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流逝,夜色悄然褪去。


    天蒙蒙亮,落花城裏的黎明百姓與前來進貢的修者們揉著惺忪的雙眼從睡夢中醒來,他們還沒有意識到,這座城裏的冷家修者已經改頭換麵,變成了張浪、虛辰妖、祝離山與數百個無間城囚徒。


    咚咚咚!


    那個曾經排在張浪前麵的白發老翁牽著小男童敲著冷府大門。


    冷府中住著落花城的城主,也是曾經傳給白發老翁粗鄙道術的那個“恩人”。


    所以,這白發老翁牽著小男童在落花城中住了一晚後,迫不及待的來到了冷府門前,想要將這一年攢下來的大半積蓄獻給城主,在“報恩”的同時,也期待著城主能為小男童安排一個好的出路。


    咚咚咚!


    白發老翁每敲三下門便會停上一陣,畢恭畢敬的站在府外,等著冷府的小廝開門。


    可是,他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也不見有人來開門,頓時心生疑惑,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以往,白發老翁每次前來拜見城主的時候,雖然見不到城主真人,但很快就會被冷府的小廝領進去,繳納了貢品之後,小廝再和顏悅色的把他送走。


    而且,以往的冷府中總是熱火朝天的,有小廝的笑談聲,也有丫鬟們的鶯歌燕舞聲。


    可今天,冷府為何如此冷清,甚至安靜的有些壓抑。


    “爺爺,城主大人不在府中嗎?”


    小男童抬起天真的臉龐,他這是第一次跟著白發老翁進城,以前也隻聽說落花城主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不知道。”


    白發老翁搖了搖頭,皺眉道:“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要發生什麽大事。”


    砰!


    這時,冷府的大門忽然打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廝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


    “怎麽迴事?!”白發老翁頓時大驚失色。


    “不,不好了……城主,死了!”小廝哭喊道。


    “什麽?城主死了?!”


    白發老翁趔趄了兩步,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他瞪圓了眼睛,不敢想眼前看到的一切。


    那小廝渾身浴血,臉上,頭發上,衣服上,全都沾滿了血跡,看上去就像從血海裏麵爬出來的。


    而從冷府敞開的大門中,可以看到裏麵躺滿了屍體,那些都是冷家的下人、丫鬟,他們橫七豎八的慘死在地上,身上趴滿了黑漆漆的烏鴉。


    “怎麽……怎麽會這樣?!”白發老翁驚恐道。


    “嗚嗚,因為……”


    小廝抽泣了兩聲,隨後淚水驟然停止,嘴角竟緩緩扯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因為,他遇到了我。”


    噗嗤!


    一柄鮮紅色的血刃插入白發老翁腹中,斷絕了白發老翁所有的生機。


    砰!


    白發老翁捂著傷口摔在地上,他圓瞪著眼睛,死不瞑目。


    “爺……爺爺……”


    小男童嚇傻了,踉蹌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瘋狂的哆嗦起來。


    “嘖嘖嘖,還真是可憐呢。”“小廝”笑道,他手中的血刃消失,化為滴滴鮮血掉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隨後,他輕輕撩了下頭發,頓時露出他那沾滿鮮血的麵容,正是虛辰妖。


    “放了這小男孩吧,他還小……”


    張浪終於忍不住走了出來,神色複雜的看了白發老翁的屍體一眼,又轉頭看向小男童。


    男童被嚇壞了,小臉煞白,兩隻眼睛裏充滿了無助之色。


    “不行,他必須死。”


    虛辰妖笑著搖了搖頭,他走到小男童身邊,用帶血的手指在小男童臉上劃了劃,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爺爺救我,爺爺!”


    小男孩頓時淒厲的嚎啕起來,但他剛喊出一句話,就被虛辰妖“唰”的一下拔出了舌頭。


    “唔,唔……”


    小男童捂著血淋淋的嘴,雙眼瞪得比雞蛋還大,他疼的五官都扭曲了,頭上汗珠大顆大顆的掉下來,眼看著就要昏死過去。


    “孩子,睜開眼睛,看著我,我可不希望你昏倒哦。”


    虛辰妖邪笑著把小男童的舌頭扔到一邊,又輕輕的扒開小男童的眼皮,盯著小男童那雙驚恐、痛苦,絕望的痛苦看。


    唰!


