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問冥河了,我現在完全相信你們真是情人。”普羅米修斯睜圓了雙眼定定看著仿佛沒骨頭一樣靠在我身上的那個少年,“畢竟這個時候你們兩個居然同時出現。以及——”他嘿嘿笑著指指我的嘴角。


    我低咳一聲推了推身邊這個一臉得意笑容的少年:“所以你這麽晚,或是這麽早,來冥界就是告訴我你這偉大的發現?”


    “當然不是。”普羅米修斯故作神秘地衝我擠眉弄眼,“猜猜我搞到了甚麽,或是已經完成了甚麽。”


    先前還一臉慵懶歪在我身上的少年聞言伸出手指劃出時間:“哦萊爾,告訴我我錯了。”


    我微微挑眉,示意他看對麵石牆上的水鍾。


    於是收迴目光來的德拉科一臉嫌棄地打量普羅米修斯片刻,接著對刻耳柏洛斯挑了挑眉。


    地獄巨犬有些委屈的嗚咽一聲,在這個囂張少年的瞪視下耷拉著頭過去,用它的三個腦袋圍著普羅米修斯認真地嗅。


    普羅米修斯驚詫又好笑地舉起雙手閃避:“我說刻耳柏洛斯你這是在幹甚麽——嘿,別咬我的鞋子,袖子也不行——”


    三頭巨犬突然興奮得一頭嚎叫不止,一頭叼住他的袖擺,剩下的一個頭……轉向那少年殷切地眨眼嗚嚕。


    鉑金長發的少年環起手臂走近他:“我誠心祈求梅林不是我想的那樣。”他盯著被刻耳柏洛斯咬住的那截袖子挑起眉來,“別告訴我這可疑的黑灰色痕跡是因為一根該被咒詛的木本茴香枝!”


    普羅米修斯目瞪口呆看著他:“真是夠了明托,你到底有甚麽是猜不到的?”


    我皺眉看著他:“伊阿佩托斯的兒子,你這可真是——”


    “——狂妄,大膽,無法無天!不聽勸告!死不悔改!”德拉科用與他語言完全不同的優雅儀態繞著普羅米修斯來迴踱步,“完全沒有表揚你的意思收起你那傻乎乎的笑臉來!”


    普羅米修斯咳嗽一聲老實地低頭:“可我成功了不是麽……”


    “所以你現在是興高采烈歡天喜地的來通知我們這個特大喜訊?!要給你發個梅林獎章麽先生!”燦爛頭發的少年惡狠狠瞪著那一截仿佛爬滿了毒蛇或是無盡火焰的袖子,“這是怎樣毫無自覺的幼稚與天真!不,我們甚麽都不知道。這個罪惡的淩晨冥府沒有來過任何客人,天地間安靜得甚麽都沒發生過。”


    塔那托斯以詢問的眼光看來,而我沉默地頷首,他立刻皺緊了眉頭轉身沉聲道:“蓋婭與烏拉諾斯所生的伊阿佩托斯的兒子,告訴我你沒有違背神王宙斯的某項嚴令。”


    “這個——”剛抬起頭來的普羅米修斯立刻又被德拉科瞪得低下去,“我是很確定阿波羅沒發現我啦……”


    “那又怎樣?隻要地上的人類一使用就絕對隱瞞不了,至於你究竟是經曆怎樣的驚心動魄或是出於何等的自大無知從哪裏搞來的火一點兒都不重要!”德拉科氣憤地迴到我身邊再轉頭怒視他,“不是說好了想出計劃再行事麽?!”


    “可那要等到甚麽時候?”普羅米修斯也不滿地皺眉。


    “我謙遜地認為我們已就等待的意義和價值進行過了討論並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共識?”灰色眼眸的少年踱迴我身側高昂起頭來。


    “可也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等待。”普羅米修斯抬起頭來。


    “比如?”


    “比如宙斯發出一道閃電?”


    “那你知道他積累一道雷電的力量需要多久,在明白如何使用那雷電攻擊前學習了多久,他又用了多久才把這一切運用純熟如臂使指?”


    “……我確實不知道,但也許,呃——”普羅米修斯歎了口氣,“好吧,也許很久,反正不會太短。畢竟瑞亞將他交給寧芙在克裏特島住了不算短的日子……”


    “很好,漫長的等待後,終於作好了準備。”鉑金頭發的少年微微揚手,“一切就緒雷電爆發,它麵前的一切統統化為粉末。即使那等待默默無聲,但等待中的準備卻總在進行。”


    “我準備得夠久了,明托。”普羅米修斯低聲道,“我已經教導了人類所有我所知的。他們已經明了善惡是非,他們知曉天空海洋與大地的一切秘密,他們懂得觀察星辰飛鳥,他們能種植穀物收獲水果,他們馴服牛羊騎馬奔馳,他們建造房屋與祭壇——”他深吸口氣抬起頭來,“可沒有火。宙斯拒絕了我無數次並且還將繼續拒絕下去!我的等待還有意義麽?等待就算有無窮盡的意義,也不能給我任何安慰!”


