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滿樓,為這家店的樓主設置的獨一處雅閣裏,女子卸去了白日裏束著的長發,靠坐在樓台外看著眼底的滿城燈火,數不清心裏的空空落落。


    “死生不複相見…”黎羽嘴裏喃喃說著。記憶裏這話閃爍的畫麵是唐傾羽臨死前所說的,隻是奈何她記不起唐傾羽為什麽會…堂堂天上人間,九州五國最逍遙的酒仙,居然會死去。


    思及此,黎羽拿著酒葫蘆輕抿了口最酸澀的酒,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若她便是唐傾羽,若唐傾羽早已魂飛魄散,她又為何還活著…


    若不去尋迴記憶,若不蘇醒過來,恐怕到死,她都不明白是什麽害死了真正的自己。


    雅閣的門扉被敲響,福滿樓的掌櫃的,沐叔端了些飯菜放到桌上。看著那靠坐在樓台欄杆處,喝著酒的女子,輕歎了口氣出聲道:“樓主,飯菜記得吃。”


    “沐叔,若這世間隻是一汪倒映的泉水,其間所映之景皆為冰山一角。您說,是該繼續沉淪其間貪戀其中不肯醒來,還是逆遊而上親手打破虛假寧靜?”黎羽淺淺淡淡的聲音響起。


    “不管樓主做什麽決定,老朽第一個支持。老朽想,樓主心中已有答案。”年邁的沐叔說著。


    “沐叔,夜深了,您早些去休息吧。”黎羽把酒葫蘆隨手掛在了樓台外的鉤子上,走迴屋裏坐在桌前,拿起筷子慢慢悠悠的吃著,已經不知是溫熱了第幾遍的飯菜。


    沐老離開了雅閣,雅閣的門扉再次關上,黎羽手中的筷子飛出向那躲在樓台外偷聽的人飛去。


    “閣下,聽牆根可不是個好習慣。”黎羽眉眼冷然,嘴角噙著一絲不知喜怒的笑意說著。


    見那人躲過那朝她飛來的筷子,走出陰影說道:“好久不見。”


    黎羽看著走出陰影的女子,心尖微動,她看著對麵人的容顏,想起了日日在鏡中看著的柳如雲的容顏,黎羽似乎知道了什麽,但她並沒有直接說出口心中的猜測,而是反問對方說道:“我與閣下素未謀麵,何來的好久不見?”


    “哦?不知這般模樣,酒仙可否還記得?”見花落染拿出紫色朦朧麵紗,遮掩住半邊臉說道。


    聽女子口中對她的稱唿,黎羽心中訝異,但麵上不顯反淡然輕笑了聲,重新拿起放於碗中的勺子喝了口粥說道:“卞夏國師,深夜造訪,不知有何事?”


    花落染看著黎羽的風輕雲淡輕笑了一聲說道:“今日來,不為和大人談今世,隻為和大人談前塵。不知大人,有沒有興趣知道大人的前塵往事?”


    花落染臉上帶著麵紗,麵紗下側臉頰上的紅色烙印,微閃爍著似火灼燒的光。


    “國師,一會一口酒仙,一會一口大人,不知國師想談的是哪個年月的往事?”黎羽輕笑了聲,放下了舀粥的勺,提起玉壺拿過一個小盞倒了杯酒,從手中飛出向花落染而去。


    花落染抬手輕撚住酒杯,輕搖晃著酒杯,而後撚杯將酒以祭酒的形式倒在地麵上。


    “他奪你心,換我心的事,不知大人可還記得?”花落染噙著嬌俏的笑意說著。


    “記得又如何,不記得又如何?”黎羽手中拿著酒壺站起身,向花落染行去,看著眼前與鏡中柳如雲幾近相似的容顏,黎羽嘴角勾起鬼魅的笑容說道。她的事,不需要謠言來告知她,事情的真相是什麽模樣。又者,曆經幾世糾葛,寧靜早已被破壞,她的答案,她自己尋。


    “大人既然不記得,不妨我幫大人迴憶!”隨著花落染最後一字的狠厲落下,她已出掌刀向黎羽脖頸襲來。看黎羽醉步明顯,卻優哉遊哉的輕躲過她的掌刀。


    “國師,酒尚未喝完,你怎的動起手來了?”黎羽醉眼朦朧飛身橫躺在木梁上,酒入喉中不覺苦澀甚至覺得有一抹甘甜,帶走先前味蕾遍布的苦澀,她心中想著倒是沐叔懂她。


    哎,早前讓牧戈那小子去給自己取酒,那小子竟取了釀的最不好的那一壺,先前澀意席卷味蕾。明明是酒太苦,她才皺眉,不知的還以為是她時不時要感傷天地萬物萬事,如今她自己已是一團亂,哪有如此閑工夫去哀歎四季與否。


    “傾傾,你歇下了嗎?”雅閣外傳來門扉叩響的聲音,乾行修的聲音在雅閣外響起。


    花落染本抬起猶如白骨的五指要向黎羽襲擊而去,被這聲熟悉的聲音打斷,迴眸看了眼雅閣的門扉這才飛身縱入樓台外,消失於黑夜之中。雅閣的門扉被推開,行修四下看去找不到黎羽的身影,聽到橫梁上微微響動的聲音抬眸看去。


    看著橫梁上此刻如醉貓偷酒喝的人下一秒就要墜落,忙向她落下的位置跑去。


    行修不會功夫,卻還是上前跑去接著醉意落下的人,兩人滾落摔倒地板上。他擔憂的忙扶起醉眼朦朧的黎羽,不禁問道:“有沒有摔到?”


    卻見黎羽看著他柔和的目光瀲灩,聲音如叮咚泉水道:“阿修,真好看,竟比這酒還醉人。”


    乾行修看著她還能打趣他,輕歎了口氣,喃喃了聲,沒事就好。陪著她坐在地板上,拿過她手中拿著的酒壺,放到一旁。心裏又不禁感歎道,他再好看又如何,在她心裏,始終敵不過謝昀季三分。倒是他頻頻出現的晚,不然又怎會有謝昀季的事。


    “阿修,剛剛有個人莫名其妙的喚著我大人,你說我前世是不是個很厲害的人呐?哈,就算不是個很厲害的人,也是個過的最逍遙自在的人,你說這樣的人,怎麽會…怎麽會傷的這麽重呢。”黎羽醉唿唿的靠在行修的肩膀上,前言不搭後語的低訴著。


    “阿修,你說,我到底是人,是仙,還是陰魂不散的鬼啊。”


    “阿修…”酒不醉人,人自醉,說著說著,她靠在行修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眸睡去。


    “他到底傷你多重,才讓你情願貪一杯醉,才肯睡去…”行修對著空氣喃喃自語,失落說著。


    當黎羽意識覺醒的時候,那夜花房逃離落下的淚水倒成了這一世她為謝昀季落下的最後淚。她再也不會為謝昀季落淚,她再也不會猜測謝昀季心中是否有真情存在,她再也不會糾結困惑他們之間是否有愛意的存在。


    若從始至終,這隻是一場大徹大悟的夢境,那這些在夢裏出現的人,她又為什麽要勞心費神去動無謂的心,無謂的情。有人相陪醉一場,有人相陪醒一場,有人相陪逐一場,反倒成了這夢境裏唯僅所剩不多,最平凡卻也最美好的時光。有幸得此,溫暖了夢境。


    這場生命,是他與她之間的長情守護,就像同一戰線的戰友,直至終老,仍不棄的信任。這空寂的夜,黎羽並不孤單,亦無需害怕,乾行修從未離開。我隻願等你,隻願愛你,隻願護你,他身體力行的在表達著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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