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意忠皺皺眉頭,還沒講話,就聽到蔚帝再問:“當下應該如何?”


    他不能放棄瞿歸雲,這中間要有利益關係,放棄的不僅僅是一個瞿歸雲那麽簡單。


    還有這麽一個難以抓住的機會,還有疑似與瞿歸雲一條戰線的勢力,例如皇後,太子。這二人後麵,又有麵前這個姓白的。


    其實最不需要懷疑的,就是白氏的忠心。因為世代聯姻,瞿氏與白氏像是捆綁在一起一樣,相互依靠。


    齊懷珍上前一步,答:“應當派遣能將,快速跟上隊伍,在烏月關落腳。以免李令關得到質子撕毀連橫,突然襲擊。”


    “右相還想開戰不成?”白意忠看向齊懷珍。


    齊懷珍皺皺眉頭,看向白意忠:“左相覺得,應當如何?”


    白意忠扭頭,朝蔚帝拱手:“不如大瞿也派一支隊伍,前去另陽,聯親。”


    “你這招數,手腕太軟了吧!”齊懷珍冷笑。


    白意忠接著說:“在隊伍之後,跟上派遣能將,在烏月關落腳,這是威懾。”


    齊懷珍一愣,再次扭頭看向白意忠。


    蔚帝也是一愣,這算是中和了齊懷珍的手段。這樣既能達到目的,又不會太過明顯,引起警覺。起碼不會讓戰心太過泄露,而叫南恆防備。


    這是蔚帝的想法,白意忠的想法卻是,單單聯親,蔚帝肯定不同意,然後他還會采取齊懷珍的計策,如果這樣,還不如二者兼和。


    這個能將,想必就是明氏的人。明家剛剛收迴兵權,如若此刻可以派人到那裏穩住軍心,反而會加固烏月關可守之度。意不在開戰,而是與李令關相持,這樣,烏月關聯合攏水郡,才算是給李令關一些威懾,令其不能輕舉妄動。


    周隱去了習深府上。因為宮裏的人,想見的因為舟車勞頓正在休息,不想見的,卻一大堆。為了讓自己眼不見為淨,就隻好驅車跑到了習深這裏。


    “世子怎麽想到來我這了?”習深被習文文攙扶著,在書房正案後落座。


    周隱撓撓頭,然後道:“宮裏太悶了,也沒什麽想見的人。我送走百裏將軍,就來老師這了。”


    “是嗎?我怎麽覺著,世子還有什麽事呢?”習深笑著舉起茶盅。


    周隱匿匿眸子,無奈的歎口氣,道:“學生想不明白。”


    “哦?”


    “我在別樣酒樓,是頭一次見到呂陰。當時他被兩個官員架著來到了別樣酒樓,如果沒猜錯,就是從梨香坊到的別樣酒樓。”


    “然後呢?”習深仔細聽著周隱講話。


    “那官員問他要不要給大瞿寫信,他反應很強烈,說什麽生是南恆的人,死是南恆的鬼。”周隱支起一隻腿,煩惱的用手托住下巴:“好奇怪。”


    習深笑笑,然後道:“你是覺得,監察大君的家人向來被滄元都把控,呂陰為什麽倒戈的如此輕鬆?”


    “我現在想想,他可能還沒怎麽反叛。那兩個官員明擺著是一夥的,說不定呂陰就是說給他們聽的。”


    “世子想見呂陰?”習深洞察周隱心思。


    周隱看著習深,問:“能見嗎?”


    習深不由笑笑:“想見的話,就能見。”


    周隱和習深坐在馬車上,隨著顛簸,周隱也將心裏話說了出來:“我心裏其實是覺得,呂陰可能是被冤枉的。”


    “如何講來?”習深恭聽周隱想法。


    周隱深吸了一口氣,道:“當日呂陰喝了酒,在那裏手舞足蹈的說這說那,他不認得我,但是他還不認得周立嗎?”


    “你是說,他在故意引起注意?”


    “他那時還不認得我,我覺得,他在引起我那位二哥的注意。”周隱道。


    “所以呢?”


    “他肯定知道周立在查武庫署那件事,既然如此,他何苦引火燒身,別人躲著周立還來不及,他偏要砸在周立身上?”周隱解釋。


    習深摸摸胡子,道:“他想讓周立查下去。”


    “對。並且那日在天牢,他對我和盤托出,更是叫我費解。他明明要效忠南恆,說明他的利益全在國公手裏,為何還要出賣了國公呢?如果國公手上有他的把柄,他把國公的事全說給我聽,豈不是滿盤皆輸?他被押解到帝都後,是必死無疑的。”


    “他想依靠你。”習深得出結論後,立刻又補充:“他要第二次見你。”


    習深突然想起什麽,再次警覺:“前些日子你沒上朝,國公說要請示,在南恆處決呂陰。”


    “在南恆?”周隱匪夷所思。


    周隱來到天牢裏,鐵門前掛著一塊小木牌,上麵刻著呂陰的名字。


    “來見你不容易,銀子花的像流水。”周隱看著門被打開,就一步跨了進去。


    呂陰看著周隱走進來,笑著抬起被鐵鏈鎖著的手腕,將散亂的頭發攏到耳後,接著露出憔悴蒼白的臉:“但是世子想見我,多少錢都願意吧?”