    子羅劍飛出,洞穿了小男童的心髒,男童頓時氣絕身亡。


    “即使非殺不可,也用如此虐殺吧?!”


    張浪怒氣衝衝的瞪向虛辰妖,他的手在顫抖,心裏非常不平靜。


    要殺冷家修者也就算了,可那白發老翁,還有這稚嫩男童都與冷家沒有半點關係,為什麽也要將他們殺死,甚至還如此的殘忍?!


    “嘖嘖嘖。”


    虛辰妖似笑非笑的看向張浪,道:“我若不如此行事,自由神大人又怎麽能丟掉那婦人之心呢?”


    “莫非,在你心中,善念便是婦人之心,惡念便是人間正道嗎?!”張浪怒喝,他實在忍不住心中的情緒了,想將這一腔憤慨釋放出來。


    “善念?惡念?哈哈!”


    虛辰妖忽然大笑道:“你知道我為什麽說,這世上隻有蕭乞才是我真正的對手嗎?”


    “因為,蕭乞不是冷家那幫偽君子,也不是你這種大聖人,不是祝兄那種倔書生,更不是什麽所謂的真小人。”


    “蕭乞是魔,他與我一樣,都是個惡人,是個能為了親近之人屠盡蒼生的大惡人,大魔頭!”


    “但,你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嗎?”


    虛辰妖意味深長的看向張浪,道:“因為在這個世道上,善人活不下去。”


    “當你是個靈徒、靈師的時候,你會發現有真王、使徒壓在你的頭上,你就是條狗,若你不做條惡狗,就會被那些真王使徒隨意的玩弄。”


    “而當你成了真王、使徒,你又發現這世上還有仙人,你仍然是條狗,要麽選擇當仙人的看門狗,要麽選擇……當仙人也不敢招惹的瘋狗!”


    “再之後,你成了仙王,仙尊,但是你頭頂上還有聖人,還有偽神,你發現你永遠都逃不出一條狗的命運。”


    “你發現,你始終都不夠強。”


    “終於,你一路走來,一路忍氣吞聲,把所有的敵人都殺的一幹二淨,你站在了宇宙的巔峰之處。”


    “結果呢?!因為你善良,你舍命救人,然後被冷東輕而易舉的騙走了神格。”


    “因為你善良,因為你不想再招惹是非,所以蕭乞孤軍奮戰,如今深陷於水深火熱之中。”


    “你好善良啊,大善人!”


    虛辰妖走到張浪身前,鼻尖都快碰到了張浪臉上。


    “你很強,非常強,但你若想成神,就必須先成魔。”


    “你若不成魔,我便逼你成魔。”


    虛辰妖意味深長道:“否則,你就隻能做條狗,永遠的做條狗。”


    砰!


    張浪推開了虛辰妖,冷聲道:“你有你的道,我沒資格說什麽,但對我來說,你的道行不通。”


    “在我心中,蕭乞雖然對世人漠然無情,但他卻絕不會濫殺無辜,他的漠然,是從不在乎別人的說三道四,他的無情,是從不在乎別人對他的感情。”


    “無論別人愛他還是恨他,蕭乞永遠都是那副模樣,隻要他愛你,那麽就算你恨他,他也一樣愛你。”


    “如果他不愛你,那麽就算你愛他愛到昏天黑地無法自拔,他也不會正眼看你一次。”


    “我不知道蕭乞是不是魔,但我知道,他和你不一樣。”


    張浪冷冷的看著虛辰妖,道:“我要救蕭乞,是因為他舍身救我,是因為他在我犯下大錯,將他扯出時空裂縫的那天,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救世。”


    “蕭乞冷漠,蕭乞無情,但蕭乞有血,有肉,有一顆熾熱的心。”


    “你呢?你有什麽?除了憤世嫉俗,便是站在巔峰之處俯瞰眾生麽?”


    “嗬嗬。”


    張浪冷笑,俯身為白發老翁與男童闔上雙眼,道:“我不是什麽大聖人,我也殺了許多無辜之人,畢竟修真路就是如此,殘忍、黑暗。”


    “但我心中有愧,正是這份愧疚讓我能感覺到,我還有著些許的人性。”


    “我這一路走來,摔了不少不該摔的跤,犯了許多不該犯的錯。”


    “我承認,你說的很對,我不夠兇惡,不夠殘忍,所以我常常被人嘲笑,就連我曾經深愛的女孩子也說過我心性不適合修仙。”


    “他們說我蠢,說我笨,我都知道,我也都記得。”


    “但,這就是我,這就是我的道。”


    “自由之道,即是如此。”張浪道。


    “所以,你不想殺這男童,對麽?”


