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有仙王不小心踢碎了身旁的酒壇,腳下一軟,萬念俱灰的坐在了地上。


    絕望,所有人都很絕望。


    北暮、珍珠皇、龍魔、鳳憐衣、蘇少青、狴犴王、韓有福……


    麵如死灰,意氣消沉,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幾十歲。


    濃鬱的死氣蔓延在空中。


    半晌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仙王站了起來,黯然神傷的朝張浪拱了拱手,道:“神祖抱歉,老夫要迴家準備後事,就先行告辭了。”


    “你……”


    狴犴王怔了一下,嘴唇發白道:“你修為深厚,雖然年過雙百,卻正值鼎盛時期,為何要準備後事……”


    “抱歉,老夫……命不久矣。”


    語罷,老仙王轉身離去,在地上拖出一個遲暮的倒影。


    “神祖,在下也告退了。”


    又有一個年輕人站了起來,滿眼絕望的看向張浪,淚流滿麵道:“若有來生,我願意再與神祖並肩作戰。”


    話音未散,這年輕人摘掉了頭上的銀冠,脫去了那身象征著“銀甲軍”的盔甲,小心翼翼的將它們放在地上。


    隨後,他轉身離去。


    “他是誰?”張浪低語道。


    “湛仙洲風域修者,明家最強天驕,也是明家最後一代傳人,明添。”韓有福道。


    “明添,好名字。”張浪神思恍惚。


    “好名字?我們還有明天嗎?還能活著看到明天嗎?!”


    李長戈站了起來,他滿臉淚痕,眼睛瞪得通紅,修為氣息紊亂到了極致。


    “坐下!”


    李威迴頭,怒斥道:“休要在神祖麵前無理取鬧!”


    “我沒有無理取鬧,我沒有。”


    李長戈雙眼失去了神采,空洞的,呆滯的搖了搖頭,他轉身,踉踉蹌蹌的離去。


    “哈哈,神祖,真是我們的好神祖啊。”


    “厲害,祝神祖萬壽無疆,長命千萬歲!”


    “而我們……”


    “迴家了,等死去咯!”


    仙王們四散離去,隻剩下幾個與張浪親近之人,神色複雜的坐在椅子上,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挽迴這個殘局……”張浪喃喃道。


    “我真的可以……”


    “我能殺了邪神巫白,不要對我失望……”


    “我真的可以殺了他。”


    說著說著,張浪也說不下去了,他默默轉身,看向公孫怒、侯不恭、怨百恨,看向緊皺眉頭的冷鏡老人。


    他敗給了自己的狂傲。


    那份,被一聲聲“神祖”捧起來的狂傲。


    ……


    “神祖,你……”


    鼠白須神色糾結,他知道此事雖然錯在張浪,但當時又有誰相信了冷鏡老人的話?


    張浪不信,鼠白須不信,所有人都不信。


    可事到如今,世人卻把所有錯都歸咎在了張浪身上。


    恐怕這就是人心吧,上一息還對張浪崇拜至極,下一息就可以牆倒眾人推。


    “神祖,你不必太自責,此事並非你一人之錯。”


    公孫怒臉色蒼白,他早就從混沌的意識中清醒過來了,把方才那一幕看了個清清楚楚。


    “既然你們叫我神祖,我就應當擔起這份責任。”


    張浪抬起頭,悵然若失的望向遠方,對留下的眾人道:“都迴去吧,此事,我會解決。”


    “你想怎麽解決?”龍魔目露異色道。


    “總之,我會解決。”


    張浪並沒有解釋,丟下一句話後,起身離開庭院,沒帶走任何一人,甚至連那些奇人異士也不帶了。


    他,隻能孤注一擲。


    不過,在這孤注一擲之前,張浪要去見一見靈梔,權當……權當最後見靈梔一麵。


    然後,生死有命,張浪不會再躊躇猶豫。


    ……


    神祖府。


    張浪推門,進入靈梔休養的房間,瞥了坐在床頭的韓淩兒一眼後,默默的走到了靈梔床邊。


    “迴來了?可否殺了邪神巫白?”韓淩兒斜著眼睛看向張浪。


    “嗯,殺了。”


    張浪點了點頭。


    隨後,張浪抓起靈梔長滿膿瘡的小手,情深意濃的望過去,道:“你要好好休養,為夫去幫你尋藥,很快就會迴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一定,要堅持住。”


    “哦,殺了就好。”


    韓淩兒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她的美眸眨動幾下,也不知到底信了沒信。


    “乖,要好好等我哦,我很快就迴來。”


    張浪溫柔的摸了摸靈梔的秀發,又幫她把衾被蓋好,起身想要離去。


    “等等!”


