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卻是依舊明亮的，像是水渦一樣，流著光，閃著星。
周隱走過去，看著她給自己行禮，然後站穩：“丞郡主。”
“世子應該明白我怎麽來的吧？”
“明白。”
孟欲丞苦苦一笑，這麽細看，才發現孟欲丞要比之前見到她，瘦了整整一圈。
“你瘦好多。”周隱不由說道。
孟欲丞沒有應這句話，而是停頓了一下，突然抬起眼睛，伸手抓住周隱的胳膊：“你為什麽要娶那個六殿下？”
“我答應她的。”
“你喜歡她？”
周隱抬眼看了一眼孟欲丞，慢慢掙開她的手：“我們是朋友，我隻是想幫她離開滄元都。”
“那我也是你朋友，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呢？”孟欲丞再次抓住周隱的胳膊，看著他：“我喜歡你啊，這不夠嗎？”
“這不是夠不夠的事。”周隱皺著眉頭，再次掙開孟欲丞的手：“我們是朋友，僅此而已。”
已經無法越線的朋友。過去是因為質子之係，現在在我麵前，你將是我兄長的妻子。
孟欲丞低下眼睛，冷冷一笑，一顆淚珠就已經從眼眶裏掉出來：“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苦。”
周隱沒有說話。但是他感覺到了，孟欲丞與過去不一樣了。
“你的護衛，怎麽換成那個女人了？”周隱看向她身後不遠處那個人。
“她叫白君。”孟欲丞低低頭。
“靳辭呢？”
孟欲丞低著頭，沒有迴答周隱。然後她就轉身離開了。
白君走過來朝周隱行了禮，就跟上了孟欲丞，二人一同消失在了夜色裏。
天上飄起了小雨，油紙傘上還積不住水珠，傘下是瞿歸雲，她皺著眉頭，從長歌殿出發，往層月台走。
剛剛就在長歌殿，她碰到了瞿歸素。當時皇後正在與她講話：“並不是真的要選你去，還沒有定，我隻是把每位殿下通知一下。”
“通知，叫內侍堂就好。”瞿歸素依舊一臉的淡苦。
“……你先迴去吧，好好休息。”
瞿歸雲讓開路子，等著瞿歸素離開，卻見她停在瞿歸雲麵前，慘淡一笑，然後搖搖頭：“六姐姐好福氣。”
瞿歸雲抬起頭，心下奇怪，但瞿歸素已經走出去幾步了。
皇後沒打算和瞿歸雲說這些，而是問候她準備事宜。
瞿歸雲自然是答已經差不多了。皇後點點頭，又感慨：“南恆遙遠，恐怕這一去，就難以再歸了。”
瞿歸雲心裏有話，卻沒有說出來。
“隻是小雲要謹慎，南恆國公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要以自己的安危為重。”
“不應該，以大瞿的安危為重嗎？”瞿歸雲反問。
就覺得屋內隻有紗幔浮動的聲音，沒一個人在說話，燭火微微搖曳著，正似皇後臉上搖曳的生光，她臉色黯淡，又不失淺笑，一切春光在她麵前黯然失色，一切殘敗在她麵前顯得柔軟無力。
皇後一愣，抬頭看著跪坐在三步外的瞿歸雲，不由得心生憐憫。她不知道應當說些什麽，隻是正正衣襟，端坐正，看著瞿歸雲，拂拂袖子，端正一禮——
“多謝。”
瞿歸雲驚訝的微微張開嘴，看著皇後慢慢低下頭來，看著她身邊的侍女也都隨她一起低下了頭，她不知道應該做什麽。這是大瞿對她唯一的迴報。
一個沒有力量的女人，對她的信任。
皇後頭上的步搖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她烏黑的頭發，與她眼裏的哀愁完全不是一個韶華。她的愁多了，她的累多了。
蔚帝已經幾個月沒有見過皇後，昨晚上來，也隻是逼問她：藥方有沒有問題。
他不知道信誰，信誰他都有疑心。
瞿歸雲看著皇後慢慢抬起頭，心中感慨萬千。她看著單薄無力的皇後，總覺著再多看一眼，便會在下一刻失去她。
多麽好的一個女子，就這樣，就這樣，被所有人辜負了。
