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到神骨之魂突然從他手中流逝,化成了一縷閃沙,飄向寸天劍。


    周隱扭過頭,看著寸天劍出鞘後,閃沙慢慢浮在劍端,隨著閃沙不斷螺旋改變形態,最後,竟然補齊了寸天劍短的那一寸!


    周隱驚愕的站起身,接過這全新無疵的寸天劍……


    現在,長天都在他的手中!


    而之後等到他迴來的老尹看到周隱的模樣,也沒有感到奇怪,隻是催促大夫抓緊給他醫治。


    等到他醒的時候,已經是第四天晌午了。周隱下意識的摸自己的腹部,那裏的洞已經消失不見,自己穿著幹淨整潔的衣服,站起身才發現,溫熱的陽光映照的整個屋子都很暖和,這就是春天。


    周隱慢吞吞的走出屋子,緩緩的扶著一抻一痛的傷口,朝瞿歸雲的房間走過去。


    一路上,隻遇到幾個小廝,沒幾個他麵熟的人。就這麽走進了她的屋子。


    陽光從窗外穿窗而入,撒在床幃上,錦紗的床幃閃著微弱的光芒,一直輝映,灑在她的臉頰上。


    本來單薄的身體,此刻看著,又像是一張紙一樣。


    他坐在床榻邊,沉默寧靜的望著她,整個空間變得靜謐溫柔,從他的目光中汲取極多的柔情。


    或許他又看到了自己。周隱沉默的在心裏問著他究竟對不對。


    他知道瞿歸雲不可能迴答他,但,他想問問她。如果可以的話。


    “府君在這嗎?”


    周隱抬起頭,看到老尹走進屋來。


    “怎麽了?”


    “我看府君醒了不在屋裏,應該就在這了。”接著老尹又繼續說:“滄海鎮外傳來消息……”


    “……滄海鎮外,能有什麽非要我知道的消息。”周隱無聲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說出這半句話。


    老尹抿了抿嘴唇:“恆國公病重。”


    聽到老尹的話,周隱微微側眸,卻又沒有說什麽,再次看向瞿歸雲。


    “府君沒什麽要說的嗎?”


    “我想陪舍然一會兒。”他慢慢閉上眼睛,不願再說起這事。


    老尹聽周隱說這話,隻好退了幾步,轉身離開了。


    後來老尹再說起此事,周隱隻說,周耽會處理好。


    “可府君是世子啊……”


    “現在是舍然很重要的觀察時期,你讓我離開嗎?我已經離開她很多次了,我隻想陪她這一次,陪她挺過來。”


    “但府君是世子。”老尹還是不罷休。


    “會不是的。”


    周隱說著這樣的話,心裏卻不由自主的去思慮南恆的現狀。


    恐怕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確實是這樣。


    周器在容璋殿床榻上,蜷縮了已經近足一月。自從烏月關離開,他就再難入眠,一直到自己在朝堂上昏過去,再也起不來。


    也就是這個時候,機要堂報來折子,說西越在胡州關駐軍,企圖引戰。穆州看不慣南恆早就司空見慣了。更何況是周隱一次一次的打擊他。如今南恆如同空穴,他當然要趁火打劫一番。


    此刻世子不在朝中,隻好由周耽來主持。而周耽卻隻請教病榻上的恆國公,聽從父親意見派出宣威將軍鄧子月率領大軍先行到胡州關,不管另陽要怎樣,一定要有增援。


    之後他就去了冥閣。


    周耽一走進去,杜微就朝周耽比手勢,意思是邢王後正在休息。此刻是下午,王後已經在恆國公跟前照顧了好幾天,這才休息一會兒。


    可這邊周耽剛打算在旁邊等一會兒,就被邢王後叫住了:“到母親身邊來。”


    “是。”周耽躬身,來到邢王後身邊。


    她用手托著腦袋,慵懶的坐在桌案的一側,周耽則跪坐在她膝前。


    “怎麽了?”


    “……我想去找周隱……”


    邢王後緩緩坐正身子,然後又問:“為什麽?”


    “……兒臣聽得出父王的意思……”


    “他說什麽了?”


    “他說,他老了,國不可一日無君,說小耽還小,未是承受的能力。


    可周隱那逆子,怎麽提拔點撥都是冥頑不靈……”


    “孤一見他,就是必不可少要和他吵一架……他膝蓋硬的很,從來不容退卻。”臉色蒼白如灰,又時不時咳幾聲的周器,突然冷笑兩聲,眼光中是分不清的可笑和欣慰。


    “這倒是像孤。”周器搖了搖頭,接著說:“無論才智,還是勇毅,周隱那孩子都不一般。可惜,孤就想讓他跟隨孤,怎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周器無奈的拍了拍床板。


    “父王,想讓王兄迴來?”


    “……”周器猶豫了一下,然後聲音沙啞的言:“誰知道,他到底是活著的,還是已經死了……”


    “有人,有人說他迴滄海鎮了。”


    “滄海鎮?”周器看了周耽一眼,然後繼續說:“沒誌氣的東西,還未成就,怎可還鄉?!”


