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斐因為就站在黃英身邊,不可避免地也看到一部分紙上的內容,他眼中閃過些許驚訝,再無其他。


    溫斐垂眸,盯著自己的腳尖一直看,似乎這樣能盯出一個洞。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突然輕笑出聲。


    黃英詫異地看向他。


    她此時已經將那張紙夾迴了書頁中。


    溫斐側頭看她,眼裏有幾分戲謔:“需要我安慰嗎?”


    他並沒有遮掩他看到了紙上內容的事實。


    “嗯?”


    黃英疑惑出聲,隨即反應過來,並不生氣,隻是點了點頭。


    溫斐揚頭,看著前上方藍藍的天空,若有所思。


    黃英並不著急。


    溫斐的眼裏閃爍著珠玉般璀璨的流光。


    他的臉上明明掛著淺淺的笑,黃英卻覺得此刻抑鬱的因子從他骨子裏全跑了出來,彌漫在他周圍。


    良久,隻聽見他悠悠道:


    “母親你揍我因為我把墨水甩到了牆上”


    “但是你不能折斷剛剛給我買的鋼筆”


    “母親你揍我因為我抄作業”


    “但是你不能讓我下跪在門口的水泥地上讓所有人都看到”


    “母親你揍我因為你和親戚吃飯的時候吹牛而我小聲咕噥了一句”


    “但是你不能永遠在飯桌上當著那麽多人吹牛”


    “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真的都知道我的母親在吹牛”


    溫斐說到這兒聳了聳肩。他不再站得筆直,而是靠上了牆,微曲左腿。


    黃英壓下心中震駭,還在等下文。溫斐這首能算得上是對林希那首了,林希那首最後有轉折,那麽溫斐的也應該有。


    然而她等了約莫一分鍾,溫斐都沒有再開口。


    “然後呢?”


    她忍不住問,她想聽溫斐繼續說。


    她覺得這首詩歌到此為止的話,內容未免太過殘忍。


    溫斐歪頭,壞笑道:“哪有什麽然後。”


    “不是說這世界上最好的安慰才不是什麽‘你隻是運氣不好’,而是‘我比你慘多了’嘛。”


    “你看我夠意思不?”


    他說的那樣輕鬆,黃英卻沒辦法順著他的話和他插科打諢,她沉吟片刻,隻能默默點頭。


    “別那麽喪。林希,你看現在的我多優秀呀。”


    溫斐的本意是想安慰林希,卻沒想到適得其反。


    “溫斐,那是你,我,我呢?現在這樣,以後,以後呢?”


    她說到‘以後’這個詞時,眼中的光支離破碎。


    這個困惑在林希心底埋了許久。這麽多年,她隻知道活,卻不知道生活。她不明白活著的意義。


    有些事她想做不敢做,有些事她想做不屑做,說白了其實是一迴事,因為不想被人看出她不敢,所以她隻能擺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態度。


    也許是因為家庭原因,她沒有得到應有的關愛和注意,所以她從心底裏便覺得她不配。


    不配學習優異、不配建立平等的友誼、不配遇到更好的人遇見愛情、不配成功、不配擁有更好的生活。


    她覺得她林希就該活在泥裏。


    溫斐看著她委屈迷茫的樣子,隻覺得心微微的疼。


    她像一隻迷路的小獸,沒有人保護,一路狂奔而來,見過豺狼和毒蛇,心裏怕得要死,卻隻能將自己偽裝成和它們一樣,生怕被發現,就此一命嗚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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