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劉府。


    家主劉廷讓,出身寒門,因上元詩會一篇《定秦策》被當今陛下看重,一路升遷,直至洛陽節度使之職。後來參加平定李筱叛亂的戰役,戰功卓著,威望大增,地位一時顯赫無比,領洛陽節度使之職,添為諫議大夫,正四品護軍。


    因為劉廷讓的發妻早亡,所以娶了中書舍人何義珍之妹為妻,何氏也是丈夫早亡,二人也算同病相憐,何氏之前育有一女,如今和劉廷讓成親後,又誕下一子。何氏被扶為正室,兒女是嫡子嫡女。


    劉凝是發妻所生,故而在劉府不受待見,按道理來算,何氏是續弦,所生皆是庶出,劉凝才是劉府真正的大小姐。然而形勢比人強,劉凝的母舅家,都是劉廷讓還在落魄時相交的,故而地位低下,比不得何家有權有勢。


    劉府書房裏,身穿紅袍,臉色剛毅的劉廷讓正翻看著書信,劉府管家劉真愁眉苦臉的說道:“老爺,咱們家的田地,鋪子,都被那些宿將包圍侵吞,夫人娘家的大老爺來信,說他隻是一個中書舍人,幫不上什麽忙。洛陽方麵來信,說夫人的外甥在軍中貪墨數千兩銀子,以至於軍隊小部分嘩變,人人心生怨懟,有消息說,有人已經準備參奏您了。”


    劉廷讓放下書信,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這些人,是怪我搶了他們的東西,明裏暗裏收拾我。”


    劉真小心翼翼的看著劉廷讓說道:“老爺,夫人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據小人所知,夫人的娘家也頗受連累……”


    劉廷讓冷笑一聲,說道:“當初我聲名鵲起之時急著趕著要把妹子嫁給我,如今我受到排擠,他倒是想要撇清關係,夫人心情不好就讓她待在家裏,不要四處亂跑!”


    “今日高懷德設宴林遊,我們劉家也在宴請之列,大小姐怕去了被那些權貴之女刁難,夫人派了小姐去……”


    劉廷讓閉上雙眼,感覺心上隱隱作痛,有一股氣堵在胸口。


    “這些年,難為凝兒了。”


    管家劉真點著頭說道:“小姐認為這有可能是改善我們同那些老牌宿將之間關係的契機,故而欣然赴約。隻是……”


    “家族興衰利益,豈能是她一個女兒家能改變的,罷了,隻要老夫一直得陛下垂青,便能立於不敗之地。”


    二人正說間,外麵院子喧嘩聲傳了進來,劉廷讓皺眉,說道:“如此喧嘩,成何體統!去看看怎麽迴事!”


    劉真拱手退下,趕忙朝院子走來,一進前院,便看到大小姐劉落雙手叉腰,指著小姐謾罵:“讓你去宴會,是看你有幾分姿色,讓你想辦法讓那些公子看上你,哪怕做個妾室也好,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無能!這也就罷了,你還抬了一頭血跡腥臭的畜牲迴來,你是要氣死我娘嗎?!”


    何氏坐在椅子上皺眉不語,臉色充滿了嫌棄和厭惡。公子劉湛看著黑熊,向劉凝問道:“長姐,不是我說你,你一個女子,怎的帶了一頭黑熊迴來?莫不是撿了哪位大人公子的獵物?那可得速速還迴去,否則被人家知曉了,禍及家人啊!”


    劉凝一言不發的站著,高鬆站不住了,這劉家人怎麽如此無禮,我們高家親自送的禮物都敢百般嫌棄?


    劉真跑了過來,看到高鬆一身甲胄,想來是將門護衛,又見護肩上刻著一個高字,大驚失色,隱隱猜到幾分,趕忙問道:“不知閣下是?”