蔚帝沒有任何證據指向皇後，但風言風語已經足夠他懷疑皇後了。就像他對皇後說的：朕不想懷疑你，但所有人的口舌都指向你啊！
皇後隻迴答他：妾問心無愧。
比起對白岸縈，她對太後完全問心無愧。
衛姑那隻是突然失去之後的假想猜測，她隻是想臨了，再替太後給皇後一棒子。
瞿歸雲仍然看著皇後，看著她張開那張略顯無色的嘴唇：“無論發生什麽，一定要記住，我會向老天祈求，保佑我們每一個家人的安康。”
家人？
瞿歸雲走在路上，看著傘外的雨：“她把一切希望，都交給了老天。”
江姨手裏握著傘柄，另一隻手理好傘柄下的流蘇：“這比把希望交給已經不信任自己的人要強。”
瞿歸雲很想問一句：你說的是不是陛下。但她不會問，她知道她這麽說，一定會叫江姨跪下。
瞿歸雲扶了扶頭上的簪子，繼續往前走：“明天就要走了對嗎？”
“明日一早。”
瞿歸雲看著江姨，慢慢走入層月台，她合上了傘，甩了兩下，並沒有什麽水滴撒在地上。
瞿歸雲叫了一聲江姨，見她迴過頭，就學著皇後的樣子，正襟看向江姨，深深的向她行了一禮。
嚇得江姨連忙扔了傘，扶住瞿歸雲：“殿下這是幹嘛？”
瞿歸雲還沒說話，江姨又道：“殿下又不是再也不迴來見我這個老太婆了。”
江姨說出了她的心聲，她認為瞿歸雲還會迴來。
瞿歸雲慢慢站起身，道：“別讓層月台荒了。”
江姨眨著有些渾濁的眼睛，點點頭：“是，殿下。”
瞿歸雲走到後園，看著那棵榆樹，被周隱掛念的榆樹。
她再次走在樹下，輕輕感受著風把小雨絲刮到她臉上那種涼嗖嗖的滋味，又看著發著金黃色的樹杈，那是最後一抹生氣，它在用它今年的終點，與她別離。
“母親……”瞿歸雲倚著樹幹，偷偷的叫了一聲，她眼裏沒有眼淚，因為這不是一種可言的悲傷。
瞿歸雲深刻的感受到這棵樹裏，自己母親的靈魂，這裏麵注著母親的祈福，會不會就像皇後那樣，對著老天祈福。
她隻知道，現下要離開了，她放不下的人，沒人能托付，隻能靠著她那綿綿的掛念。
這時，吟如突然跑來：“殿下，有內情堂傳來的消息。”
瞿歸雲站直，看向吟如。
“太後生前三天的藥，藥方沒問題，但是藥量大了。可這個用藥量，也是皇後把持的。”
瞿歸雲皺起眉頭，走向吟如三人：“說明，有人在皇後之後，烹藥時，動了手腳。”
“恐怕已經傳了那麽久的傳言的滄元宮城，沒人會這麽想。”江姨搖搖頭，無奈道。
“恐怕都會覺得，是皇後故意不知情。”吟如皺起眉頭。
瞿歸雲沒有說話，而是扭過頭，繼續看著那棵榆樹，似乎也在默默祈禱。
同一片雨下，瞿鍾山同時得到了消息。他信任皇後，但江姨的設想，他也完全明白。
“有人想要栽贓。”瞿鍾山對溫戒講。
“讓皇後失去陛下的信任嗎？這麽做……”溫戒皺起眉頭。
瞿鍾山看了溫戒一眼，站在宮門口，看著遠方之天地：“這麽做，對誰有好處。”
“當然是印川王。”溫戒第一個感覺，就是他。
“對。皇後是白家，我又偏於白家。陛下對白家起疑，就會削弱我的臂膀。”瞿鍾山微微歎了口長氣。
“但是印川王，怎麽把手……”溫戒剛要發問，突然一個機靈：“肯定就是五殿下了。”
“這兩個人……”瞿鍾山突然冷笑一下，然後又問溫戒：“藥的定量，是不是能監察到的？”
“是的，烹藥的量，應該是沒問題的啊，畢竟是皇後親自掌控。”溫戒百思不得其解。
瞿鍾山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光，扭頭看向溫戒：“可從長歌殿，要到東南殿……”
“殿下是說，途中出了問題？”溫戒接收到了瞿鍾山的意義。
瞿鍾山點點頭，然後對溫戒說：“去瞧瞧九殿下。”
瞿歸雲第二日清晨起程，坐在轎輦上，離別時她依舊沒有落淚，她隻告訴江姨：“願，能是你我所願。”
然後，瞿歸雲腦子裏不知道為何，總是浮現起皇後的樣子，緊接著，她就坐著轎輦，一直往南走了。
她還要在鍾鳴關停下，根據蔚帝旨示，從鍾鳴關到另陽，要求百裏三郎護送。
