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遷等人終究沒能追到光複軍。


    他們經過鷹崖趕到劫糧處時,光複軍早已撤離得不知去向,隻剩下一半左右來不及運走的散落糧食,還有滿地的屍體。


    在鷹崖那邊,光複軍還做了一件事情,他們將屍體不分敵我的堆疊到了一起,縱火焚燒,李遷等人趕到時,仿佛看到無數殘肢枯骨般的人,還在火海中張牙舞爪,那場麵,足以讓人噩夢不斷。


    李遷他們自認為有著絕對的優勢兵力,絲毫不懼光複軍,不管是再次設伏還是什麽陷阱,他們更小心防患的是一直跟隨他們的輕車衛都統崔占元。


    於是他們三人商議,兵分三路,劉飛押糧返迴,董思敏在鷹崖伏擊尋蹤追擊,李遷則追擊被劫的糧車,看你崔占元跟哪一路。


    最終崔占元跟了最有可能發現敵軍蹤跡的董思敏一路。


    李遷率領獵虎衛一路追擊到一處山坳,隻見前方林深草茂,月光下也近乎全暗,李遷詢問手下:“這是什麽地方?”


    立刻有屬下迴答:“這是落梅穀,奇怪,這裏應該是一處死地,隻有這一條路進,沒有路出去的。”


    李遷立刻吩咐手下斥候向更遠距離查探,同時派遣兩路人馬朝落梅穀兩側攀登,先占據高位。


    很快斥候和攀登的將士都傳迴消息,沒有發現敵人有埋伏的痕跡。


    但是地上的車轍全都進穀了,痕跡是那麽明顯,哪怕在這深夜也無法掩藏。


    李遷的獵虎衛,僅次於銅牛衛和董萬量的親衛獵獅衛,銅牛衛的銅牛在經曆了大火和藥物之後,都需要時間來修養,所以遙關城下一戰之後,也是由他率領獵虎衛對光複軍展開追擊。


    可以說,如果沒有魚嘴口趙禁他們拚死攔截一戰的話,僅憑李遷的獵虎衛一衛力量,就足以將光複軍幾萬殘兵趕得東躲西藏。


    李遷深諳兵法虛實相生之術,四周都沒有埋伏,而車轍又全部通向死路,裏麵肯定有鬼,於是派一營騎兵執火把快速通過落梅穀,探查裏麵虛實。


    沒想到落梅穀裏麵竟然真的沒有光複軍,隻有數百車裝著土石的運糧車。


    李遷這才明白,自己被光複軍給騙了,他們肯定用了別的法子將糧食偷運走了,故意用車轍引他們走了歧路,但是現在隻追迴不到一半糧食,肉幹之類的更是被光複軍拿了個精光,這樣迴去沒辦法向董將軍交差啊。


    要知道,董將軍是最要臉麵的人,尤其是在佘亮麵前,李遷想了半天,對手下道:“去,把這些糧車全部燒掉。”


    “啊?”他的手下不明就裏。


    李遷叮囑道:“聽著,就說在我們的追擊下,光複軍眼看無法逃脫,於是燒糧阻道,他們最終拿走了大概十分之一的糧食,其餘的都被燒掉了。迴去就這麽說,誰要敢說漏嘴,我親自執行軍法!”


    比起四路大軍悻悻而歸,光複軍這邊可是興高采烈,不僅打了大勝仗,而且繳獲的糧食也足夠他們過這個冬天了。


    但是,林風召集所有參加了此次行動的頭目召開動員會時,卻遭到了強烈的反對。


    林風提出,要將他們截獲的糧食,分給所有的光複軍,這條建議一提出,趙禁手下的四個頭目還好一點,李根那一派的七個頭目紛紛表示反對。


    “那怎麽行,這是我們兄弟用命換來的糧食,憑什麽分給那些兔崽子?攻城時縮得跟烏龜似的,跑起來比兔子還快,如果不是要一起對抗銅牛軍,我他媽都想打他們了!”


    這是大多數頭目的意見。


    而且,別看搶了一半的糧食,這些糧食也隻夠銅牛軍一個月,如果分到他們這四五千人手上,省一點可以吃三到四個月,熬過這個冬天沒有問題,如果分給光複軍全部,接近四萬人的戰鬥力量,還不包括留守各個山寨的老幼婦孺,這點糧食能吃幾天?