    高鬆隨意的拱手一禮,說道:“某乃駙馬都尉府上護衛統領,今日我家老爺舉辦踏青遊會,獵得一頭黑熊,邀請眾位貴人作文章,唐公子拔的頭籌,吩咐將此熊贈與劉小姐,我等便隨劉小姐造訪貴府,如今東西已經送到,在下要迴去複命,就不打擾了,告辭。”


    劉真客氣的挽留了一下,便親自送高鬆出了府,高鬆瞧了瞧府內,對劉真說道:“先生,我看你也是個心思玲瓏的,多嘴一句。貴府的人,還是對劉小姐客氣些吧。”


    劉真趕忙掏出一塊銀子塞到高鬆腰間的護心鏡中,笑著問道:“還請高統領賜教一二。”


    高鬆摸了摸腰間,說道:“劉小姐是唐公子送禮的人,還是我們高府二小姐的朋友。”


    說罷拱手一禮,比剛才客氣多了,劉真趕忙還禮,送高鬆等人離開。


    院子中的何氏,早已圍著黑熊看了許久,全然沒有剛才的傲氣,劉落不滿的說道:“娘,你離那髒東西遠點,小心沾了晦氣!”何氏沒有理她,心裏震驚不已。


    劉真迴來,急急忙忙的拉著劉凝迴了書房。


    劉廷讓看著迴來的劉凝和劉真,問道:“何事喧嘩?”


    劉真麵帶喜色,說道:“迴老爺,是高府的人給小姐送了一頭黑熊過來。”


    劉廷讓有些懵:“哪個高府?”


    “駙馬都尉高懷德。”


    劉廷讓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雖然他聖眷正隆,可高懷德這個地位的人,依舊是他需要仰望的,今日竟然給他劉家送禮過來!


    “凝兒,今日發生了什麽?”劉廷讓緊緊盯著劉凝問道。


    劉凝明顯不適應父親如此熱切,自從娘親去世後,父親便漸漸疏遠了自己,雖然時常照顧,不使自己太委屈,可終究是淡漠了,今日突然如此熱切,讓她有些慌張,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劉廷讓見女兒不言語,以為她在怪自己,急忙說道:“凝兒!你不知道此事對我劉家有多重要!高家送禮,很可能會破除我們現在的僵局!就當爹央求你了,快些說說今日發生了什麽!”


    劉凝才明白過來,麵色不變,輕聲說道:“女兒今日赴宴,倍受冷落,便在一邊獨自待著。”說罷她看了一眼父親的臉色,心下歎息,父親果然沒有聽見自己受冷落的委屈……,頓了頓,她繼續說道:“碰巧遇見一位姓唐的公子,似乎頗受主人尊敬,後來高大人辦賽飲酒,以黑熊為彩頭,唐公子拔得頭籌獎勵,卻不知何故,贈送給了女兒。”


    劉廷讓麵帶喜色,擺手來迴踱步:“好!好啊!這樣咱們就能同高府說上話了,快,劉真,備厚禮送到高府迴禮。”


    劉真並不急著去辦,而是扭頭笑嗬嗬的問劉凝:“小姐,剛才高統領還說,您是他們高家二小姐的朋友,可有此事?”


    劉廷讓聽了更加驚奇,也看向劉凝,劉凝點頭說道:“唐公子幾人邀我過去會場,便介紹給了他的幾個女子朋友,看幾人關係似乎很熟絡。女兒也是才知道,清荷小姐是高家嫡出的小姐。”


    劉廷讓抓住重點問道:“還有幾人都是誰?”


    劉凝思索著迴答道:“女兒不知姓,隻知道一位妹妹很是幹練,英姿颯爽,喚作問兒。另一位妹妹天真爛漫,叫做歌笑。”


    劉真看著劉廷讓說道:“老爺,傳言高家二小姐同楚家小姐交好,聽小姐說的,應當是楚宰執的愛女楚天問!至於另一位,並不曾聽說過,不過想來也是貴不可言的。”


    劉廷讓趕忙拉著女兒的胳膊,笑嗬嗬的讓她坐下,說道:“凝兒,從今起,你就好好同她們一起邀約玩耍,其餘的不用操心。”又轉頭對劉真說道:“把西廂的院子騰出來,給小姐居住,後院太冷清了,跟夫人說好了,這是我的意思。還有,快些給高府迴禮。”


    劉真笑著退下。劉廷讓看著女兒,心裏知道女兒還怨著自己,坐在一旁,尋著話題:“那位姓唐的公子年齡多大?可曾聽聞他是哪家之後?或者他與誰交好?”


