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府中,段修然沒有把靈瑤推到她的院子,竟帶著她來了自己的書房。


    靈瑤這下真的是有些不解了,開口道:“你若是要辦公務,我在你身邊豈不是會打擾你?”


    “無妨。”段修然一邊說著,把她安置在窗戶旁,還叫她能瞧見外頭有蟬鳴的樹和鯉魚的小湖,“你須得在我的視線範圍,我才能安心。”


    這話說得莫名讓人覺得臉紅,靈瑤不再理他,自己擺弄著桌子上的小物件。


    段修然輕輕一笑,慢慢地彎下腰來,在她的耳畔輕聲道了句“乖”,本是耳鬢廝磨之舉,可在靈瑤聽來,不亞於一聲悶雷在她耳旁爆炸開來,驚的她不輕。


    “書房向來是重地,怎可讓人隨意翻看啊!”靈瑤嘟囔道,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意。


    誰料段修然竟聽到了,隻見他笑道:“無妨,隻是沒什麽新鮮的玩意兒,瑤兒別嫌枯燥才是。”


    靈瑤沒再理他,而是在他的書房隨意把玩著小東西。可這書房實在呆板無聊,偶然一瞥,她竟看見一個上著鎖的抽屜。


    “你把機密文件放在這樣的鎖裏?”靈瑤突然道,“就這鎖,隨便一個有點力氣的男子就能給拽開了,還不如不上鎖,省的叫人起疑心。”


    段修然放下正在寫折子的筆,走過來看了一眼那個抽屜,愣了一會兒才道:“其實裏麵並沒有什麽機密文件,也沒有關於朝廷的東西,裏麵隻有一枚手鐲。”


    “手鐲?”靈瑤有些不可思議,“你一個大男人,收藏手鐲幹嘛?”


    “也不是收藏。”段修然用力一拽,那個擺設般的鎖便開了,他打開抽屜,裏麵是一個做工精細鑲嵌金邊的錦盒。


    段修然將錦盒拿出:“好好擱置它,僅僅是因為救命之恩大於天。在我八歲那年,冰寧不顧一切地將我從冰湖中撈起,我才撿迴了一條命,才有了今日的段修然。後來,我發現她寄人籬下的苦楚,也清楚她對榮華的追求,便應了她的要求,娶她為妻。”


    “可是就像你說的,我娶妻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了平陽侯府,在多方阻撓之下,此事被一擱再擱,一直到陛下給你我賜婚。”


    原來是救命之恩,還是那麽久之前,看來那個吳冰寧還算是個好人,最起碼幫她保住了段修然一命,否則也許,她的任務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這金玉釧乃是冰寧祖母之物,那日她將我救起,我因為害怕便死死地抓著它,她便贈與了我。”段修然道,“現在想想,這個金玉釧既是情誼,也是枷鎖。”


    他似乎歎息了一聲:“這麽多年,她貪慕虛榮也好,蠢事做盡也罷,甚至她耍心思,用心計,我都給了她一層包容,隻因恩情在上,我不能違背自己的誓言。”


    他突然看向她:“我甚至因為這可笑的誓言,對你惡語相向,現在想來,實在幼稚。”


    靈瑤卻沒有迴答這個,而是道:“我能看一眼那個金玉釧嗎?就一眼?”


    段修然搖搖頭:“我已經答應她,不能給旁人看。”


    靈瑤看了一眼那個錦盒,幹脆道:“好,我不為難你,收起來吧。”


    盒子又被放迴了抽屜,卻沒再上鎖。


    靈瑤用完晚膳迴了自己院子,看著被纏了好幾圈紗布的腳踝,突然想到了什麽,道:“玉橋!”


    玉橋聞聲趕緊跑來道:“公主,怎麽了?”


    “走,咱們去冰玉樓。”靈瑤說著便要起身,玉橋卻攔著她道:“公主,現在晚上夜深露重的,咱們去看那個討厭的人幹什麽?還不若早些休息,好能早日落地行走啊!”


    “不,段修然定是有事瞞著我。”靈瑤道,“咱們偷偷去,切莫被發現了。”


    玉橋拗不過她,隻好道:“好好好,奴婢這就給您穿衣。”


    冰玉樓早就沒有先前那般光景,無人看守便罷了,院子裏的花花草草也都隨意生長,宛若荒廢般,再沒了那股子秀氣。


    許是察覺到有人進來了,慎心趕緊出來看望,一見是靈瑤,便趕緊行禮:“奴婢參見公主。”


    “你家主子呢?”靈瑤問道。


    “迴公主,夜深了,表姑娘已經睡下了。”


    “睡下了?”靈瑤歎息一聲,剛要走,便聽到吳冰寧略帶瘋癲的聲音在她屋子裏傳出:“趙靈瑤,你也有今天!”


    靈瑤一愣,看向慎心,語氣不善:“你不是說,吳冰寧已經休息了嗎?”


    “你且去大街上隨便找個醫藥館問一問,你的腳到底還能不能走!明明自己什麽都有了,卻偏偏去搶別人的唯一,怪不得,老天讓你受如此懲罰!”