本來百裏三郎是十分奇怪的，自己堂堂總將，竟然要做這種活？然而和親隊伍已經到達，他亦沒有辦法，隻好硬著頭皮上了。
周隱走過去，看著她給自己行禮，然後站穩：“丞郡主。”
“世子應該明白我怎麽來的吧？”
“明白。”
孟欲丞苦苦一笑，這麽細看，才發現孟欲丞要比之前見到她，瘦了整整一圈。
“你瘦好多。”周隱不由說道。
孟欲丞沒有應這句話，而是停頓了一下，突然抬起眼睛，伸手抓住周隱的胳膊：“你為什麽要娶那個六殿下？”
“我答應她的。”
“你喜歡她？”
周隱抬眼看了一眼孟欲丞，慢慢掙開她的手：“我們是朋友，我隻是想幫她離開滄元都。”
“那我也是你朋友，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呢？”孟欲丞再次抓住周隱的胳膊，看著他：“我喜歡你啊，這不夠嗎？”
“這不是夠不夠的事。”周隱皺著眉頭，再次掙開孟欲丞的手：“我們是朋友，僅此而已。”
已經無法越線的朋友。過去是因為質子之係，現在在我麵前，你將是我兄長的妻子。
孟欲丞低下眼睛，冷冷一笑，一顆淚珠就已經從眼眶裏掉出來：“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苦。”
周隱沒有說話。但是他感覺到了，孟欲丞與過去不一樣了。
“你的護衛，怎麽換成那個女人了？”周隱看向她身後不遠處那個人。
“她叫白君。”孟欲丞低低頭。
“靳辭呢？”
孟欲丞低著頭，沒有迴答周隱。然後她就轉身離開了。
白君走過來朝周隱行了禮，就跟上了孟欲丞，二人一同消失在了夜色裏。
天上飄起了小雨，油紙傘上還積不住水珠，傘下是瞿歸雲，她皺著眉頭，從長歌殿出發，往層月台走。
剛剛就在長歌殿，她碰到了瞿歸素。當時皇後正在與她講話：“並不是真的要選你去，還沒有定，我隻是把每位殿下通知一下。”
“通知，叫內侍堂就好。”瞿歸素依舊一臉的淡苦。
“……你先迴去吧，好好休息。”
瞿歸雲讓開路子，等著瞿歸素離開，卻見她停在瞿歸雲麵前，慘淡一笑，然後搖搖頭：“六姐姐好福氣。”
瞿歸雲抬起頭，心下奇怪，但瞿歸素已經走出去幾步了。
皇後沒打算和瞿歸雲說這些，而是問候她準備事宜。
瞿歸雲自然是答已經差不多了。皇後點點頭，又感慨：“南恆遙遠，恐怕這一去，就難以再歸了。”
瞿歸雲心裏有話，卻沒有說出來。
“隻是小雲要謹慎，南恆國公不是個好對付的人，要以自己的安危為重。”
“不應該，以大瞿的安危為重嗎？”瞿歸雲反問。
就覺得屋內隻有紗幔浮動的聲音，沒一個人在說話，燭火微微搖曳著，正似皇後臉上搖曳的生光，她臉色黯淡，又不失淺笑，一切春光在她麵前黯然失色，一切殘敗在她麵前顯得柔軟無力。
皇後一愣，抬頭看著跪坐在三步外的瞿歸雲，不由得心生憐憫。她不知道應當說些什麽，隻是正正衣襟，端坐正，看著瞿歸雲，拂拂袖子，端正一禮——
“多謝。”
瞿歸雲驚訝的微微張開嘴，看著皇後慢慢低下頭來，看著她身邊的侍女也都隨她一起低下了頭，她不知道應該做什麽。這是大瞿對她唯一的迴報。
一個沒有力量的女人，對她的信任。
皇後頭上的步搖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她烏黑的頭發，與她眼裏的哀愁完全不是一個韶華。她的愁多了，她的累多了。
蔚帝已經幾個月沒有見過皇後，昨晚上來，也隻是逼問她：藥方有沒有問題。
他不知道信誰，信誰他都有疑心。
瞿歸雲看著皇後慢慢抬起頭，心中感慨萬千。她看著單薄無力的皇後，總覺著再多看一眼，便會在下一刻失去她。
多麽好的一個女子，就這樣，就這樣，被所有人辜負了。
蔚帝沒有任何證據指向皇後，但風言風語已經足夠他懷疑皇後了。就像他對皇後說的：朕不想懷疑你，但所有人的口舌都指向你啊！
皇後隻迴答他：妾問心無愧。
比起對白岸縈，她對太後完全問心無愧。