    就在這時,靈梔忽然主動抓住了張浪的手,問道:“你要去哪?!”


    “傻瓜,我都說了,要去給你找藥,治病。”


    張浪笑著迴頭,溫聲細語道:“你乖乖躺著,莫要亂動。”


    “不行!你如果一去不迴呢?!”


    靈梔美眸含淚,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始終不肯放手。


    “怎麽可能呢?邪神巫白都被我殺了,還有誰能威脅的到我?”


    張浪淡然一笑,輕輕將靈梔的小手取下,放迴衾被裏,道:“別忘了,你的夫君可是神祖,別說在這妖神界,哪怕放眼整個蒼茫宇宙,也沒人能傷的到我。”


    “你別走好不好,我怕,我真的好怕……”


    靈梔眼淚湧了出來,瞬間便打濕了衾被與枕頭。


    “怕什麽?傻瓜,我很快就迴來,真的。”


    張浪再次溫柔的摸了摸靈梔的臉頰,隨後輕輕揮出一縷柔和的聖威,讓靈梔倒頭昏睡了過去。


    “韓仙子,請你幫我照顧好靈梔,多謝,以後……以後就全靠你了。”


    張浪轉頭,第一次認真的,誠懇的看著韓淩兒。


    “你的女人,還是要你自己來照顧。”韓淩兒意味深長道。


    “我知道。”


    張浪臉色有些發白,苦笑道:“可是我……”


    “沒什麽可是的,去吧,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韓淩兒似是有些乏了,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要趕張浪出門。


    “多謝你了,如果我還能迴來,我一定會傾盡全力還你的恩情。”


    張浪扭頭,深深的看了昏迷的靈梔一眼。


    這最後一眼,帶著情真意切,與最後的眷戀。


    “我走了,再見。”


    張浪轉身,推門遠去。


    ……


    神佑之地,城門外。


    “對不起,我……”


    張浪孤身一人站在城門外,轉頭看著神祖府所在之處,喃喃道:“我愛你。”


    “神祖?!”


    這時,忽然有個怯怯的聲音響起。


    “嗯?”


    張浪轉身,隻見身後站著個大汗淋漓的姑娘,身上背著大包小包,似是跋山涉水而來,剛剛離開神佑之地便看到了張浪。


    “神祖,我叫程愛,我正準備去愚昧山脈尋你哩!”程愛紅著臉道。


    “程愛?”


    張浪眉頭微皺,並不認識站在麵前的這個女子。


    “嗯嗯,我是您要尋找的奇人異士,我會魅惑之術哦!”


    程愛小臉通紅,眸子眨啊眨的,似乎有些小興奮,但更多的卻是膽怯。


    她第一次與“神祖”這麽近距離的接觸,簡直想活在夢裏似的,又激動又害羞。


    “奇人異士?”


    張浪苦笑著搖了搖頭,道:“你迴去吧,我不再需要奇人異士了。”


    “啊?”


    程愛怔住了,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我說我不需要奇人異士了,你迴去吧。”張浪道。


    “神祖是嫌棄我嗎?我……我雖然修為不高,但是……但是我真的很厲害!”


    程愛不甘心的瞥起了小嘴,她本來都憧憬好與“神祖”並肩作戰的畫麵了。


    可如今,事情的發展似乎與她的想象不太一樣。


    “好了,不要多說了,我要去尋找邪神巫白,莫要再煩我。”


    張浪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掀起一股柔和的聖風,卷起程愛便要飛迴神佑之地中。


    “不要!”


    程愛驚唿一聲,她眼看著自己就要被聖風帶走了,連忙掙紮著焦急喊道:“請神祖帶上我,我會魅惑之術,我可以幫你引出邪神巫白!!”


    唰!


    聖風頓時消散了,程愛恢複自由。


    “你可以幫我引出邪神巫白?!”張浪驚問道。


    “嗯嗯!”


    程愛猶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道:“我的魅惑之術可以魅惑眾生,絕對能引出邪神巫白!”


    “可那邪神巫白並不是眾生,它隻是一團負麵情緒而已。”張浪皺眉道。


    “沒關係,我可以用我的負麵情緒來吸引它喔。”


    程愛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似乎對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


    “你的負麵情緒?”張浪愣住了。


    “嗯!”