    “閉嘴!”玉橋喝到,“想必你是瘋癲了,竟敢如此出言不遜,你信不信,剛剛你那幾句話,就夠你死多少迴了!”


    玉橋彎下腰,輕聲道:“公主,咱們迴吧?”


    “我能知道張太醫給你草藥護膝,自然知道段修然在騙你!趙靈瑤,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哇,哈哈哈!”


    吳冰寧的聲音幾近瘋癲,靈瑤卻覺得,她說的都是真的。


    “公主,表姑娘犯了錯,近幾日總是情緒不穩,世子念著情分將她鎖在這冰玉樓反省,哪成想她竟心生怨懟,還請公主莫要往心裏去!”慎心趕緊跪下,解釋的有些急促。


    “無妨,玉橋,咱們走。”


    “是。”見靈瑤沒有什麽旁的表情,玉橋應道,趕緊就推著靈瑤迴去了。


    第二日,段修然許是放心了些,安安心心地去了朝堂,李太醫則是前來複診。


    “李太醫,我這腳可還好?”靈瑤試探著問道。


    見李太醫不說話,她便繼續道:“他們一個個的都瞞著我,可這能瞞得了一時,又豈能瞞得了一世?我早就大致猜到了些,李太醫盡管給我個準話,與其讓我抱著不可能的希冀,還不如讓我接受現實,若是他日上天垂簾,有了轉機,或許還是個驚喜。”


    李太醫低著頭,思索了片刻,才道:“公主乃是天家公主,理應有韌性,不可能被輕易打倒才是。公主這腳,腳筋斷的徹底,怕是再難接上了……”他沒有停頓,趕緊繼續道:“可若是公主肯日日做複健,或許也能長上,隻是時間問題。”


    “敢問李太醫,多久能長好?”


    “若是自幼習武者,許是一兩年。”


    “若不是呢?”


    “若不是……”李太醫猶豫片刻,終究沒有說出下文。


    “罷了罷了,不為難太醫了。”靈瑤笑笑,“玉橋,送李太醫出去。”


    “是。”玉橋剛剛在旁邊一直捏著把汗,見她沒有什麽異樣,才安心領著李太醫出去了。


    “恭喜宿主!”二七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還有七日便是攻略對象段修然的二十五歲生辰,還請宿主提前想好方法脫離這個世界。”


    “不是你帶我脫離嗎?”靈瑤問道。


    “不是的,宿主。”二七耐心解釋,“任務完成後,宿主最多再在此世界停留七日,若是還想更多,則還需要花費積分兌換。如果宿主不能以正當理由脫離世界,則宣判任務失敗。”


    “正當理由?”


    “沒錯兒。因為宿主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這個世界的所有與宿主接觸的人都對你存有不同程度的記憶,若是憑空消失可能會引起該世界的恐慌導致世界秩序錯亂,所以宿主要給自己一個正當的脫離所有人視線的理由,比如——死亡。”


    “倒也不算難搞。”靈瑤看著自己的腳踝,喃喃道。


    第二日靈瑤便請旨入了宮,她與瑞帝不過數日未見,卻不知怎的覺得他好似蒼老了幾分。


    瑞帝沒有問她腿腳之事,想必是段修然已經稟報過了,然後直接帶著靈瑤去了慧貴妃的宮殿。


    宮殿依舊繁華,宮女太監們日日打掃,這裏幹淨如初,好似沒有經曆過歲月的洗滌。而一入正廳,就感到寒氣逼人,在這盛暑實在匪夷所思,但是一走近了,便能看見一具水晶棺,下麵墊著冒著寒氣的一大塊冰。


    “母妃……”靈瑤一愣,瑞帝則揮揮手讓侍女們退下,自己則是推著靈瑤走了進去。


    “慧兒,瑤兒來看你了。”瑞帝輕聲說到,恐怕吵醒了那熟睡之人。


    “她倒是走得幹脆,隻留給我們可憐的父女倆一封書信,上頭寫盡了她的悔意,說什麽無顏再見朕……自古以來,王朝更迭之中,出了千百位帝王,哪個明君是沉迷兒女情長的?她聰慧一世,竟也在情字上犯了傻,真叫人氣得慌啊……”


    瑞帝慢慢地說著,宛若在敘述話本子裏的纏綿故事,雖有感慨,卻沒有悲哀,可是他停頓了片刻,聲音竟無比悲涼,宛若深秋枝頭的最後一片枯葉墜落的聲音,輕不可聞卻又悲重如山:“可是……朕怎會不原諒她啊……”


    靈瑤迴頭,那個鐵血一世的帝王,眼角竟濕潤了起來,他看著水晶棺裏安眠的人,眸色複雜。


    “你既見了瑤兒,那麽朕便要宣告天下你薨逝之事了。”他對著慧貴妃輕聲道,“隻是你不能與朕同陵,這是朕對你不辭而別的懲罰。”


    他心中有慧貴妃,所以他也會有怨恨,恨她竟比一個帝王還要狠心,說走就走,拋下愛人與孩子,拋下家族與榮耀。


    好似,他和全天下,都於她而言不重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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