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青鑒堂,周隱坐在馬車上,依舊是一言不發,陷入沉思而不拔。是要找到楚一如嗎?他搖了搖頭,怎麽找得到?楚一如的學生都找不到,自己一個陌生人,怎麽找得到呢?


    “殿下去哪?”文息看著周隱。


    周隱歎了口氣,看向文息:“要不要喝點酒,今天一天都著急的不得了。放鬆放鬆吧?”


    文息看著周隱疲憊的眼睛,點了點頭,又問:“去哪?”


    看到文息同意,周隱就告訴馬夫說:“去別樣酒樓。”


    到別樣酒樓的時候,已經臨近子夜,但裏麵還是熱熱鬧鬧的,屋裏要比屋外暖和好多,沒有跳舞唱曲兒的,全是一群酒漢,橫七豎八的倒著,拿起酒壺往嘴裏倒。但看著那紅彤彤的臉龐,就知道喝的一定很暖和。


    二樓還有些文士,在投射的,在吟詩的,在談天說地,如白日裏一樣熱情高漲。


    周隱望向窗口那個位子,桌麵放了一個花瓶,裏麵插著一枝柳枝,還光禿禿的,沒有綠芽。有人在那裏坐著,拿著酒杯獨飲。


    他料定就是周立,走過去一看,果然是他。


    三個人坐到一張桌子周圍,一張苦臉挨著一張苦臉。周隱一個勁兒的倒苦水,文息一直勸他放下酒壺,而周立則在半醉半醒裏一言不發,認真的聽著周隱說話。


    “楚一如?”周立皺皺眉頭。


    “怎麽,二哥認識?”周隱突然清醒了一些。


    周立笑笑,然後道:“他和呂陰是朋友嗎?”


    “是啊。”周隱答應後,無奈歎氣:“可惜,不知道他人在哪。”


    “小隱記不記得,公羊先生說過什麽?”周立思量了一下,然後笑著提醒。


    “呂陰知道在哪,他不知道。”周隱言。


    “是啊。小隱還記得第一次遇到呂陰的情況嗎?”


    周隱撓撓頭,迴想:“我們在這喝酒,呂陰被兩個文官,從梨香坊拉到了這裏……”說到這裏,周隱感覺到了哪裏有蹊蹺了。


    “當時他喝的爛醉,身上香氣四溢,那賣小書的人單單不賣他,隻喊了聲爺爺,說明什麽?”


    “他是常客,不需畫本。”周隱的酒意慢慢散去。


    周立點點頭,又道:“在梨香坊喝醉了還要來別樣酒樓,這又說明……”


    周隱一拍桌子,腦子裏清醒異常:“他還常常來別樣酒樓!”


    周立也受周隱振奮的影響,和周隱一同站了起來:“別樣酒樓和梨香坊是什麽地方?”


    “消息最廣,官員最多的地方!”


    “還有!”


    “風雨四起之地!”周隱茅塞頓開,開朗無比。


    周立欣慰的點點頭,道:“那小隱覺得,應該去哪找楚一如?”


    楚一如和呂陰是朋友,愛喝酒、愛真相的朋友,如何不愛這兩個地方?哪怕呂陰死了,這活著的,又該如何擺脫這樣勾引人的地方,對他的吸引呢?


    “多謝二哥!”周隱一拱手,拉著文息就往旁邊的座位尋去。聽聞斂和那個師爺的話,這個楚一如恐怕要和習深差不多年紀。這樣的老頭,在這樣的地方,還是很好找的。


    二樓沒有,便去三樓,三樓沒有,就又下到了一樓。


    “邪了門了,一個酒樓,連個老頭都沒有。”周隱納悶的走出別樣酒樓。


    “一個老頭,大半夜當然會在自己家裏睡覺。”文息冷冷的言。


    周隱迴頭看了文息一眼,問:“那要怎麽辦?”


    文息無奈的搖搖頭,然後伸手推著周隱鑽進馬車:“我們這個時候,也應該是迴去睡覺。明日一早,派人來這裏蹲守就是了。”


    周隱被迫坐下,但嘴上依舊不甘心:“可梨香坊還沒看……”


    “難不成他還不迴家嗎?蹲守也不是隻查進去的人啊!”


    周隱點點頭,但還是不踏實。騫陽殿傳話,瞿歸雲被軟禁了。就在棲承殿。


    理由是讓公主暫居於那裏,況且那裏景色雅致,很適合公主此等尊貴之人,讓其蓬蓽生輝。


    這不安的夜晚過去後,一大早,周隱就帶著文息、魯遙生、江徐徐,來到了別樣酒樓和梨香坊。


    “一個老頭,去梨香坊幹嘛?”魯遙生有些不理解。


    周隱無奈的撇撇嘴,言:“梨香坊不一定就隻是娼妓啊。”


    “那裏有亓官氏最新的舞曲。”文息補充。


    江徐徐懶得聽這些東西,就打斷道:“少廢話,我該在哪等?”


