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息一直在門外等著,他既擔心周隱,又擔心瞿歸雲。因為他知道,周羅很重要,周隱很想幫忙,他也知道這件事瞿歸雲會很為難並且她不會幫周隱。


    他也很擔心,周隱會為難瞿歸雲。


    當他看到周隱滿臉黑雲的走出來時,就知道,發生了什麽。


    周隱走出來看了一眼文息,把被風吹起來的兩綹頭發別到耳朵後,慢悠悠的往路上走:“這聰明人就是好,能盤算好自己的路,能看清楚利弊,能明白是非。”


    文息聽得出來這裏麵的滋味,就道:“這事不能怪六殿下。”


    周隱皺皺眉,迴頭看了文息一眼,繼續往前走:“你怎麽胳膊肘往外拐……”


    文息答道:“這是六殿下的天命,她的使命,是大局。”


    “天命?她隻是個公主,哪來的什麽阻止開戰,阻止生靈塗炭的使命,那是我的使命。”周隱拍拍自己的胸脯,突然覺得自己的骨頭,能隔著皮摸得清楚。


    “府君也知道,她隻是個公主,她的天命本應該是安分守己,維護關係,她能看到大局,就是她與別的人的不同。”


    周隱越聽越不舒服,覺得文息廢話太多,他不願聽到這些莫名其妙的天命天道,他已經不明白這些東西了。


    不知不覺,他竟然走到了瞻青台,看來一日不見,還有些想那個冰塊臉。


    柴寒樓是冰塊臉,文息是木頭臉。


    周隱一走進瞻青台,就撞見了用遁術迴來的柴寒樓。他看著柴寒樓,兩隻手放在腰上:“你好奇怪,天天就知道往斷魂林跑,阿如要把樓台給望斷了你也不見她。”


    柴寒樓沒有反應,心裏確實十分疑惑的,他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因為他,從不關注如郡主。似乎王子們他隻關注周隱。


    因為他是自己師父用命換迴來的王。


    柴寒樓問:“世子來做什麽的?”


    周隱沒有怪他不行禮,而是走上去無奈的歎口氣,道:“太多煩心事了。”


    他偷睨了柴寒樓一眼,道:“兩個影子,我知道你是在說我的功勞被二哥代替了。那現在兩顆心髒是怎麽迴事?”


    柴寒樓看著周隱,他沒有說話,隻是又問:“殿下還有什麽事?”


    周隱看了看幾步外的文息,又扭頭看著柴寒樓,眼裏多了幾分堅韌:“有沒有什麽辦法,讓我再見柴司一麵?”


    柴寒樓抬起眼瞼,有些疑惑的看著周隱。


    他微微皺起眉頭,領著周隱往偏堂走。兩人在案兩麵對坐下來。


    “你為什麽要見師父?”


    “我想問他一個問題。”


    “問什麽?”


    “能和你說嗎?”周隱疑惑的看著柴寒樓。


    沒錯,不能告訴柴寒樓。柴寒樓也是第一次,把心裏的想法吐露了出來。


    “這個問題,那麽重要嗎?”


    “對。”


    “師父就在那塊月牙玉裏。”柴寒樓看著周隱腰上的玉佩。


    周隱取下來,放在了桌案上。


    柴寒樓又問:“很重要的問題嗎?”


    周隱堅決的點點頭:“對。”


    聽到柴寒樓微微歎了口氣,然後說:“睡吧。”


    周隱一愣:“啊?”


    就見柴寒樓閉上了眼睛,不再和周隱說話。


    周隱也趕緊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為什麽,覺著入睡很快。


    柴寒樓坐在水麵上,看到白衣白發老人朝他走來。


    然而他是閉著眼睛的。


    “寒樓,你真的要把你這唯一一次能見到我的機會,給周隱嗎?”


    “嗯。”


    隻有與死者親近的人才有這麽一次機會。


    “為什麽?”


    柴寒樓遲疑許久,然後迴答:“我的責任。巫族的責任,能力因南恆,因蒼生而有,必還報於天地萬物。”


    “你說周隱是天地萬物之主嗎?”


    “……”柴寒樓沒有答話,預言裏沒有這些。


    接著,那熟悉的蒼老的聲音就消失了。


    其實他能看見柴司,哪怕閉著眼睛。那聲音,將他偉岸的曲折的身軀,勾勒在他眼前無盡的黑暗裏。


    周隱望著一片平靜的水麵,等待柴司的出現。


    “我在你身後呢小子。”周隱扭過頭,看到柴司坐在水麵上。


    周隱走過去,在他麵前,也盤腿坐下。


    “你想問我什麽?”柴司看著周隱。


    周隱認真的道:“什麽是天道,什麽是天命,什麽是道?”


