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要去哪?”皇後貼身侍女雀姑問。


    皇後低低那雙溫潤似水的眼睛,然後眼:“去層月台,等小雲迴來。”


    他們先去找了鶴生,然後就往憩所趕。到了憩所後,習深首先驚訝於因果寄宿於瞿歸雲身體內,其次,驚訝於周隱竟然知道了大瞿六公主的乳名。


    救得文息已經似是容易的事,不過瞿歸雲深深的知道,不能輕易救人,拔下來時實在太疼了。


    “謝謝你。”周隱送瞿歸雲離開,決定把她送進滄元宮城門口。


    “不用。”她看著周隱,笑笑:“我們是朋友。”她總覺得心裏哪裏不舒服。


    “對,我們是朋友。”周隱點點頭,然後又道:“如若殿……舍然有困難,我也會幫你。”


    “……”他能怎麽幫她,公主逃不過各種該有的命運,除非在太平年代,王親貴族提親而或達官貴人家的相識,再或者,在宮裏留守終生。


    “好。”瞿歸雲還是答應下來了。


    “你要南下了?”


    “對。大概,明日就走。”周隱看看天色,然後迴答。


    “嗯。”瞿歸雲有些神傷,卻還是笑著。


    “舍然不用難過,一定會再見麵的。”周隱看得出瞿歸雲的傷感,就安慰她。


    “嗯。”瞿歸雲看了周隱一眼,點點頭。


    眼見到了宮門口,就行了禮,往宮門走去了。


    迴到層月台,瞿歸雲就見到吟如在門口站著,往裏麵一看,就見皇後在正殿正案坐著,江姨跪坐在前麵。


    等到她要進去時,就看到江姨迴頭看了她一眼,與皇後一同起身站立。


    皇後往瞿歸雲這邊走來,看著瞿歸雲行禮,然後盯著她的左肩膀:“還好迴來了。”


    瞿歸雲低低頭,然後和皇後一同入座。


    也不知道吟如何時離開的,等她迴來時,身邊多了個江徐徐。


    過了一會兒,皇後看著瞿歸雲:“小雲知不知道和親的事?”


    瞿歸雲抬抬眼睛,然後道:“知道。”


    “你知道是和駿農嗎?”


    瞿歸雲抬起頭,看向皇後。


    “人選還沒有定。如今未嫁能嫁的,隻有五公主,六公主,七公主以及八公主。八公主還有些小,歸湘心儀公羊墨玨,她死活都不會嫁到駿農那樣的蠻夷之地……”皇後皺起眉頭:“你們誰也不行。這個親,和了也不會有結果。”


    “皇嫂……”瞿歸雲低聲道:“但如若真要和親,也是無法逃避的。”


    “本宮會和陛下商議的,小雲是好姑娘,不能給駿農占便宜。”


    “皇嫂,人選是不是已經定了?”瞿歸雲看得出,皇後不去找五公主瞿歸霜,不去找七公主瞿歸素,單單來了層月台,便能了解到其中緣由。


    皇後遲遲沒有迴答,看著袖子上的鳳尾紋畫,剛要起身,就聽雀姑言:“陛下給六殿下的封號,是敬眉二字。”


    “雀姑放肆!”皇後一拍案,怒眉嗬斥。


    四下奴婢跪下,瞿歸雲低下頭,心如沉海之舟一樣翻入波浪深處。


    “皇後,您剛剛從玉塔出來,又冒險恩救百裏將軍,如若再惹怒陛下……”


    “那也是本宮的罪!”皇後站起身,惱怒離去。


    雀姑站起身子,朝瞿歸雲深深的一行禮,跟上了皇後的隊伍。


    “殿下怎麽辦?”江徐徐上前一步。


    “什麽怎麽辦?”江姨狠狠地白了江徐徐一眼。“敬眉……”瞿歸雲冷冷一笑,然後跌坐在案後。


    “是福是禍都是造化,殿下,別太傷心了……”江姨跪坐在一邊,低頭言。


    “什麽造化,如若要離開,奴婢願為殿下引路。”江徐徐不由想起往日那些提著香爐在身前引路的宮女,覺著可笑,引香的,全都是浮華樣式,路明明是瞿歸雲踩出來的。


    “離開?我是大瞿公主,如若和親有利大瞿,我有何理由背棄國家……”


    “可皇後也說了,這對大瞿沒什麽好處,駿農那麽遠,還隔著西越……”吟如接話。


    “……”瞿歸雲搖搖頭,她知道,正是因為隔著西越,才不妙。駿農與西越文明相似,如若真的聯合,也是意料之中的,皇後的話,也是安慰她的話,怎麽當真?分裂開駿農,還能叫西越的力量削弱,哪裏無利可圖?


    瞿歸雲站起身,慢慢挪著步子,往後殿走去。


    “絕不能叫殿下和親,駿農的男人,不把女人孩子當人,這人盡皆知。”江徐徐看著江姨與吟如。


    吟如也附和:“對啊,嫁過去,肯定沒有好日子過。”


    “好了。”江姨低聲訓斥:“咱們都不是能改變聖意的人,聖旨未下,一切,都看陛下了。”


    東宮。


    “和親?和駿農?”瞿鍾山看著前來匯報的左衛官溫戒。


    “聽聞,好像是六殿下,好像,都已經想好封號了,隻是沒有送去沿禮堂。”溫戒看著瞿鍾山放下手裏的書,慢慢站起身,往門口走去。


    “小雲嗎?陛下為何突然想起駿農來了,這次覲見,並沒有駿農。”瞿鍾山奇怪的皺起眉頭。


    “仲秋宴結束後,印川王去過文華殿。”


    “可知談論何事?”


