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疼!!”野豬慘叫。


    齊根斷裂的手臂在地上滾了兩圈,野豬左肩血如泉湧,它瞪大了不可思議的雙眼望向張浪,神情中帶著茫然、疑惑還有憤怒。


    它想不通“主人”為什麽會對自己出手。


    張浪也沒有解釋什麽,隻是用滴血的劍刃指向斷臂,轉身看向許滄海,道:“這一臂,就是我給許家的交代。”


    眾人皆驚,許滄海恍惚了片刻,忍不住歎息道:“哎,周公子這是何苦啊……”


    隨即,許滄海對禿頭胖子焦急吩咐道:“還不快去取靈藥來為朱公子敷上,再請最好的醫師為他續上斷臂!”


    “是!”禿頭胖子連忙退下,一路小跑向許家藥堂。


    許立芸看著張浪的眼神裏帶著一絲驚愕,半晌後才緩過勁來,她的美眸裏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也不知心裏在想些什麽。


    野豬慘叫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適應了疼痛般,僅是捂著右臂,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它臉色蒼白,滿臉都是不解之色。


    半晌後,張浪側過頭輕歎一聲,用神識傳話的方式,不動聲色的向野豬渡去一絲神念,道:“哎,豬啊,我也沒辦法,必須要給許家個交代,不過你是仙人之體,最多一年便可斷臂重生,隻能暫時委屈你一下了。”


    仙體即是如此,隻要不是致命傷勢,修養足夠的時間便可恢複,即使痛失一臂也能斷臂重生。


    尤其野豬曾經還在魂盒裏的神性光芒中浸泡了十年之久,魂魄中帶有神韻,對於仙體的恢複有很大幫助。


    所以在張浪眼中,斬掉野豬一臂並不算什麽大事,反正日後還能再長出來。


    可是野豬就不這麽想了,聽到張浪的神念傳話後,下意識的後退兩步,第一次對張浪表現出恐懼感,再也迴不到曾經的那種毫無理由的信任與依賴。


    不知不覺間,野豬滿眼都含滿了淚花,隨後眼淚像不要錢似的嘩嘩直流,像是個被父母拋棄了的小孩兒,猶如直接被放逐到了世界的最黑暗處,再也感受不到一丁點溫暖。


    許家眾人欺它,辱它,它才會妖性大發,暴起殺人,雖然此般行徑確實過於暴戾、狠辣,可修真界不就是如此麽?


    一言不合就殺人全家的魔頭也大有人在!


    何況野豬隻是一頭心性單純的豬罷了,就宛如一個新生的嬰兒般,不懂世事,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從前隻知道保護主人。


    可是今天,它隻想保護自己,隻是想保護自己一次而已,結果就遭受到了主人的懲罰,斬去它一條臂膀,還要強逼它認錯。


    它有什麽錯?!


    野豬不知道,從頭到尾都想不清楚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


    它心中有股無名怒火,有種說不清道不明,卻隱藏了許久的叛逆之火在燃燒,猶如樹苗般生根發芽,很快就長成了一根參天大樹。


    忽然間,野豬腦海中又浮現出了許鶴等人挖苦它的種種話語。


    “你是蠢豬,你是奴才。”


    “奴才,隻配吃我腳下的包子。”


    “這麽傻的奴才,給我都不要!哈哈哈!”


    “還吃包子?喝尿去吧你!”


    ……


    野豬迷茫了,沉默了許久許久,它似乎已經忘記了疼痛,眼前的所有都變得虛幻了,就連張浪的身影都看開始模糊不清。


    腦海中,隻剩下一個根深蒂固的念頭,一個如烙鐵般印在腦中的念頭。


    “我不是奴才,我不是蠢豬,我不想被侵犯,我不想……不想被欺負。”


    野豬心中呢喃著,它有無窮無盡的話想說,可是愚笨的靈智讓它組織不出語言,話到了嘴邊,隻剩下說的最清楚的四個字。


    “休傷我主……”


    ……


    “好了,事已至此,周某再次向許家表達歉意,我是再沒有任何臉麵繼續逗留下去了,不如就此告別,日後有緣再見。”


    張浪神色複雜的歎息一聲,轉身看向許滄海時,身上流露出了離去之意。


    現如今已經打聽到風域的勢力範圍,更是得到了北山的收徒名額,可以說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已經邁出了完美的第一步。


    張浪不想把千金難遇的柬書名額送還迴去,所以為了避免徒增煩惱,隻想就此離開許家,尋處安靜的地方帶著野豬養傷,等到半年之後再拜入北山。


    “此事中的誤會已經解開,是我許家招待不周,如今老夫已吩咐空悟法師去取靈藥,請醫師,還望小友給老夫一些薄麵,若無急事的話,就多在許家歇息一段時間吧!”許滄海誠心誠意的挽留道。


    “哎,不了,我還是帶著朱虛無出去清淨清淨吧,也好磨磨他的性子。”張浪歎道。


    “這……周公子打算何時離開?”許滄海無奈問道。


    他看出來張浪去意已決,便隻是搖頭長歎,沒再繼續挽留。


    “我沒什麽好收拾的,現在就走,就不再叨擾許老了。”


    張浪迴身扯了野豬一把,示意野豬跟上,隨即大步走向許府大門,準備就此離開。


    野豬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到看見張浪背影愈來愈遠,這才眼神空洞的跟了上去,看都沒看躺在地上的斷臂一眼,甚至一腳踩了上去把手骨踩的粉碎都渾然不知。


    血還在流,可野豬就像忘記了斷臂一事,也根本不在乎這些。


    它可以接受斷臂,但無法接受自己唯一在乎的主人,卻離自己越來越遠,好像突然就陌生了起來。


    不,從一開始就那麽陌生,從一開始,就離自己很遠很遠。


    野豬的全世界裏隻有張浪一個主人,而在張浪的世界裏,野豬可能隻是個獸寵,隻是冰山一角罷了。


    人生一路行色匆匆,走過多少風景卻不曾停下腳步認真看上一眼,等迴過味來想駐足觀望的時候才發現早已錯過了那處風景。


    隨即,路人便會匆匆一笑,畢竟風景隻是風景而已,沒什麽好留戀的。


    懶得迴去,也不想迴去,就算想迴去,也迴不去了。


    可是這個路人不知道,那處風景已經將他的身影深深烙印在了腦海中,想變成暖風,想變成陽光去擁抱路人,卻抱住了一團空。


    甚至,還被路人啐了一身的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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