    周隱笑著盤腿坐下,看著呂陰:“說說吧,你的心裏話。”


    “什麽心裏話?”呂陰笑著倚在牆麵上。


    周隱摸摸眉梢,道:“你在別樣酒樓的那場戲。”


    呂陰笑的顫了顫肩膀:“我常常唱那樣的戲。”


    “你給大瞿寫的有信對不對?”周隱問呂陰。


    呂陰抬抬那對濃黑的眉毛:“對。”


    “沒有倒戈,對不對?”


    “怎麽能呢?我的大哥和弟弟,還有我母親,拙荊,都在蔚帝手裏。”呂陰冷冷一笑,這可不算是白意忠所說的“忠君報國”。


    “那為何最終,鬧得國公要對你趕盡殺絕呢?”周隱明白的,呂陰看起來是個變質的大瞿官員,但他寫的信恐怕已經被恆國公發現過了,究竟是他寫了什麽,讓恆國公最終對他起了殺心呢?


    “我想讓大瞿和南恆撕破臉。”呂陰冷冷的笑道:“八成信被國公截到了。”


    “如何撕破臉?”


    “告發國公在換掉大瞿軍隊的事啊。他如今會在名單上寫上我的名字,叫你以反叛和貪汙的罪名把我抓起來,還不是為了叫我死?”呂陰冷笑。


    “那他為何要想請示大瞿,在南恆殺你?”


    “……”呂陰斂去笑容,轉著眼珠子:“恐怕……”他突然站起來,看著周隱:“他,是非要置我於死地。如果請示蔚帝,那麽我就會被以反叛罪被處死,我的家人沒一個能活。”


    周隱大概能想到,這個罪名,肯定連坐且誅九族。


    “或許,我的死,也是一個信號……他想殺了我,表示與大瞿決裂。”呂陰沉悶的低下頭。


    這是不成文的規矩。諸侯王殺死監察大君,代表與皇族決裂。


    “看來我不能等到周器殺我那一天了。”呂陰抬頭,望著鐵窗外的天空。


    “為什麽?”周隱站起身,看著呂陰,又問:“你怎麽知道請示一定會成功?”


    “一,是因為我知道蔚帝這個人,他疑神疑鬼的,肯定想知道周器要幹嘛,如果周器請示後真的要在南恆殺我,蔚帝一定會開始進入完全戒備南恆。二,請示成功與否,我覺得周器都會在南恆殺了我。要麽是為了叫我這個多舌的得到報應,要麽,就開始他的決裂信號,他完全可以隨便一點理由搪塞過去,暗地裏示意蔚帝,他要稱霸了。”


    呂陰看向周隱,突然眼睛裏亮出兩束光芒:“我想請殿下幫罪人一個忙,可以嗎?”


    周隱皺著眉,抬起眼瞼:“凡是我能做到。”


    “你一定能!”說罷,呂陰就撕破了自己的衣袂,咬爛了手指,在白布上寫下了四個字:丹心天鑒。


    周隱接過這塊布,聽到呂陰言:“我呂家一家人,就靠殿下了。我寫過的四封陳情信,在我家裏書房桌案下麵的暗格裏,一並送入滄元都,會更好。”


    周隱看著跪在地上的呂陰,心裏不是個滋味。他知道呂陰要幹嘛,這個被周器逼到絕路的人,除了自殺竟然想不到一點別的辦法。


    自殺作何?表忠心。他的忠君報國。


    其實周隱也想不出什麽。他橫豎都是個死,但如若這個血書可以送到滄元都城,死的人,會少一些罷了。但他相信,蔚帝一定會對南恆完全警覺起來。


    這一趟跑的,也不知道算不算值。


    但周隱心裏是願意幫他的。一是因為,他覺著呂陰不是什麽滑骨頭,隻是在忠和謀之間搖擺的人,他的目的很純粹,以自己的忠,保護自己的家人。二是因為,他不願看到有那麽多人都因為周器而死,這樣他會更加厭惡周器,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扔下擔子離周器越遠越好,逃的遠遠的?


    這是周隱,能想到的好辦法。


    他不想在周器麵前,索取什麽。周隱總是很清醒,他什麽都得不到。


    周隱從呂陰家,迴到儲華宮,將血書交給了文息,道:“把這個東西,還有……”周隱從袖子裏掏出那四封信,也交給了文息:“給……太子殿下送去。”


    “府君……要我用遁術去一趟滄元宮城?”文息有些驚訝。


    周隱點點頭,看向文息:“你可以的。”


    文息剛要迴絕,就見周隱拍拍他的肩膀:“展現你能力的時候到了。”然後他就低低頭:“真是疲憊的一天,主人要去休息了。”


    文息油然而生一股要抄起掃帚打他的感覺。不過說實在的,從滄海鎮離開後,文息好久都沒有拿掃帚追著周隱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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