    “是麽,那我告訴你。”德拉科握緊了伸出的手,“就我自己而言,也曾走過無比漫長的等待之路,一度沒有方向沒有前途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做準備。但畢竟上了路,絕不止步、堅定向前,我就那樣走了過來。當被黑暗與無望籠罩時,我唯有追憶我所尋找的那個人。想他的臉,想他對我說過的話,想他為我付出的一切,想他與我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那給我繼續等待繼續準備的力量。”


    “勇敢的自然女神……”普羅米修斯微微皺眉,“我對你所說的雖然不明白但不願懷疑。隻是這兩者沒有可比性,我所等待的持續得太久,很有可能——我沉默的朋友,我智慧的朋友,我所信賴的朋友們——我可能永世都等不到,火的降臨。”


    “哦,因此你鋌而走險。”德拉科翻個白眼,同時小聲反對“居然用勇敢去形容一個馬爾福”。


    “因此我必須盡快行動!”普羅米修斯也同樣握起了拳頭,“我既然從河水中捧起了泥土使它濕潤,塑造它們成為神祇的樣式並給予了它們生命與靈魂,我就不能眼睜睜看著人類在無盡的黑暗與冰涼中掙紮沉淪。我必須親手促成這偉大的勝利!因為我深知我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白費!”


    “不錯。有時候你確實明白征戰的目的與意義,也需要看清楚戰鬥的對象和機會,這都是準備和等待。一旦時機到來,就把你的良善與正義——真要命,居然有一天從一個馬爾福的嘴裏說出這些詞——無論如何,在釋放出你的那些偉大品格之前,你就不能把你的急躁和狂妄像把刻耳柏洛斯拴在萊爾的臥室門口那樣不露聲色地看管好麽?”


    “……咳,自然女神,事實上,陛下從來都不拴刻耳柏洛斯的。”


    三頭巨犬委屈地嗚咽一聲趴了下來。


    “謝謝你完全沒有意義和價值的補充,銀發的死神。”德拉科翻個白眼,“好吧,總之現在說甚麽都晚了,你確實已經把火給了人類是不是?”


    “當然。”


    “那麽不用懷疑,到今天中午或者今天晚上,即便是高聳入雲的奧林匹斯山上的神殿也會看見人間升起了燦爛的文明之光。”灰色眼眸的少年轉身將臉貼在我胸前,“怎麽辦萊爾,好心塞。”


    我忍不住彎彎嘴角撫摸他的頭發:“擔心我們的朋友可以直說。”


    “我才不會擔心一個無腦的格蘭芬多。”他嘀咕了一句又振奮精神,“你還是趕緊逃跑吧普羅米修斯,很快宙斯對人類的報複就要來了。當然,還會有抓捕你的軍隊。”


    “喂——雖然我完全不覺得宙斯會那麽做,但你難道一點兒都不打算祝賀我或者幫助我?”普羅米修斯眨眨眼有些哭笑不得,“哈得斯可是我的朋友。”


    “祝賀?好吧,真榮幸聽到你完成了如此偉大的壯舉,即使我真的完全不覺得榮幸。至於幫助,嗬,一個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聽從朋友任何忠告的家夥勇往直前地闖了禍再迴過頭來說幫助我吧我的朋友——”德拉科緊緊抱著我的腰瞪他,“真是令人驚奇的思維邏輯與叫人詫異的臉皮厚度。至於我的陛下,他每天單是想怎麽看守好這地下深淵就夠累的了。塔耳塔洛斯,不時出現的裂縫漏下致命的陽光,窮兇極惡的亡靈——梅林的胡子!他甚至還得應付一些深夜或淩晨的訪客!而如何讓他平安健康且快樂的活過每一天已經讓我絞盡腦汁心力交瘁了。請問,我們哪裏還有如此活潑的精力、明媚的空閑與高尚的情操去考慮幫助別人?”


    “……這麽不留情麵的話語出自這樣一張美麗精致的小臉蛋真叫人心情複雜。”普羅米修斯一臉無奈。


    “所以你要哭麽?”德拉科惡劣地挑眉,“我現在甚至擔憂是否已經有人發現你的舉動甚至跟蹤之類了。”


    “冥府對亡靈隻進不出。”塔那托斯有些無奈地說明,“而對神靈更有特別的要求。”


    德拉科挑挑眉:“比如?”