    這是較為理性的頭目明確反對的理由。


    “我知道你們的想法,你們說的也都有道理,但是,別忘了,大家合起來打遙關的真正目的。你們不是土匪,不是搶了就跑,不是過了這個冬天,就不管下一個冬天了,不是隻要我吃飽,就不管別人了。大家都是被那些侵略者從家園趕出來的普通百姓,大家都是,都是不想過那種奴隸的生活而逃難的人,包括你們自己,真的能指望大家像軍人一樣的奮勇殺敵嗎?我們不能,大家出現在遙關城下,就已經是在拚命了,山寨裏還有妻兒老小,他們怎麽能不怕,怎麽能不逃?大家聚集起來的最終目的是什麽,是攻克遙關,是光複家園,這才是光複軍的真意。”


    “現在,大家都已經清楚,不管是上了複興會的當也好,還是複興會也被張鶴騙了也好,總之人心已經散了,遙關城下死亡的那一萬多兄弟,讓大家寒心了,但是你們也清楚,大家各占一個山頭,一盤散沙,遲早也是會被銅牛軍剿滅的,隻是時間早晚問題,不團結起來,連拚命的資格都沒有!”


    “這批糧食,就是我們用來凝聚人心最好的禮物,隻有讓他們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大家的心氣才能凝聚在一起,勁兒才能往一塊使,這才能為你們,為你們的子孫後代,去爭取一個不再當奴隸,不再受戰爭摧殘的機會。這批糧,你們自己吃完,光複軍也就散了,不會再有下一個冬天了,不知道你們還有沒有老婆孩子,銅牛軍一來,你們會被殺死,老婆被抓去做營妓,孩子不知終將淪落到哪裏,被餓死病死還是被殺死,他們沒有未來的,什麽都沒有,你們有想過嗎?”


    林風一席話,說得那些山寨頭目都不吭聲了,他們知道,林風說的是事實,山大王的日子不好過,每年冬天都會餓死很多人。正因為這樣,他們才怕,才想要將糧食牢牢抓在手裏,他們怕自己的親人,連這個冬天都熬不過去。


    “狼王,聽說你以前就是山河哥的頭兒,既然山河哥挺你,那我們這些做兄弟的也就不多說了,你說怎麽辦,我們就怎麽辦!”說話的是趙禁那周邊一個叫小劍嶺的山頭頭目,趙禁救過他的命。


    林風和孫賢等人入鄉隨俗,也改為山大王的稱唿,為了避免引人懷疑,天狼不能用,他自稱狼王,孫賢是他大哥虎王,湯文等人就是他們的小弟。


    而且為了防止孫賢和自己的身份再次暴露,他們都戴上了新的麵具,除了趙禁,其餘的山頭頭目可不知道。


    與趙禁周邊要好的山頭頭目,都已經做好了思想工作,但是李根他們那邊卻沒這麽容易說動,最主要是李根的態度。


    李根歎息道:“狼王你說的這些,我們又何嚐不知道,但是我們山裏的人真的很多,這批糧食就算分出去,也實在堅持不了幾天啊。”


    李根那邊的頭目紛紛附和道:“是啊是啊,那些家夥有好處就來,沒好處就散,幾天吃光了,還不是拍拍屁股走人,還不如留著,我們能堅持這個冬天,我們才是幹銅牛軍的主力啊。”


    林風淡淡笑道:“李頭領,你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嗎?我說過,七天之內,拿下遙關,全殲銅牛軍和火蝠軍,所以,這批糧食,隻要夠大家吃七天就可以了,我計算過,正好滿足光複軍七天口糧。”


    李根又是一聲歎息:“狼王,我們的戰鬥力究竟如何,你也看到了,整個光複軍裏,就數我的這些哥們兒和山河兄那邊的頭領最能打,我們兩方人馬加起來,差不多相當於軍中兩個衛,但你看今晚,我們就打銅牛軍一隻衛,還是伏擊,都差點被打敗,其餘光複軍的兄弟戰力究竟如何,你也能想得到,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實在是對我們自己沒有信心啊。”


    其餘頭領包括趙禁一方的都低下了頭,他們自己有多少斤兩他們還是很清楚的,仗著人多劫掠一下商隊還是可以的,甚至商隊護衛稍微多一點,他們都不敢出手,碰到銅牛軍他們從來都是望風而逃。


    像今夜這樣伏擊銅牛軍一個衛,是以前他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今晚也是糾集了幾十個山頭的頭領,人多膽大,又在遙關城下和魚嘴口殺出了血性,腦袋一發熱就幹他娘的了,事後迴想,其實一個個都後怕不已。


    林風的麵具是個略顯兇悍的壯勇青年,但是笑起來會給人很陽光自信的感覺,他平靜的看著李根,一直保持著那種神秘而又自信的微笑,隨後看了孫賢一眼,又看了趙禁一眼,在這樣的眼神交匯中,讓李根等人感到,仿佛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一樣。


    林風開口道:“是的,我知道光複軍的實力,但是誰生下來就好勇鬥狠,誰不是逼得走投無路才到深山裏做了山匪?我相信諸位,都是寧肯在山裏挖草根果腹,也不願迴城裏當侵略者的奴隸,戰鬥力低下是因為大家沒有製式的武器,沒有接受過正規的訓練,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才要聚集更多的有生力量,把大家團結起來,戰鬥力低下可以訓練,裝備不齊可以製造,可以去搶,唯有信念,是不可缺少的!”


