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一笑,眉眼彎彎,傾城絕世。


    明明像一個嘮叨又多事的老者,可他偏偏厭惡不起來。


    “你也知道,這無心宮變換莫測,但這望月台,永遠都在這裏。”靈瑤道,“若你覺得無聊,在房間裏悶得慌,不若就每日卯時來此陪我練武吧!”


    她提及這個事情似乎很高興,微風襲來,她紅裙張揚,眸子清澈,朱唇輕啟:“因為,我想日日都見到你啊!”


    她沒有半點的心機,有什麽便說什麽。韓俶見慣了世間千萬種臉色,知曉人間百萬種險惡,此時此刻,卻沒有半點懷疑地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她說,她喜歡同他在一起。


    “你答應了嗎?”她湊近了些,“不拒絕,就是答應的意思咯?”


    見他不說話,靈瑤笑得很開心:“真好!望月台上,春有細雨綿綿,山穀氤氳;夏季山林蔥鬱,晴空萬裏;秋時層林盡染,霜華結花;冬有白雪飄然,銀裝素裹。這四季的景色,終於有人陪我共看,韓俶你知道嗎?你眼中的河山,才是最美的。”


    她輕輕一笑,眉眼彎彎,可是韓俶一時間竟有些罪惡感湧上心頭,瞥過了頭。


    靈瑤隻沉浸在自己的喜悅當中,沒有注意。


    若是沒有支線任務,她大可以把韓俶留在這無心宮,安穩度日,不去參與江湖紛爭,也不必理會腥風血雨,爾虞我詐,在這一方天地裏,也能睥睨天下蒼生。


    韓俶正式跟著靈瑤繼續習武,她在那懸崖的頂端每日都放一粒果子,讓他去尋來。一開始,她還用那摸起來極其柔軟,卻韌性十足極不易斷的千絲繩拴在他的腰間,那崖壁陡峭,果子至少是在崖壁十丈遠的地方,她擔心他的安危。


    一開始韓俶的確是有失誤,得虧腰間的千絲繩一次又一次地救了他的性命,避免他摔到穀底;後來他便再也沒有失誤過,每天都能更快地拿到果子;再後來,他的腰上便再也不用拴著千絲繩了。


    靈瑤每日都與他切磋,她雖日日更衣,卻件件都不是紅色,便是黑色,斷沒有雙十年華女子的嬌俏可愛。可是她眼神清澈如新生的孩童,每每仔細注視韓俶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心悸。


    後來,韓俶漸漸地也能看懂靈瑤的招數,並且可以基本預判她的招式和下一步的動機。


    寒來暑往,冬去春來,望月台一番四季輪迴了又輪迴,韓俶在這裏幫靈瑤完善十轉陣,靈瑤則告訴他無心宮的奧秘,原來在這底下數十丈的地方之所以可以看到日光月華,不過是因為在那連接地表的通道裏被放了許多鏡子。


    鏡子將光線聚集,折射,這座地下的宮殿才足以可以窺見日光。


    韓俶漸漸地也知道如何在錯綜複雜的道路裏找到各個地方了。靈瑤帶著他去過自己的臥房,書房,還隻屬於她的望月台;還帶他去了無心宮弟子練功的鎮中殿。


    韓俶摸索了兩年才將無心宮的彎彎繞繞,處處機關,處處神秘知曉了個七八成,原來這無心宮就是一個太極八卦的形狀,中心的鎮中殿是唯一不會挪動的地方,而靈瑤的望月台則是無心宮外延伸出的一處,也是不動的。


    根據六十四卦的口訣,方能掌握這無心宮的方向。


    他跟著靈瑤覽盡天下奇書,將一身輕功練到極致,也學會了如何與比自己厲害得多的人鬥智鬥勇,更是可以預判靈瑤所謂的對手下一步的動機。


    一切都好像很尋常,平平淡淡,沒有紛擾。


    望月台上,看遍山川河流,日日得相見;鎮中殿裏,習得文韜武略,夜夜可安眠。


    無心宮的人個個沉默寡言,以絲茗為代表地話少謹慎,可他們好像從不反對宮主的行為,就好像靈瑤不是他們的首領,而是他們豢養的小姑娘。


    雖然靈瑤過得很高興,她喜歡韓俶日日陪著她,陪她看書練字,陪她習武練功,給她講無心宮外麵的故事,那江湖上的英雄豪傑,綠林好漢,還有狐仙和書生,小姐與騷客,她都聽得無比認真。


    隻要是韓俶說的,她都喜歡。


    可是漸漸的,她發現韓俶好像沒有以往那麽歡快了。


    雖然平日裏他也是少言寡語,一說話就滿口的仁義道德,大道理一堆,可是靈瑤卻很敏感地發現他不似以往那般高興了。


    “韓俶,我又有了一個好點子,我們去十轉陣試一下吧?”靈瑤蹲在他身旁道。


    韓俶仍臥在望月台的石桌上,看著那布滿星子的夜空,就好像一張巨大的黑布,被人戳了無數個針眼,才得以讓那天宮的光芒揮灑在人間。


    放眼望去,漆黑一片,隻能看到遠方半山腰的山寺裏的點點微光,一閃一閃的,好像很快就要看不清了似的。


    見他不說話,靈瑤便又道:“韓俶,我覺得你練習的那套劍法還可以加以完善,你把劍借給我,我給你演示一番可好?”


    韓俶仍舊不說話,靈瑤閉了嘴,仔細地思考他不說話的原因。


    她認真的時候,總喜歡皺著眉,韓俶伸出手,拇指輕輕地按在她的眉心:“莫要皺眉。”


    “可是你明顯不開心了。”靈瑤伏在他的腿上,“我想讓你高興起來。”


    “我給你講的故事,描繪的多姿多彩的世界,難道你不向往嗎?”她聽到他歎息了一聲問道。


    “沒遇見你之前,我不知何為繁華;遇見你之後,我覺得你就是繁華。”她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像極了討好主人的貓咪,“繁華笙歌也好,落沒紅塵也罷,有你在的地方,所有的風景都有一層名為美好的濾鏡,哪怕是黃沙漫天,或者淤泥沼澤,若你想去,我定是要跟著的。”


    他沉寂了很久,長著厚厚繭子的大手輕輕撫摸著她的發絲,靈瑤等了很久很久,才聽見他道:“蘇瑤,和我離開吧。”


    離開……


    她頭一次沒有立即迴答他的話,而是抬頭來,那散落的青絲如海藻般鋪散開來,清風吹起她鬢間的發絲,有些許的淩亂,卻從不失美感。


    她的眼睛依舊幹淨,清澈如水,就那麽看著他看遍塵世的眸子,天真地問道:“你懷念無心宮外麵的日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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