    “你想區分啊。”柴司笑笑,然後手裏突然多了個魚竿,線垂進無邊無際的水下深淵。


    “是啊。”周隱立刻迴答。


    “這天道,就是邢王後,德,氣質,心性,做法,就是周羅聯姻。天命,就是你,你的路,六殿下的路,就是周羅為什麽聯姻。至於道嘛……”


    他看了一眼周隱,然後繼續盯著魚線:“就是文息,你知道文息的道嗎?就是守護你,不把你守護好,他不會去活自己的。不論你從惡還是從善。當然現在的情況不是這樣了,他在同你從善。”


    “道嘛,其實就是路,天命也有路,路是讓人踩的,那麽道,也就是個規矩,是個法則,便是天命的守護,天命的教條。信道的人,比較慘。他們想要得到某些所謂別人的東西,總要等別人得到了,才去爭取,這就是信道。其實很多人說自己不知道什麽是道,實際上已經是道的追求者了。”


    “這麽說,那些上仙,就是一些教條者?”


    “不一定。大多數教條者都是仙人,他們死磕著規矩,不知道變通,成不了上仙。而成了上仙的,也未必信奉天道。”


    “那怎麽區分的天道?”


    “道有正惡,天道沒有。一般是不細分的,因為正道與邪道,隻一念之差。”


    一念之差。


    “若把爭取,變成了搶,掠,便是惡。若不是自己的天命硬取,也是惡。若是以此為自己找借口,說可以去把別人的天命改成自己天命的,也是惡。因為這裏的天命,就是別人的果實,他們沒有權利得到。因此,信道的,善良則無果,兇惡則無生還。


    但要記住,他們是天命的守護者,他們對你的天命,和你一樣是未知的,若有一天,他們阻攔你做什麽,你要有勇氣,往前走去。”


    周隱看著柴司從水麵上消逝。


    善良則無果,兇惡則無生還。


    任何改變都是存在的,因為未來,往往未知。


    世界有了規矩,才長久,有了改變,才更長久。


    周隱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而柴寒樓已經醒了很久了。


    他望著桌案上的月牙玉,像是望到了一顆極其純亮的魂魄。


    周隱拜別了柴寒樓,就和文息往儲華宮走。


    “府君知道些什麽了?”


    周隱看著遠處飛簷上的天空,上麵的雲霧慢慢散去,露出了日頭金燦燦的顏色。


    “什麽道啊,天道啊天命啊,都不重要,往前走就對了。天道我學不來,道,我擺脫不掉,天命就是我腳下的路嘛!”他笑著指向自己腳下的路,風從他袖子低下鑽出來,他朝文息言:“我要走的路,就是去他的阿羅的狗屁天道天命。”


    孟欲丞迴到自己宮裏,坐在正案後,看著白君站穩在自己身側,就問她:“你為什麽來南恆你知道嗎?”


    白君抬頭看了孟欲丞一眼,不敢吭聲。


    “你那個位子,本來應該是以為習武男子的位子,卻讓給了你,你知道為什麽嗎?”孟欲丞迴頭看向白君。


    白君依舊不吭聲,不作響。這樣是對的。在東孟的時候,她聽說自己要跟著丞郡主來南恆後,心裏一陣落空。本要去求孟欲闌,讓他拜托國公換個人選。盡管她知道幾大家族裏隻有一個庶出的沒地方放的習武女子,就是她。


    然而孟欲闌卻沒有幫她,而是陪她一句話也不說的做了一個下午。


    兩個人坐的有三步那麽遠,被迴絕後的白君不想再和他說話,但又想到一旦去了南恆,歸期遙遙無期時,又想再看他兩眼。


    孟欲闌要走時,再三囑咐過她幾句話:“順著丞姐的鱗。小君的性子好不會多說話多做事,這是好的,不要魯莽,這樣就夠了。”


    他披上披風,擋住廊子上的瑟瑟寒風,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她相信孟欲闌說的是對的,哪怕埋怨他的很,也會信這個聰明人的話。


    起碼要活下去。


    就在白君剛晃過神時,就聽通傳說使者求見。


    孟欲丞臉色一變,一張瘦削的臉上瞬間冰色寒徹:“請。”


    使者是靳氏家族的人。


    靳知走進來,掠袍跪在地上:“見過郡主。”


    “何事?”


    “馬上,滄元太後喪期滿三月,臣意請奏是滿三月後籌備成婚,您看合適嗎?”靳知心裏,還是有膽怯的。


    孟欲丞皺皺眉頭,心裏的怒氣再次燃燒起來,這是真正的逢火必燃。


    “你還想讓我嫁?讓我嫁公子立嗎?你還嫌被罵的輕吧!”孟欲丞騰身站起,伸出手,狠狠的戳向靳知的方向。


    靳知沒敢抬頭,將腦門一直叩在地上:“可訂婚已經過了,快三月後婚禮籌備還要半月到整月,差不多了。不然一直沒有名分……”


    “我要的是世子妃,不是周孟夫人!還想讓我嫁?名分……”她冷冷一笑,瞪大了雙眼,看著靳知:“什麽名分,我是東孟郡主,誰要耐我何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隱滄之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愁山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愁山人並收藏隱滄之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