    “另陽才是他的家啊……”


    “……”周器看了看小聲嘟囔的周耽。


    如今他就要死了。他很清楚,自己即將辭世,陰謀詭計岌岌可危的在這權力和野心的巔峰,生存了幾十年,不知道為什麽,他都分不清自己看周耽時,眼神裏是什麽光芒。


    周耽看到的是一個父親,還是一個君王,他也不敢想象。父親?那太不真實了;君王?可周器眼裏的確有那一閃一閃從未見到過的光芒。


    “亂世裏,沒有一個王是成功的。孤也隻是在盡全力。”


    “父王說,亂世裏,他隻想盡全力。為王之必須,就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他,想讓周隱來給他送終。”邢王後微笑著,眼中的蓮花宛若冰花一樣剔透。


    “……怎麽會這麽簡單。”


    “國公很久沒見周隱了,不是嗎?”邢王後將周耽臉上的碎發,輕柔柔的放在了耳後。


    “那,母親想讓兒臣去找他嗎?”


    後來,周耽就啟程了。他要以最快速度到達滄海鎮。


    並非是邢王後想讓周耽去尋找周隱。相反,邢王後當時並沒有給周耽迴答。她隻說:“你該怎麽找到你呢?”


    是啊,周耽究竟想要什麽呢?他始終在那個王位麵前搖擺不定。


    無論是之前,對周隱不過到了另陽幾天就當上了世子,還是他對恆國公傲慢無禮的樣子,還是他總是不迴南恆的態度,他都覺得自己更適合這個世子的人選。


    但,左右他的,是柴寒樓的死,周立的死,周羅的死,周如的死,以及孟欲丞,一圈一圈將自己套死,最後逼死自己。


    當然,他難以逃避的是,自己懼怕那些恆國公給周隱下的陷阱。


    尤其讓他難以遺忘的,就是騫陽殿前,周隱被剖心的時候。


    為王真要做到至此嗎?對自己的孩子下手?


    他還記得,周羅是如何舉起劍來,自刎在自己麵前的。


    恆國公的孩子一個一個離他遠去,因為那個王位,因為這個國。


    那,自己會不會也變成那樣?


    怎麽才能找到自己呢?


    他究竟為了什麽活著呢?為了母親?為了未來?為了南恆?


    這些全都會被周器否定掉。


    優柔寡斷,空浮無實,冠冕堂皇!


    不知不覺,周耽已經來到了那座攔路的大山麵前。然而他們並不可能認出這是文息的靈魂所鑄的結界。


    就這麽,他們又繞到了別的地方去尋找。很快,他們走進了一片樹林。這裏早就離開了南恆,遠離七星,已經進了東孟地界。


    說到這裏,他又想起了那個少年王侯。


    “公子,這林子好不對勁。”


    這時,剛剛光顧著想自己心事的周耽,突然迴過神來。


    才發現這片林子靜的如同沒有空氣一般。但風聲很大,在耳邊唿嘯而過,沒有停止的意思。可樹葉不動,發梢不動,就如同從一個罩子外麵傳進來的風。


    這時,周耽才反應過來。


    他從馬背上的箭筒裏抽出箭,就朝前射去。羽箭果然穿過了空氣屏障,消失殆盡。


    “幻林……”


    周耽話一出,四下的隨從都開始慌張起來。


    正在一群人手足無措的時候,突然從周耽身後射來一支羽箭。羽箭從他肩上穿去,一直刺在前麵的樹幹上,支楞了一下,就蕩成了一片波紋。


    周耽扭過頭的瞬間,整個世界就如同融化了一般,變成了一片苔原。


    前麵一個穿著銀色鎧甲的男人。拱手行禮:“在下禦衛將軍副將靳遷,奉國公之命前來帶領公子離開幻林。”


    周耽狐疑的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言:“多謝。”


    “國公想見公子。”


    周耽一聽這話,才知道孟國公什麽意思。


    他冷冷一笑,看了看這靳遷身後的侍衛,想來是不得不走這一遭了。


    鎏餘宮,周耽還是頭一次來。


    路上他還一直揣測著,這小國公是要把他怎麽樣,囚禁起來當質子嗎?想到質子他就一背惡寒,因為他想起恆國公是如何對周隱,瞿歸雲以及習深的。


    恐怕也會把他拋棄在這裏吧?


    誰都不能威脅到他的力量。到時候,隻有自刎才是不負父王的期望。


    然而,當周耽看到白南時,卻被他的舉動給嚇到了。


    首先,是白南朝他行禮。


    這就夠他受得了。


    其次,一開口,那還奶聲奶氣的少年言:“不知道公子路過東孟,又讓公子誤入了幻林,讓公子受驚了。”


    “……”周耽眨了眨眼,然後連忙迴禮:“孟國公禮重,臣不敢當。”


    “並不重。”白南低了低頭:“比起先前南恆折損在鎏餘宮的兩位重要之人,實在太輕了。


    今日邀請公子到鎏餘宮,也是為了此事。”


    說到這,周耽就知道是在說誰了。那就是習深,以及那個周隱的隨從。


    “為了此事?”周耽不知道白南到底要說什麽。


    “為此事,給貴國道歉。”


    看著白南又是一禮,周耽再次受驚。


    他哪想過自己能看著一個國公給自己躬身?!


    “國公不必行此大禮……”


    “當時先國公也是因為痛失愛女……但周孟夫人福淺命薄,既然香消玉殞,也是與人世間緣分已盡,自是人力難以迴天了,才會如此。


    而習深使者之死,則是罪臣靳辭之過,其不好好盡自己的本職,而肆意妄為,被擊斃也是他罪有應得。


    但靳辭終究乃東孟之臣,此事,寡人也有過。”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國公不必太過於記掛在心上。”周耽反而安慰其白南。


    “習老先生的墳塚,也已經被發現,正在改整,若是公子願意,可與公子歸去的隊伍一同上路,讓老先生魂歸故裏。”白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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