    程愛有些小驕傲的點了下頭,隨即氣質頓時發生了變化。


    墮落,頹廢,悲傷……


    濃鬱的負麵情緒從程愛身上釋放出來,幾乎快趕上邪神巫白的術法了。


    程愛那瘦小的身子,仿佛變成了一具千瘡百孔的空殼。


    她臉上的驕傲、興奮、膽怯、羞赧全部消失了,變成麻木不仁,眼神空洞的模樣,要多抑鬱就有多抑鬱。


    這種氣質十分可怕,連張浪都被感染了,莫名奇妙的開始悲傷起來。


    此術,恐怕已經超脫了“魅惑之術”的範圍,讓人匪夷所思。


    隨後,模模糊糊的有許多黑煙從遠方飄來,縈繞在程愛周圍。


    張浪神色驟變。


    “嘶……”


    “嘶……”


    “嘶!”


    很快,那些黑煙變成了一條條吐著信子的黑色毒蛇,它們用倒豎的瞳孔看著程愛,眼中有驚訝、疑惑,甚至還有些許癡迷。


    “竟然真的把邪神巫白引來了!”


    張浪滿臉駭然的低語一聲,隨即瞬間消失在天地中,他屏息凝神,躲在虛空裂縫裏窺探這一切,生怕惹出什麽風吹草動驚跑了還沒現身的邪神巫白。


    程愛身上的抑鬱氣息越來越濃,濃到幾乎凝成了實質,灰蒙蒙的漂浮在空中。


    幾息後,所有黑色毒蛇凝聚在一起,漸漸化為楚狂傲的身形,嘶啞著聲音問道:“你……是……誰……?”


    “我是……”


    程愛抬起頭,神色麻木的俏臉上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


    “我是幫神祖殺你的人!”程愛道。


    唰!


    程愛身上的抑鬱氣息瞬間消失了,那些灰蒙蒙的實質也不複存在。


    於此同時,張浪眼神驟然變得無比淩厲,他撕開虛空裂縫,暴起一拳砸向“楚狂傲”的後腦,想給其致命一擊。


    但他的拳風還沒到,“楚狂傲”就“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空洞的眼眶中隻剩下了呆滯之色。


    “怎麽迴事?!”


    張浪愕然收手,下意識抬頭看向遠方,隻見怨百恨手中抓著一團醜陋猙獰的負麵情緒,緩緩朝張浪走來。


    “神祖要孤注一擲,吾等……怎能不來?!”怨百恨沉聲道。


    “好了,立即駐足,將邪神巫白置於身前四寸,離地七寸之處,再用此劍穿魂而過,將其鎮在這雙龍破煞穴!”冷鏡老人的聲音突然響起。


    張浪下意識看向怨百恨腳下,隻見那裏有兩道幹涸的裂縫,裂縫裏塗滿泥濘,接壤之處留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圓孔,正是冷靜老人口中的“雙龍破煞穴”。


    唰!


    隨後,一柄寒芒逼人的長劍縱向飛來,怨百恨驟然止步,眼疾手快的接過長劍,“鐺”的一聲將邪神巫白釘在了地麵之上。


    冷鏡老人縮地成寸,一步邁到邪神巫白旁邊,“嘩啦啦”灑下一圈布滿泥垢的銅錢,將邪神巫白圍了個嚴嚴實實。


    “放火!”冷鏡老人凝重道。


    “嗯!”


    公孫怒現身,張嘴將一大團火浪噴到銅錢圈範圍之內。


    轟!


    銅錢圈範圍內頓時有滔天大火燃燒起來,將邪神巫白燒的哀嚎不止。


    “程愛,繼續散發負麵情緒,擾他一縷心神!”冷鏡老人喊道。


    “好!”


    程愛點頭,再度釋放出濃鬱的負麵情緒,又一次變成了方才那副頹廢、抑鬱的模樣。


    “啊!!”


    邪神巫白慘叫著,它雖然很痛,卻還是控製不住的扭頭看向程愛。


    這麽一分神,邪神巫白的恢複速度頓時變慢了許多,“神魂”肉眼可見的在縮小著。


    “侯不恭,變化蕭乞,再擾他一縷心神!”冷鏡老人道。


    唰!


    蒼穹上的白雲頓時散開,侯不恭化作蕭乞的模樣飛了下來。


    落地之後,“蕭乞”冷冰冰的,滿臉不屑的看著邪神巫白,嗤笑道:“廢物,始終是個廢物。”


    “你……”


    邪神巫白勃然大怒,仿佛失去了理智般伸手胡亂抓向“蕭乞”。


    他想報仇,可是無論如何都拔不出插在身上的長劍,也逃不出“雙龍破煞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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