    這時,祝離山也走了出來,若有所思的看向張浪,道:“可這男童看見了白發老翁身死道消的一幕,若他活著迴去,將會惹出難以預料的禍事。”


    “到時候,我們的計劃就有了破綻,剩不下多少勝算了。”祝離山道。


    “我知道,所以我最後還是殺了他!”


    張浪站起身,臉色難看道:“我說了我不是聖人,我他娘的隻是不爽,隻是愧疚,隻是想發泄而已!!”


    祝離山無奈的攤了攤手,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隻能勸道:“好了,世道就是如此,你不成魔也要逼你成魔,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莫要再多想了。”


    “可能我這心性真的不適合修仙,隻適合做個死肥宅,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張浪悵然若失的望了遠方一眼,有些疲憊的喃喃道:“可我沒有辦法,我總是被逼著走上不喜歡的路。”


    “最開始,我隻想好好在寒舞宮待著,陪著師父,陪著那些師姐,可是他們逼著我跳了河。”


    “後來,我隻想娶了許立芸,給她一生平安、幸福,可是許立芸死了。”


    “再後來,我隻想和靈梔安安穩穩的在妖神界生活,可是蕭乞又出了事,我必須要救他,我必須要奪迴神格,即使我不成神,我也要登上神壇,打開神界的大門,幫蕭乞成神。”


    “我沒有辦法,我沒有絲毫的辦法。”


    “對不起,我不想和你們吵架。”


    “我隻是……真的很累。”


    ……


    日升月落,轉眼便是三天之後。


    張浪、虛辰妖、祝離山、帶著三百多個無間城囚徒,全身披甲偽裝成了冷家修者的模樣。


    他們整裝待發,靜靜等著一個契機,一個前往冷家總部的契機。


    日落黃昏,傍晚之時。


    這契機來了。


    “冷,冷家兵營……發現了堆積成山的屍體!!”


    一個驚恐萬狀的聲音劃破了夜空,落入城中修者的耳中。


    刹那間,舉城皆驚。


    “什麽?冷家兵營出現了屍體?!”


    “沒錯!我隻是按例往兵營中送剛打造好的兵器,然後……然後就發現裏麵死了幾十個士兵,甚至……甚至就連將軍都死了!”


    “怎麽可能?!冷家如此強大,這世上有誰敢殺冷家的人?!”


    “千真萬確,不僅如此,冷家兵營中還被人用血在牆上寫了一個大字!”


    “什麽字?!”


    “蕭!!”


    ……


    夜色濃鬱,浩浩蕩蕩的幾百人借著月光疾馳著,他們很快便出了落花城,馬不停蹄的向冷家總部趕去。


    “塗好鮮血,往盔甲上多紮幾個洞,莫要引起冷家修者的懷疑!”祝離山沉聲道。


    “是!”


    眾多無間城囚徒低低的應了一聲,不慌不忙的取出血罐潑了自己一身鮮血,又將盔甲戳爛,看上去就像一群剛打了場敗仗,丟盔棄甲的逃兵。


    “此處距離冷家總部大概五十萬裏,我們全部用尋常仙人的速度趕路,大概二十天左右能趕到冷家,這一路上走走停停,定要經過許多城邦。”


    “每過一城,我們都會殺死幾個冷家修者。”祝離山道。


    “如此一來,這一路上會有越來越多的冷家修者加入到我們的逃難大隊中,到時候場麵必定無比混亂,所以爾等務必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被看出端倪。”


    “等到了冷家之後,我、虛兄、浪兄,我們三人會想方設法接近冷少恭,爾等便老老實實的接受冷家的詢問,就說我們被從天外闖來的自由神與夢神襲擊,莫要說漏了嘴。”


    “最後,我們殺死冷少恭之時,會徹底撕破臉,在冷家現出真身。”


    “到時候,你們便揭竿而起,與我們三人並肩而戰,殺他個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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