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臉上泛起一抹紅暈,扛起自家分得的豬肉,堅決地道:“我們已得此厚禮,剩下的都歸你們家吧!”


    “沒錯,沒錯,那些豬毛血水也一並收拾了吧!”


    胡嬸兒忽然跳出來說:“現在正好人手充足,立馬幫忙收拾幹淨,省得我們走了,他們一家人還要收拾到天黑去?”


    “來來來,手頭空閑的人都快來幫忙!”


    一群人鬧哄哄地又忙碌了一番,最後連屠蘇家門前的地麵都被清掃得纖塵不染。


    隨著周遭的喧囂聲逐漸歸於沉寂,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濃烈到幾乎化不開。


    身心疲憊的屠蘇霆艱難地挺直了彎曲的腰肢:“不行了,我得去整理一下,準備休息了。”


    他的眼皮子已經沉甸甸的,仿佛在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戰鬥。


    屠蘇博將分配到的豬肉和清洗幹淨的內髒搬入廚房,擺放得整整齊齊,但麵對那幾顆麵目猙獰的豬頭,他不禁有些苦惱。


    人人都說這也是美味佳肴,但這東西究竟該如何處理呢?


    顧玥萱來迴穿梭數次,將屠蘇博洗漱所需的熱水送入馬廄,當她出來時,看到屠蘇博正對著野豬頭做鬼臉,不由得感到困惑。


    “屠蘇博?”


    他這是在跟野豬的獠牙比試牙口大小嗎?


    經過半個時辰的努力,屠蘇博總算是洗淨了身上的泥汙和血跡,雖然看起來仍有幾分狼狽,但英俊的模樣已恢複了大半。


    他將木桶裏的水提出去倒掉,然後關上門,臉上依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表情。


    “你究竟是從哪裏得來的錯覺,會讓你覺得那幾顆豬頭比我更令人賞心悅目?”


    就在剛才,他對豬頭的輕視遭到了顧玥萱的嚴厲反駁。


    她甚至認為那一堆豬頭、豬肚和豬腸,都比他待在家裏的時光更加愉快。


    顧玥萱將擦頭發的帕子扔給他,一臉嚴肅地說:“豬頭真的是好東西。”


    “難道它比我還好嗎?”


    “誰這麽說的?”


    顧玥萱豎起食指輕輕晃動,語氣堅定:“顯然易見,你不能被稱為一個東西,那你為何要跟一個麵目猙獰的豬頭進行比較呢?”


    屠蘇博原本到了嘴邊的反駁瞬間消失,顧玥萱看到他臉上閃過的扭曲表情,忍不住嘴角抽動。


    她輕咳一聲,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然後鎮定地拉過被子躺下:“你能不能有點誌氣?跟幾個豬頭較勁,這算什麽?”


    “快把頭發擦幹,準備睡覺,明天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呢。”


    屠蘇博捏著帕子,暗中磨牙,他注意到屋子裏多出的箱子和明顯是男子的衣裳,眼神不由得變得深邃:“這些都是什麽?你又拆了自己的衣裳給我做東西了?”


    顧玥萱還未迴答,他就皺著眉頭說:“萱萱,我不需要這些,你……”


    “誰說是我做的?”


    顧玥萱裹著被子,聲音低沉地說:“這些都是我娘從京都讓人送來的。”


    盡管嶽母與女婿的名分已定,但嚴格來說,蕭姨娘和屠蘇博都沒有正式見過麵。


    從蕭姨娘精心準備的這些禮物中,便可窺見她對女婿的滿意之情溢於言表。


    至少,她真正做到了對女兒和女婿的待遇力求均衡,不偏不倚。


    顧玥萱興起炫耀之意,掀開被褥跳下床,開始仔細清點:“上次我們送迴的銀兩顯然讓她的經濟狀況有所好轉,這次她通過專人送來了許多珍品。”


    “弟弟妹妹們都有各自的份額,除了我的,就是你的份量最為豐厚,裏外一共搭配了四套華服,還有兩雙保暖的棉鞋。這些顏色搭配得恰到好處,你換著穿不僅能增添幾分姿容,還能避免日複一日的單調。”


    她舉起手中的寶藍色外衣,眼中閃爍著自豪的光芒,如同展示珍寶一般在屠蘇博麵前晃動:“如何?是不是美得令人心動?”


    屠蘇博正在擦頭的動作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一下,迴味著舌尖上的酸澀,語氣帶著一絲醋意:“你不是曾說豬頭更加吸引人嗎?”


    這會兒卻又覺得我好看?


    顧玥萱一臉困惑:“我指的是衣裳的美麗。”


    “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屠蘇博的臉色瞬間變得木然,麵無表情地微微點頭:“是的,嶽母的品味自然是無可比擬的。”


    真美。


    美得令人讚歎。


    顧玥萱心滿意足地笑了。她沉浸在即使相隔千裏也能感受到家人關懷的喜悅中,迫不及待地催促屠蘇博一一誇讚手中的衣裳,笑容滿麵地迴到了床上。


    “我娘在信中還提到,得益於裴夫人的關照,弟弟得以進入裴氏家族的學府深造,先生說他的天資聰穎,假以時日,或許能有一番作為。”


    “如果弟弟能在學業上有所成就,他的未來越加光明,我娘在顧家的地位也定會相應提升。”


    在一個妾室眾多、庶出子女層出不窮的大家族中,一個沒有依靠的妾室和一個不受父親寵愛的庶子要想出頭,實屬不易。


    但從今往後,情況將有所改變。


    有尊貴之人的庇護,再加上有出息的子嗣,即便是那個薄情寡義的父親再想做出違背人倫的荒唐之舉,也不得不三思而後行。


    顧玥萱揪著被子,忍不住興奮地手舞足蹈:“你說,我弟弟萬一能考取功名,有沒有可能獨立門戶,將我娘接出來,享受自由?”


    屠蘇博微微愣神間,瞥見她臉上洋溢著未來可期的喜悅,語氣不由自主地柔和了些許:“我記得你弟弟尚且年幼,隻有六歲吧?”


    等待小舅子長大成人,這段時光似乎太過漫長了。


    顧玥萱歎息一聲,帶著些許無奈:“其實還不滿六歲。”


    “然而,又能有什麽辦法呢?我並不能替代你。”


    她心中渴望能有所作為,讓備受苦難的蕭姨娘過上幾天輕鬆的日子,但在自身都難以保全的情況下,這些想法不過是一場空夢。


    何況,她還是一位遠嫁他鄉的女兒。


    且不說沒有先例允許外嫁女子將母親接出娘家,就算有這樣的例子,她與屠蘇家同樣背負罪責,她也無法做到。


    屠蘇博放下手中的手帕,沉思片刻後說:“若如你所言,或許還存有一線希望,隻要能說服你父親同意,想要將人接出並不困難。”


    實際上,不必等到那時。


    隻不過……


    他的眼神在瞬息間明亮又暗淡,隨即熄滅油燈,在夜色中熟稔地翻身至床的內側:“你若是真心擔憂,那過些日子當我們再赴縣城時,我定會抽空再寄去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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