    “你和遙生,就在別樣酒樓和梨香坊正門守著,我和文息守後門。”周隱道。


    “如何聯係?”魯遙生又問。


    文息抬起手,念著道語,在空中畫了一個符,放進了魯遙生的手心:“遇到了,就扔了它,它會來告訴我們。”


    “這是什麽法術?我也想學。”周隱從未見過這個,十分好奇。


    文息搖搖頭,道:“這是意念與氣化作的方位符,會聽聲辨位的人才行。”


    周隱閉上了嘴,不高興的揣起胳膊。


    文息又畫了個符,看著周隱不情不願的伸過來手,搖了搖頭,放進了他的手心。


    街上的人,從黎明的一二人等,慢慢開始多了起來。等到晌午的時候,就開始熱鬧了。


    後門少有人進出,進出的,也大多都是雜工之類的,少見什麽老頭,就真是老頭,也是雇的營生人。


    蹲守守的厭煩,這種不知盡頭何處的等待,最容易讓人失去耐心。日頭漸漸上了三竿,周隱正打算放棄的時候,從梨香坊後門走進去了個和想象的楚一如相似的人。


    拄著拐杖,上麵掛著個酒壺,走路慢吞吞的,卻又很有力,隻是左腿有些不利索。穿著文士的衣裳,卻十分鬆散,麵容老態,且懶洋洋的。似不理世事的老神仙。


    周隱沒敢鬆懈,立刻跟著老頭走了進去。手裏的符卻忘了傳,光知道跟著他了。


    梨香坊裏果然名不虛傳的香,酒香菜香舞香曲香人香,唯獨這冬天裏的梨樹不香。


    還未到中午,舞曲未上台。老頭隻要了一份杏仁餅,還有一壺梨花釀,就從正門走了。


    走出了正門,魯遙生就瞧見這可疑的老頭了。剛跟過去,就看見周隱在他後麵跟著。


    緊接著,這老頭就進了別樣酒樓,老板熟絡的張羅著,帶著老頭往角落裏的房間走過去,還說著,牛肉都是備上的,過會兒還會把桃茶與桂花糕上來。


    老頭笑著點頭:“都是老一套了,無需與我報備。”


    “行,先生好生歇著,不會有人叨擾。”


    這房間最小,也最安靜,沒有歌舞升平,和沒有談笑風生。打開窗戶,就是後苑的景物,小小屏風一扇,上麵畫著簡單的落花圖,下麵一張矮案,兩張小席,對麵還有個香爐,嫋嫋的升起煙霧來。


    周隱扔了符後,文息就趕過來了。然而他到時,周隱已經脫了鞋,推門正往裏走。


    “老先生,就是楚一如楚先生嗎?”周隱拱拱手,然後掠袍坐下。


    “我若不是,殿下會進我這小屋嗎?”楚一如笑笑,然後說。


    周隱低低頭,然後道:“先生應該明白我此次前來的目的吧?”


    楚一如抬頭看了周隱一眼,然後又拿起一個酒盅,給周隱倒了杯酒,道:“你把這杯酒喝了。”


    周隱一愣,雖然有些不明白什麽意思,但還是端起酒杯開始喝。


    楚一如哈哈笑著,看著周隱喝盡之後,道:“你為何想要折奏?”


    “我得把公主救出來。”周隱迴答。


    楚一如笑笑,答:“你救公主,還用得到折奏?”


    “她用得到。”周隱答。


    “不過,殿下怎麽想到,來找老夫的呢?”楚一如又給周隱倒上了酒。


    周隱看著酒盅裏滿滿的酒水,有些遲疑。畢竟他早晨聽了一路子抱怨。


    昨個夜裏,他清醒的時間,隻有在別樣酒樓尋找楚一如的時候。


    等迴到儲華宮後,他一夜一共醒了五次,每次都大喊大叫的要跑出去。誰也攔不住,也不知道別樣酒樓的酒是什麽性子,剛喝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醉了,嘴都停不下來的說;躺倒在床上之後,大概是酒勁突然上頭,什麽亂七八糟的動作和語言都出現了,像個瘋子一樣折騰一夜,最後誰也沒睡成,這才天蒙蒙亮就出來了。


    接著,就是魯遙生和江徐徐在馬車裏,一個指桑罵槐,一個白眼冷啐。


    “怎麽?”


    周隱將目光從酒盅上,移到楚一如的臉上:“先生,我來不是喝酒的。”


    “那你也要喝。”


    周隱抿了抿嘴唇,然後端起酒杯,又一次一飲而盡。


    “說說看,怎麽知道的。”


    “從青鑒堂知道的。”周隱看著楚一如又給自己倒上了酒。


    “你想要折奏?”


    “對。”周隱看著楚一如。


    “可你是南恆人,南恆若要稱霸,就要反抗大瞿,為何還要折奏,和大瞿公主聯合?”


    周隱沒有動容,正色言:“我是平荒子民。”


    “你信平荒的神嗎?”


    “天公?”周隱歪歪頭。


    “是啊。那個天天看著你的人。”


    “信,也不信。”周隱抬抬眉毛,看著酒水,他沒有再去喝的欲望。


    “怎麽說?”


    “信,是因為他就是各種機緣牽扯在一起的操控者,不信,是因為這些機緣都事出有因,而非外力。”


    “他是個局外人?”


    “對。”


    “那你呢?”楚一如拿起一塊杏仁餅,咬了一口,嚼的很脆,很香。


    “先生問,習將軍的事嗎?”


    “不。老夫說的,是平荒的事。你不是局外人嗎?”


    周隱皺眉:“當然不是。每一個平荒上的人,都不是局外人。”


    “那老天公就是機緣的局外人嗎?你能告訴我,我就和你說折奏的事。”楚一如喝了杯酒,然後道。


    周隱猶豫了一下,如若告訴他不是,那就是推翻了剛剛自己的話,這叫諂媚,如果說是,那他再問自己一次的意義有是什麽?


    “先生為什麽要問這樣的問題?”


    “因為習將軍,還是平荒,都是機緣,解鈴還需係鈴人,不得找始作俑者嗎?”楚一如笑笑,像是可笑著什麽。


    “那老天就是局外人。因為他變不了結果,他選了我為王,那我要的結果,就是平荒安寧,萬眾長生。”周隱抬了抬下巴,雖然心裏虛的慌,但此刻不能放低姿態,這不是楚一如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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