    “當時仲秋宴上,臣關注印川王殿下,他一直盯著公主席位。”溫戒言。


    “那他為何選定小雲呢?”瞿鍾山道。


    “會不會和殿下想的一樣,覺得仲秋散宴推遲的蹊蹺。”


    “也就是說,他也看出來,小雲出此計策,是為了幫公子隱嗎?”瞿鍾山輕輕歎氣:“我一開始,也沒有反應過來小雲的動機,她說是為了自己,後來想想,應當是公子隱答應了小雲什麽條件。


    印川王是覺得小雲與我親近,想除掉這個聰明的異己呢。”瞿鍾山冷冷一笑,攥緊了拳頭,背過手,看著宮外的天空。


    “現在怎麽辦?”


    “公子隱離開沒有?”


    “應該還沒有。”溫戒低低頭,迴答。


    “……”瞿鍾山沒有再說話,雙眼煙霧彌漫,陷入深深的思慮之中。


    周隱再迴到憩所時,就見習深手裏拿著一支羽箭,上麵綁著一張紙條。


    周隱抬頭看了一眼習深,然後又看向羽箭,一邊端詳,一邊取下紙條:“這箭好眼熟……”


    習深笑笑,然後問:“紙條上寫的什麽?”


    周隱展開紙條,神情如似當時展開紙條的瞿歸雲,凝重,卻又如同早就想到了紙條上的內容。


    “公子勤賜死,公子年,因為不服判決頂撞大殿,賜流放。”


    “流向哪?”


    “北寒炎地。”周隱沉沉的泄了口氣。


    信是孟欲丞寫的,她最後的話是——結果如心石,早已料想。吾已知君心,君心定然似我心。如若當此,定以追隨,但家國難棄,願有一麵商談。


    周隱看著羽箭,久久無法說話。


    他二人,這也不能追隨誰。他們總會牽製另外一方,太多的阻隔,不能讓二人朝對方奔走。就如同孟欲丞無法放棄自己的一切一樣。她不願與他並肩。


    “公子,文息先生醒了。”小廝話音剛落,就見周隱一頭衝了進去。


    他來到文息床榻前,坐下後,就見文息睜開眼睛:“府君……”


    “別說話了。”周隱聽見他的聲音沙啞嘲哳,便知道此刻文息說話一定很痛苦。


    文息搖搖頭,然後再次張開蒼白的嘴唇:“誰救的我?”


    周隱低低頭,然後說:“是六殿下。”


    他沒有說“舍然”。


    “什麽?怎麽救得?”文息一怔,然後問。


    “我們找到了因果,可因果寄存在了她體內,她往你的藥裏放了一些因果,總之,你沒事了,她也不礙事。”周隱安慰他。


    文息閉了閉眼睛,最後也沒有說什麽,慢慢睡過去了。


    周隱歎口氣,然後站起身,聽見習深說話:“公子當去與陛下辭行。”


    周隱扭過頭,看向習深,習深低下頭,沒有說話。


    他再次歎氣,然後拖著步子往外走。


    看著夜色慢慢籠罩上來,他第一次看到,夜晚的滄元宮城在燈火輝煌之下,又彌漫著肅殺黑暗之境,宛若一片燦爛的,人間地獄。


    他緩緩的往禦政殿走,卻遇到了瞿鍾山,他好像是從內廷走過來的。


    “太子殿下。”


    周隱抬頭看著瞿鍾山。


    “公子。”瞿鍾山也行禮。


    “公子是要離開了嗎?”


    “是。明日就走。”周隱言。


    “聽聞去斷魂林時,小雲也去了,我剛剛去了層月台。”瞿鍾山道。


    “……”周隱抬抬頭,沒有說話。


    “因果,是在公子那裏嗎?”瞿鍾山問周隱。


    周隱抬起頭,看著瞿鍾山,他身後飛簷之上的雲彩慢慢隨風變幻著,變成因果細羽的模樣。


    “是。”周隱道。


    瞿鍾山笑著點點頭,又道:“你可知聯姻的事?”


    “聯姻?”他不了解是哪兩個國家,幾乎是不想知道。他想趕緊辭行,趕緊離開。


    “陛下,欲要與駿農交好。這是有利可圖的。選的公主……”瞿鍾山看著周隱的眼睛:“是小雲。”


    周隱心下一震,立刻皺起眉頭:“誰?舍……六殿下?”


    “……對。封號都擬好了,還沒送去沿禮堂,陛下也在猶豫。”瞿鍾山看著周隱。


    周隱抿抿嘴唇,然後抬頭行禮做罷,就往後廷去了。


    “殿下,不出乎您所料。”溫戒言。


    “希望小雲開竅。”瞿鍾山看著周隱慢慢消逝的背影,沉沉的言。


    周隱朝層月台跑去,白玉鯉魚在腰間跳躍著,如是一片月色寄存在他身上一樣,飄揚飛舞。


    他的衣袂在腳邊飄蕩,他的步子在廊子上,在沒有盡頭的廊子和夜裏飛揚。


    他不知道是什麽力量,但是他知道,他想要去見她一麵,他覺得,一定要見她,就在現在。他想要做些什麽,總之,先到再說。就這麽頭腦一熱,撒開腿,奔向她。


    他有一個決定。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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