    “我們沒有力氣嗎?我們沒有仇恨嗎?我們怕死嗎?都不是,我們的人數足以編成兩個軍,我們在山裏艱難求存,每天爬山涉水去找吃的,那些侵略者的軍隊每天訓練,是為了殺敵領功,而我們每天在做的,是為了活命!李頭領,你們要堅信,你們並不比銅牛軍,不比任何一隻軍隊差,我們缺少的,隻是將大家團結起來,眾誌成城的決心。今天,大家都算是同生共死,一起戰鬥過的生死弟兄了,所以,我決定告訴你們一些實情,趙禁,你們的山河兄弟,他會告訴你們,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林風雙手十指交叉,擱在桌上,緩緩道:“為了防止敵人對我們的滲透破壞,下麵的話,隻能說給各位頭領聽,希望你們,不會將你們聽到的內容泄露出去,我們,並不止這二十個兄弟,我們是一隻軍隊,我們的國家,和你們的國家一樣,都是在五年前那場戰禍中失敗的一方,我大哥,他是一名貨真價實的王族。”


    林風拋出來的第一個消息,就把這群山匪頭目震得不輕,隻有趙禁和李根還能保持冷靜。


    “為了不必要的麻煩,我不能說出我們是哪隻軍隊,是哪個國家,我們被打敗了,我們一直在逃亡,同樣的身份和經曆,趙禁趙山河兄他們也是如此,李根兄你們也是如此,相信諸位頭目在私下交往中也都清楚,對吧。”


    “我們當時已經走投無路,隻能冒險殺入天荒絕嶺,希望求得一線生機,我們成功了,我們闖過了絕嶺,抵達了一處帝國境內,你們也清楚,當初那一戰,如果不是秦帝國的軍隊在背後支持,我們這些國家根本不會敗得那麽快,那麽慘,和四大帝國的軍隊比起來,銅牛軍又算什麽,我們很幸運,我們也很清楚,要報仇,要複國,僅靠我們那一點剩下的殘兵敗將是不夠的,所以,當時我們就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我們要加入那隻帝國的軍隊,利用帝國軍隊的訓練方式,將我們磨礪強大。”


    “五年了,我們無時無刻不想著收複河山,重歸家園。這一次,我和我大哥帶著這二十名兄弟隻是打個前哨,我們的人,將會陸續趕到,我們要將蒼山中受苦受難的兄弟,真正的凝練起來,形成一隻有戰鬥力的軍隊,我們這些兄弟的戰鬥力你們也看到了,我們人數雖然不是很多,但是,我們會和大家一起,打贏這一仗,我說過,遙關隻是開始,蒼山青山以南,所有的故國土地,都將光複!”


    林風拋出來的話,又有趙禁在一旁背書,聽得一眾頭目熱血沸騰,在帝國接受訓練,那該是何其強大啊,這些五年前大多還是平頭百姓的山寨頭目,他們可能連武者的一品,二品,三品也分不清,但是他們都很清楚,帝國軍隊,那簡直就是無敵的神話。


    連孫賢都激動萬分,若不是林風先前跟他說了另一個版本的狼蟻軍,連他都差點信了,起碼他心中現在非常懷疑,到底我二弟說的哪一個版本是真的啊?


    連李根也忍不住問道:“你們,你們的軍隊,還有多少人?”


    林風淡淡道:“人數不算很多,但是我這麽跟李頭領說吧,銅牛軍,我們還真沒放在眼裏,我說的七天拿下遙關,絕不是空口說大話,這七天時間,我們隻需要做好兩件事情,一,是分發這些糧食,用這個條件重新聯絡各山頭的頭目,必須把大家團結起來,二,就是等,等我們的其餘兄弟,從其餘地方趕過來,他們已經在路上了,七天之內,一定能趕到。”


    “我們這些兄弟和大家協同作戰時,帶領大家發起衝鋒的戰力你們也看到了,如果說,我們不止二十人,而是一百人,甚至更多呢,能帶多少兄弟一起協同作戰,能發揮多大的戰鬥力,你們還會擔心不能打敗銅牛軍嗎?”


    “行!”李根終於發話了:“如果真的如狼王所說,還有更多像湯兄弟,姚兄弟這樣的帝國軍人來幫我們,這事兒我們幹了!”


    “幹了!”


    “幹了!”


    一眾頭目摩拳擦掌,克製了他們心中對銅牛軍強大不可戰勝的恐懼,紛紛表示了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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