    劉凝心裏惱了,父親如此盤問,是將自己當做結交權貴的工具嗎?今日是自己幸運,得唐公子和那幾位姑娘善待,若是一直冷落而迴,父親斷然不是這樣的態度!


    劉凝起身,朝劉廷讓行禮:“父親,這些女兒屬實不知,今日女兒乏了,先下去休息了。”


    劉廷讓麵容苦澀,隻好點頭道:“好,那你下去休息吧。”


    劉府波折起落,唐府也沒好哪裏去。


    李漣聽了歌笑繪聲繪色的敘述,麵色如常,卻下令不許任何人和唐月輕說話哪怕半個字,更不許給他飯吃。唐月輕迴府後,上到中堂坐下,喊道:“小香,給我倒杯茶!”


    除了風聲,什麽都沒有。唐月輕疑惑的起身出了屋子,小香在門外立著。


    “小香,去給我弄杯茶來。”


    小香眨巴著眼睛,看了看唐月輕,麵色掙紮了許久,扭頭就跑了。


    唐月輕張大嘴巴,這死女子,反了天了……算了。


    “老杜!老杜!”


    唐月輕滿院子的喊老杜,都沒有人迴應,他口幹舌燥,又不死心的喊道:“歌笑!歌笑你死哪裏去了?給我倒些茶啊!”


    ……


    操!唐月輕惱怒的迴了房間,沒有茶喝點水算了。他提起杯子,發現杯子裏沒水。


    “哐當”


    唐月輕把杯子丟桌子上,快步走到後院的廚房裏,幾個丫鬟正在做飯,唐月輕生氣的說道:“你們是要翻天嗎?房間裏連個水都沒有?”


    幾個丫鬟趕忙跪了下來,可依舊沒人出聲。


    “你們是聾了還是啞巴了?”


    幾個丫鬟依舊不言語。


    唐月輕突然反應過來,又是李漣找茬!他風風火火跑到李漣的院子裏,看到李漣正在院子裏的石桌上掌燈,歌笑在一旁學著刺繡。唐月輕氣衝衝的走了過去,一拍桌子問道:“李漣!你不要欺人太甚!為什麽讓整個府上的人都不理我?”


    李漣故作驚訝的問道:“是嗎?竟然有人不理你?反了反了!這可是唐府啊!這些人真該全部趕出去!你放心,我明個就把他們全打發了!”


    唐月輕被氣了個半死:“少裝蒜!除了你誰還能讓他們膽大包天,對我的話置若罔聞?!”


    李漣神情無辜的說道:“這你可就真冤枉我了,我可沒有這麽大的麵子和魄力,不然那頭黑熊怎麽也不會送到別人府上去啊。”


    “你……”唐月輕一時間竟然說不上話來,於是狠狠的看著一旁裝模作樣的歌笑:“你個多嘴的敗家玩意,胳膊肘往外拐!”


    歌笑抬頭吐吐舌頭,起來挽著李漣的胳膊,毫不懼怕的說道:“誰讓你對漣姐姐不專一的!”


    唐月輕一愣,李漣臉色也有些發燙,拍了拍歌笑的腦袋說道:“胡說什麽呢!”


    歌笑自知失言,再待下去要被男女混合雙打了,飛似的逃了。


    剩下唐月輕和李漣大眼瞪小眼,氣氛尷尬。唐月輕率先說道:“我是看那女子氣質不俗,談話也頗為率真,就想結交一下,沒有別的意思。”


    李漣坐下拿起刺繡,挑針說道:“這些話你說給我做什麽?想結交誰那是你的自由。”


    唐月輕聽了,瞪大眼睛問道:“那你還這麽整我?”


    李漣輕蔑一笑,挑著眉頭說道:“這隻是提醒你,誰才是老大!”


    唐月輕看著霸氣外露的李漣,欲言又止。他娘的!老子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登臨意的三樓包廂裏,下了值的張遇民,還有楚天詞,苗度三人,看著眼前狼吞虎咽的唐月輕,嘖嘖稱奇。


    “老唐,你這是……餓了一天?”


    唐月輕咽了口飯菜,看了一眼他們,擺擺手示意等他吃完,又低頭狂吃起來。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端起酒杯慢慢喝著,等唐月輕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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