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湯洪水、浩浩滔天。


    空氣中彌漫著泥沙的味道,無邊無際的、渾黃的水,浸泡著赤族王都高大的城牆。


    自從葆江掘通地道,把河水引到赤族王都城下,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


    在備受煎熬的幾十天之後,人們還清晰的記得,當葆江掘通地道、出現在護城河中時的震撼場麵:


    葆江——軒轅黃帝的“秘密武器”,看起來就像是包裹在綠色的、散發著令人作嘔氣味的粘液之中的一堆邊蠕動著邊四處亂舞的觸肢,在蠕動中發出刺耳的嘶叫聲。


    雖然葆江被反應過來的赤族戰士迅速用弓弩擊退,但緊隨其後的洶湧的河水,迅速灌滿了護城河,然後在赤族王都城下肆虐著。


    現在,赤族王都那高大雄偉的城牆,在水裏泡了幾十天之後,終於開始倒塌,一個個缺口,像一道道傷痕,雜亂的散布在城牆上。


    歡唿聲,驚唿聲,呐喊聲……此起彼伏。


    雷鼓聲變得急促,整隊整隊的金族以及金族同盟的武士,乘坐著巨木製作的木筏,在漫天矢石飛舞中,攻向赤族王都。


    圍城近四個月之後,攻城戰、或者說屠城,正式開始。


    城內王殿附近暫未被洪水淹沒的巨大廣場上,整齊排列著數千具屍體。那些喪失行動能力的重傷員,在代表著他們往日的榮耀之處,選擇了自殺。


    赤族的大司祭——誇父,正在為他們作最後的安魂儀式。


    周圍的人群中,不時傳出陣陣婦孺的啜泣聲,那些金族的戰士們,雖然眼中噙著淚水,但強忍著不哭出聲來。


    赤族並不是所有人都是巨人,更不是所有人都是戰士,那些身體孱弱的婦孺,在亂軍之中逃出金族和其同盟包圍圈的幾率,幾乎為零。


    仿佛一切都是一場夢,一場不會醒的噩夢。他們不願意相信,曾經輝煌無比、被各種族推為共主的赤族,會有滅國的一天。他們也不願意相信,為什麽之前被很多巨人稱為螻蟻的金族,有一天會把他們趕盡殺絕。


    他們想不明白金族為什麽要這麽做,也想不明白金族是怎麽做到的。在他們的印象中,金族人體質孱弱、靈根不全,根本不適合修行,除了寥寥幾個天賦異稟的強者,其他金族人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


    在這個世界上,幾乎所有種族都可以淩駕於金族之上。多少年來,不但很多種族把金族人作為廉價的奴隸,甚至有些種族把金族人作為食物。


    任誰也想不到,僅憑那個軒轅黃帝一己之力,便可以扭轉金族的地位,甚至通過縱橫捭闔,讓絕大多數的種族放下身段,甘願屈居金族之下,加入以金族為主導的聯盟。


    哪怕他們再不願意相信,再想不明白,事實擺在那裏,金族聯盟在涿鹿擊敗了曾經有著無上榮耀的赤族,徹底改變了整個世界的格局。


    迷茫、彷徨、悲傷、恐懼……種種的負麵情緒,如同一片慘淡愁雲,籠罩著赤族王都。


    安魂儀式結束,誇父來到人群前,一一掃過眾人的臉龐,然後摸了摸一名巨人族兒童長滿紅色頭發的腦袋,溫柔的問道:“怕不怕?”


    “不怕!生為赤族人,死為赤族鬼!何懼之有?”


    誇父哈哈大笑:“好!你們一定要活下去,記住,吾王的神魂永遠存續!赤族的血脈永遠不會斷絕!”


    那名滿頭紅發的巨人族男孩,用一種和他年齡完全不符的語氣大聲應答:“大司祭放心吧!我一定會活下去!不但會活下去,而且終有一天,不管是金族也好、他們的同盟也好,人也好、神也好、魔也罷,我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有誌氣!”誇父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你叫什麽名字?”


    一邊的雨師屏翳說道:“這是我剛招收的徒弟——共工。”


    “共工,共工,挺有意思的名字!赤族的未來,就在你們這一輩的身上!努力!”


    共工挺直了還不算高大的身軀,堅定地說道:“定不負大司祭教誨!”


    誇父看向雨師屏翳。沒等誇父囑托,雨師屏翳說道:“大司祭放心,我和飛廉就算拚了性命,也會保護好共工。”


    誇父默然點頭,他敢肯定,將來有一天能夠讓赤族中興的,必定是共工。


    遠處的喊殺聲漸漸逼近,人群中發出一陣不安的躁動,婦孺們的哭聲更甚。


    “族人們!”


    隨著誇父的一聲大喊,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


    “族人們!生有何歡,死有何懼?”誇父振臂厲聲大喊,“隻要天地間的靈氣仍在,我赤族必將複興!大家記住——吾王神魂永存,赤族血脈不斷!”


    赤族人赤手的舉起拳頭、有武器的高高舉起手中武器,齊聲呐喊:


    “神魂永存,血脈不斷!”


    “神魂永存,血脈不斷!”


    “神魂永存,血脈不斷!”


    誇父轉身看了宏偉的王殿最後一眼,沉聲下令:“分頭突圍!”


    眾將領齊聲領命。幾萬赤族婦孺,在萬餘名赤族戰士的護衛下,分成四路突圍。


    誇父率領的西路、風伯飛廉和雨師屏翳率領的北路,這兩路人數最多,每路有戰士三千餘人,也是主要的突圍方向。東、南兩路,每路戰士不足兩千人,主要目的是分散敵軍的注意力。隻是,這代價太大了一些,畢竟東、南兩路也各有萬餘名婦孺。


    從倒塌的城牆缺口中乘坐木筏蜂擁而入的金族武士,與突圍而出的赤族戰士,不可避免的相遇了。


    兩軍交鋒。巨木紮成的木筏上、渾濁的水中、泥濘的高地邊……處處都是血肉飛濺。


    如血的殘陽,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的河水更加血紅。滿目的血紅中,漂浮著一具具殘缺的屍體。


    地獄不過如此,或許,人間就是地獄,不!現在這人間比地獄更為血腥、殘忍、恐怖。


    赤族的王都,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繁華,沒有了往日的富麗堂皇,沒有了往日的無上榮耀。


    有的,隻是斷壁殘垣、遍地屍體;有的,隻是瘋狂廝殺的生靈;有的,隻是在爭相奪取死亡的痛苦的人們。


    薄暮的夕陽,遲遲不肯沉下地平線。它仿佛帶著殘忍的獰笑,陶醉地“欣賞”著這一幕“熱鬧”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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