衛姑那隻是突然失去之後的假想猜測，她隻是想臨了，再替太後給皇後一棒子。
瞿歸雲仍然看著皇後，看著她張開那張略顯無色的嘴唇：“無論發生什麽，一定要記住，我會向老天祈求，保佑我們每一個家人的安康。”
家人？
瞿歸雲走在路上，看著傘外的雨：“她把一切希望，都交給了老天。”
江姨手裏握著傘柄，另一隻手理好傘柄下的流蘇：“這比把希望交給已經不信任自己的人要強。”
瞿歸雲很想問一句：你說的是不是陛下。但她不會問，她知道她這麽說，一定會叫江姨跪下。
瞿歸雲扶了扶頭上的簪子，繼續往前走：“明天就要走了對嗎？”
“明日一早。”
瞿歸雲看著江姨，慢慢走入層月台，她合上了傘，甩了兩下，並沒有什麽水滴撒在地上。
瞿歸雲叫了一聲江姨，見她迴過頭，就學著皇後的樣子，正襟看向江姨，深深的向她行了一禮。
嚇得江姨連忙扔了傘，扶住瞿歸雲：“殿下這是幹嘛？”
瞿歸雲還沒說話，江姨又道：“殿下又不是再也不迴來見我這個老太婆了。”
江姨說出了她的心聲，她認為瞿歸雲還會迴來。
瞿歸雲慢慢站起身，道：“別讓層月台荒了。”
江姨眨著有些渾濁的眼睛，點點頭：“是，殿下。”
瞿歸雲走到後園，看著那棵榆樹，被周隱掛念的榆樹。
她再次走在樹下，輕輕感受著風把小雨絲刮到她臉上那種涼嗖嗖的滋味，又看著發著金黃色的樹杈，那是最後一抹生氣，它在用它今年的終點，與她別離。
“母親……”瞿歸雲倚著樹幹，偷偷的叫了一聲，她眼裏沒有眼淚，因為這不是一種可言的悲傷。
瞿歸雲深刻的感受到這棵樹裏，自己母親的靈魂，這裏麵注著母親的祈福，會不會就像皇後那樣，對著老天祈福。
她隻知道，現下要離開了，她放不下的人，沒人能托付，隻能靠著她那綿綿的掛念。
這時，吟如突然跑來：“殿下，有內情堂傳來的消息。”
瞿歸雲站直，看向吟如。
“太後生前三天的藥，藥方沒問題，但是藥量大了。可這個用藥量，也是皇後把持的。”
瞿歸雲皺起眉頭，走向吟如三人：“說明，有人在皇後之後，烹藥時，動了手腳。”
“恐怕已經傳了那麽久的傳言的滄元宮城，沒人會這麽想。”江姨搖搖頭，無奈道。
“恐怕都會覺得，是皇後故意不知情。”吟如皺起眉頭。
瞿歸雲沒有說話，而是扭過頭，繼續看著那棵榆樹，似乎也在默默祈禱。
同一片雨下，瞿鍾山同時得到了消息。他信任皇後，但江姨的設想，他也完全明白。
“有人想要栽贓。”瞿鍾山對溫戒講。
“讓皇後失去陛下的信任嗎？這麽做……”溫戒皺起眉頭。
瞿鍾山看了溫戒一眼，站在宮門口，看著遠方之天地：“這麽做，對誰有好處。”
“當然是印川王。”溫戒第一個感覺，就是他。
“對。皇後是白家，我又偏於白家。陛下對白家起疑，就會削弱我的臂膀。”瞿鍾山微微歎了口長氣。
“但是印川王，怎麽把手……”溫戒剛要發問，突然一個機靈：“肯定就是五殿下了。”
“這兩個人……”瞿鍾山突然冷笑一下，然後又問溫戒：“藥的定量，是不是能監察到的？”
“是的，烹藥的量，應該是沒問題的啊，畢竟是皇後親自掌控。”溫戒百思不得其解。
瞿鍾山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光，扭頭看向溫戒：“可從長歌殿，要到東南殿……”
“殿下是說，途中出了問題？”溫戒接收到了瞿鍾山的意義。
瞿鍾山點點頭，然後對溫戒說：“去瞧瞧九殿下。”
瞿歸雲第二日清晨起程，坐在轎輦上，離別時她依舊沒有落淚，她隻告訴江姨：“願，能是你我所願。”
然後，瞿歸雲腦子裏不知道為何，總是浮現起皇後的樣子，緊接著，她就坐著轎輦，一直往南走了。
她還要在鍾鳴關停下，根據蔚帝旨示，從鍾鳴關到另陽，要求百裏三郎護送。
本來百裏三郎是十分奇怪的，自己堂堂總將，竟然要做這種活？然而和親隊伍已經到達，他亦沒有辦法，隻好硬著頭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