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燁在殿門前有些猶豫,說實話,他害怕昨日那個淡泊清高的施良玉。


    他想著不複相見也就罷了,沒必要再白費心力,讓施良玉老死深宮也算自己仁慈了,抬腳便要離開,卻突然聽到了歌聲。


    那聲音清若泉水,脆若鶯啼。


    “疏疏淡淡,問阿誰、堪比天真顏色。”


    有何人敢於梅花天真的顏色媲美?


    承燁聞聲陷入了迴憶的漩渦。


    施良玉最喜梅花,當年他為了討好施良玉,曾在他府中遍植梅花。後來,施良玉心裏知曉他不會再為她植梅,曾自己動手,種滿了東西六宮,當然也包括眼前這處宮殿。


    承燁心下複雜,思索再三,還是邁了進去。


    “笑殺東君虛占斷,多少朱朱白白。”


    春日百花都無一有其神韻,可笑至極。


    承燁聽到施良玉自比梅花笑百花之言,心下不虞。她總是自視極高,看不起旁人。


    從前他對施良玉抱有目的,倒是能忍受她這樣,他總想,總能熬到頭,果真熬出頭了,她卻像塊石頭,又硬又鈍。


    但承燁很快忘記自己方才所想,因為他看到了雪中翩翩起舞的施良玉。


    上次見她跳舞,還是十二年前……


    一舞定情。


    她在殿前,手中拿著段梅枝,那段梅枝上卻隻有一朵梅花,隨著她的動作,搖搖欲墜。


    她的身姿瘦而挺拔,自有風骨。


    “雪裏溫柔,水邊明秀,不借春工力。”她又唱,似是未察覺到來人。她跳的那樣的忘我。


    梅生於水邊,雪裏綻放,不借春風之力。


    不借春風之力?是啊,她曾經的榮光都是她應得的,她的確付出了很多。


    雪地上留下她一個個嬌小的腳印,她的鞋底很幹淨,絲毫沒有汙染白雪。雪落在她的發頂、她的舞衣上,又隨著她的動作被抖落,她的發已經被濡濕。


    “骨清香嫩,迥然天與奇絕。”


    梅香淡冷,風骨清絕,超凡入聖。


    “嚐記寶篽寒輕,瑣窗人睡起,玉纖輕摘。”


    曾記它迎寒自開,被剛睡醒的玉人隔窗輕摘。


    她背對著殿門,揚手,朝虛空遞梅,提腿,放下,然後突然側臉,她美豔的右臉就這麽闖進了承燁的眼。


    承燁在這一瞬忐忑萬分,不知為何有些做賊心虛,他不知道施良玉看到他會是怎樣的反應。


    他甚至有些期待,因為這曲舞施良玉在十二年前跳過,隻是沒有唱詞而已,而舞到這兒,當年的施良玉將手中團簇著許多朵梅花的梅枝獻給了他。


    而舞的最後,施良玉倒在了他的懷裏……


    可是沒有。施良玉見到他,隻有一瞬間的愣神,隨即勾唇,露出一個頗具譏諷的笑,然後迴眸,背對著他,似是看見他是一件多麽令人嫌惡的事情。


    承燁心中的火一瞬間燃起,他隨即驚恐,因為他發現施良玉的一顰一笑無形中都在牽動他的神經。


    他憎惡這種不受控製的感覺。


    “漂泊天涯空瘦損,猶有當年標格。”她繼續唱。


    現在雖漂泊天涯自消瘦,仍不減當年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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