    “冥界畢竟是死者之地,活著的生靈或多或少都會受影響。”塔那托斯繼續做出說明,“若是長時間徘徊在這裏,神力會因為維持活力而被侵蝕消耗,最後唯有死去一途。是以進去必須得到陛下的首肯與保護。”


    “也即神力越強停留得越久。”灰色眼眸的少年迴頭打量我,“而冥界的神靈——”


    “陛下的神力與卡俄斯及塔耳塔洛斯的本源一致。當然,陛下還有這一代神王的,授權。”


    “後半句這麽明顯的諷刺顯然表明你其實對此不以為然。”少年眯了眯眼又道,“所以你們也差不多是這個理由。”他頓了頓迴頭盯著我,“那我呢?”


    我遞了杯酒給普羅米修斯:“所以先前才數次警告你,自然女神不適合留在冥界。”


    “真是不負責任的說辭。”他假笑著俯身在我麵頰上咬了一口。


    “敢於撥撩地獄之王就得做好把命留在這裏的準備。”我撫摸一下麵頰,讓那痕跡與嘴角的傷口都痊愈。


    “即使這個對象這位王並不喜歡?”他高高挑起眉來。


    “那這個對象現在應該去了克塞特斯河邊哀哭。”


    “居然能如此冷淡又婉轉地說出本該叫人心動不已的告白。”少年揚起了下巴將手搭在我肩上,“那我也隻好冷漠的迴應:真遺憾我就來自克賽特斯。”


    “所以那條河也許該改個名字了。”


    “梅林的胡子!請別再叫‘德拉科河’之類,你這個毫無浪漫細胞的家夥真是夠了。”他大笑著親吻先前留下印記的兩個地方,“但是居然這個我都很喜歡。”


    “那麽恭喜你。”


    “恭喜我正式來到地獄?”他環住我的肩膀親吻我的唇角,“那我十分榮幸,隻要這裏有你。”


    “噢噢噢——我的眼睛!”普羅米修斯誇張地將自己的臉遮住,“哈得斯,請不要毀了我心目那個高貴又冷傲的神王形象!”


    “我喜歡就行。”德拉科嫌棄地瞅他一眼,“而且你為甚麽還在這兒?”


    “因為我們是同謀。”普羅米修斯得意地笑著,“哈得斯才不會不管我。我們可是從提坦之戰就感情深厚且堅固了。”


    “幼稚。”燦爛頭發的少年嗤笑一聲。


    “好了德拉科,無論如何他已經做了那事。”我凝視著他光潔的臉頰,“徹底解決,否則後患無窮。”


    塔那托斯皺了皺眉看向我,我微微抬手讓他放鬆些:“宙斯必然震怒。”


    “再加上之前的戲弄。”德拉科歎口氣,“神王的權威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受到詭計的挑釁。”


    “普羅米修斯還是如今為數不多的提坦一族後裔。”塔那托斯歎口氣,“這才是宙斯最忌諱的。”


    “所以你才不時稱唿他‘伊阿佩托斯的兒子’。”鉑金頭發的少年看著我皺眉,“但他不是參加了提坦之戰麽?算是,戰爭英雄之類。”


    “反對前代神王克洛諾斯與支持宙斯是兩迴事。”塔那托斯替我說出了這話。


    我輕輕用指尖叩擊著座椅的扶手:“普羅米修斯啊,無論之前與之後,進出冥府都是隱秘的。”


    “當然。”普羅米修斯頓了頓,“你不會是要我暫時留在冥界避風頭?”


    “萊爾!”


    我微微揚手止住了德拉科的話:“我的朋友,你需要以一個完全清白無辜的形象出現在已經有了火的奧林匹斯麵前。”


    “可是——”


    “——陛下,奧林匹斯似乎來了使臣!誒,怎麽都在?”金發的斯拉芙扇著翅膀飛進大廳,降下同時打個嗬欠,“今天都這麽早?”


    “來的是赫爾墨斯?”塔那托斯扶了他一把。


    “不,也許是伊裏斯?我看到彩虹。”斯拉芙揉著眼睛,“不過我是還沒睡醒麽,普羅米修斯?”


    “是我斯拉芙。”普羅米修斯鎮定地微笑,“我和哈得斯有些事說。”


    “說了一整晚?”斯拉芙懷疑地眨眨眼,“你甚麽時候來的,我怎麽不知道?”


    “你忙著睡能知道甚麽。”塔那托斯歎口氣迴望我,“陛下?”


    “怎能讓奧林匹斯的使者久候?”我挑眉掃眼在座諸位,“總得聽聽神王陛下有甚麽吩咐。”


    鉑金頭發的情人湊近我的耳邊輕聲道:“決定管閑事了?”


    “別太小看了普羅米修斯。”我微微側首看著他,“真實的謊言與虛假的真實,冥界給自己認定的朋友總會帶來很多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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