家主會不會救他的兒子。”紀歡喜笑著言道。


    魏來沉了沉眉頭:“姑娘想要賭什麽?”


    “一頓早飯,公子親手做的早飯。”女子嫣然一笑,不待魏來迴過神來,她便邁步而出,走到了劍拔弩張的眾人身前。


    她雖為說些什麽,但隨著她的身影一至,那葉淵變臉色一變,看了一眼身後的眾多乾坤門門徒們,那些門徒頓時意會,紛紛收起了各自周身的氣機。


    “歡喜,你來做什麽!刀劍無情,我恐傷到你。”葉淵退迴一步,但那白虎之相卻依然立於他的身後,兇光赫赫的盯著虞桐。


    “葉大哥心係古桐城百姓安危,實乃仁德,但歡喜卻有一眼不值當講不當講。”紀歡喜輕聲說道,語調輕柔猶如鶯啼。


    葉淵皺了皺眉頭,他喜歡眼前的女子自然不假,也願意費些心思去討好她。但他並不傻,眼前之事關係的可不僅僅是那陰龍的取舍,還有他的名聲。若是那小侯爺真的知道些什麽,胡府興的嘴又不夠緊的話,將事情和盤托出,那他在這大燕的名聲便徹底毀了……


    他不願此事再橫生枝節,便沉眸言道:“歡喜,此事事關重大,不僅是這古桐城數萬戶人的生死,還有娘娘……”


    “葉大哥想用娘娘來壓我?”紀歡喜卻一改之前在葉淵麵前溫順的態度,聲音一冷,寒眸言道。


    葉淵感受到了這般變化,他的心頭一跳,正要再說什麽。


    “娘娘可不喜歡不聽話的孩子。”紀歡喜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葉淵臉上的神情一滯,他的臉色有些難看,在咬了咬牙的數息之後,終於忍住了嘴裏的話,退到了一側。


    紀歡喜見狀麵無表情的走上前,來到了虞桐與那位被他抓著的胡府興的身旁,她嫣然一笑:“這孩子是不是妖物,我想胡家主最有發言權,胡家主仔細看看,是不是自家兒子終歸是認得出來的吧?”


    說罷,她又抬頭看向虞桐,問道:“虞知縣覺得小女子這番建議如何?”


    虞桐眯眼笑道:”正合我意。姑娘倒是明事理,若是姑娘養的狗也如此知事,我想娘娘在朝堂也不會有那麽多仇人了。“


    這話出口,那一旁的葉淵等人麵色愈發難看,卻不敢發作。


    紀歡喜卻盈盈頷首:“知縣這番話我會轉達娘娘的。”


    虞桐聞言,便不再多言,他看向身旁已經被這番變故嚇破了膽子的胡府興,聲音小了些許:“舅舅,該你做選擇了。”


    胡府興又是一陣哆嗦,他又抬起頭看向桐林中不斷喚著他爹爹的孩童,臉上的神情惶恐又複雜。而在場的所有人也在那時因為虞桐與紀歡喜的一番話紛紛將目光看向胡府興,他們等待著他,給出一個答案。


    胡府興亦理所當然的感受到了這一切,他身後那些目光,或灼熱、或困惑,或緊張、或悲憫,它們都猶如尖針一般一道道刺入他的脊背,這讓胡府興的心頭幽寒,而眼前那個孩童卻不斷的哭喊:“爹爹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我是胡陽!胡陽啊!”


    那聲音同樣刺入了胡府興的腦海,胡府興在那一瞬間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他麻木的搖了著頭,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胡家主!你可看清楚了!那到底是不是你兒子!”就在他猶豫遲疑間,站在他身後的葉淵咬著牙低聲問道。


    胡府興的身子在聞言之後又是一震:“我……我……”


    他支支吾吾半晌,最後頹然的說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這樣的答案似乎早就在紀歡喜的預料之中,但她並沒有露出多少喜色,而是轉頭看向立在人群中的魏來,美目之中似有些許遺憾。


    “那就是不認識的意思了吧?”而葉淵聽聞此言之後,便不再給胡府興說出半句話的機會,他的身子猛地邁出,嘴裏低聲言道。


    “那既然連胡家主都忍不住,此子還能不是妖物所化?”葉淵寒聲說道,背後的白虎之相殺機淩冽。


    可還不待他將自己那番大義凜然的說辭吐露完全,那位被困在桐林之中的孩童在聽聞自己父親這番話後,雙眸猛然睜大。


    而這樣的睜大,顯然與常人意義上的睜大雙眼有著很大的區別。


    他的眼眶朝著上下張開,眼角猶如敗革一般被撕裂,他的雙眼變得無比的巨大,眼眶之中卻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我不是妖怪!!!”


    他的雙手猛地砸在那道看不見的屏障之上,竟有裂紋從他雙拳轟擊之處蔓延開來,他的嘴也在那時張開,嘴裏高聲怒吼道,聲音尖銳沙啞。


    而張大的嘴唇的嘴角也開始撕裂,黑色又陰冷的氣息從他的嘴中湧出,順著那屏障的裂紋開始朝著諸人所在之處四溢。


    轉瞬間,方才那可憐兮兮的孩童忽的變得麵目扭曲與猙獰。


    “不對,他不是陰龍的陰食!他是那陰龍衝出封印的通道!”紀歡喜忽的臉色一變,少見的語調驚慌的言道。


    眾人正不解此言,可那孩童卻開始不斷的衝擊著眼前的屏障,屏障上的裂紋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密,從他雙眼、雙耳、鼻中嘴中溢出的黑色氣息也越發濃鬱,它們不斷順著那縫隙湧向桐林外,漸漸凝聚成了一道模糊的龍相。


    周圍的百姓哪曾見過這般異象,一時間驚慌失措的想要多路而逃,可方才跑出數步,一道血色結界忽的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桐林所在的山丘下,那血色結界外……


    一位身形佝僂的老人正立在那處,雙目燃火的盯著那結界中驚慌失措的百姓。


    他喃喃自語道:“這是你們應得的!”


    “你們都該死。”


    “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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