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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廬州的大雨下了一晝夜,梅長蘇也睡了一晝夜。當他再次睜開雙眼,一夜的狂風驟雨已經過去,窗外又是一個豔陽天。


    “喵?”蜷縮在梅長蘇身邊的條紋團子赫然抬起頭,盯著梅長蘇看了半晌後,輕巧地跳下床榻,在梅長蘇的注視中從一隻藤條箱子裏叼出一件東西,踱步到梅長蘇的床榻旁丟下,“喵!”


    “阿虎?”梅長蘇疑惑地看著擺在他跟前沒了頭的花貂,這個……


    “貓大爺是問你要不要吃。”一句戲謔從另一邊傳來。


    藺晨?


    肩頭包紮的布條仍有血絲滲出,他……


    “喵?”阿虎又叫了一聲。


    “呃,阿虎自己吃吧!”梅長蘇蹲下身,憐愛地撫著阿虎的背,輕聲道,“藺晨……傷怎麽樣了,殘毒沒問題吧。”


    “我?你不覺得你的問題比我大嗎?嗬嗬,幸好你犯病初時,有晏大夫給你行了針並換了藥,而後你又配合著護心丹吃才沒讓火寒毒發作。”藺晨冷聲道,“能耐啊,從嶽州到廬州日夜兼程,你咋不再趕幾日的路去金陵呢!”


    “去金陵給你運棺材嗎?”梅長蘇冷嘲道。


    “棺材?嘿嘿,信不信,你一入金陵立馬就被抓進懸鏡司大牢。”藺晨譏笑道,“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給你墊棺材。”


    “不可能!”梅長蘇斬釘截鐵地道,“我一不迴舊宅祭奠,二不去會故人,三不招惹事端,他們憑什麽抓我。”


    “就憑你身為江左人士,卻說一口地道的金陵話。”藺晨輕蔑地瞟了一眼梅長蘇道,“不服?江左十四州,你任擇一州縣,說幾句方言給本公子聽聽。”


    “……!”梅長蘇眸中的光亮瞬時退去,泛白的唇抖了半天,擠不出一個字。


    徐州,他的“出生地及成長地”。說不上一句徐州方言卻說得一口地道的金陵話,一開口還真是……


    “……!”自己這是怎麽了。藺晨暗罵一句,把筆擱迴筆架,抓起案頭寫好的紙箋,頭也不迴地出了屋。


    梅長蘇則單手握拳,垂頭喪氣地跌坐於席上。


    周全,致遠,他還差多少?此番事端藺晨若把所有事情及時告知,他又能在整件事情中參與多少?


    除了派人接應清兒和送去小茶兒外,他還能做什麽?


    仰頭幹笑兩聲:他對換出清兒一事無能為力。


    “喵,喵!”阿虎蹭到梅長蘇身邊,輕柔地叫道。


    “……!”梅長蘇僵硬地笑了笑,彎腰一攬,把阿虎抱入自己懷中。


    曾經隻屬於母親的待遇,如今……


    我給你帶禮物了。


    腦海裏跳出藺晨曾經說過的話,梅長蘇慌忙捧起阿虎,眼中閃過藺晨受傷的部位,以及章大夫說的話……


    ……內傷不輕,是和別人比拚內力傷的嗎?


    不,不是。


    外傷是為護著阿虎受的傷,內傷更是。


    而他……


    還衝著藺晨大吼。


    “公子,您還好吧!”劭安諂笑地遞上熱茶,小聲問道。


    “好,很好!”往腰間一摸,摸了個空,才憶起與幽溟糾纏數日,腰間的扇子早就遺失在山澗,遂,直接用手拍上劭安的頭,“活著就好,是不!”


    “唔!”舉高的手牽動了傷口,藺晨咧嘴皺眉,倒吸一口冷氣。


    “公子,您別動氣,別氣!”劭安哈腰道,“您要是覺得小的不討喜,小的這就離開。”


    別氣?氣什麽?


    世上無人亦無事能讓他動氣。


    他隻是憋得慌。


    那人在折騰什麽?自個兒都顧不好,還把手伸到他這邊?


    害得他替老爹收拾了爛攤子還被老爹數落。


    “公子,蘇公子的膳食和湯藥都好了,現在就給他送去嗎?”華以凡領著一端著烏木托盤的小廝躬身行禮後問道。


    “把粥先送去,湯藥用熱水溫著,半個時辰後我會送去。”他需要靜一靜,靜一靜後才能考慮更多的事情。飲著劭安遞上的用湯盅燉的棗茶,本為甜潤的棗茶,卻不知為何泛著苦味。


    小廝行禮後端著粥和湯藥退了出去。華以凡則皺眉道:“公子,一個時辰後章大夫要來給您換藥,湯藥還是……”


    “老爹不是說了嗎,長蘇處理得很好,你們擔心什麽。”對了,這棗茶是用老爹從藥鋪裏找來的藥棗煮的,難怪不好喝。


    “蘇公子手無縛雞之力,哪裏……!”


    “啪!”湯盅被藺晨丟在了案桌上,震動了下摔落於地,倒是沒碎,隻是湯盅內殘留的汁水流了一地。


    “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尋到你家公子還救了他小命。”一改往昔玩世不恭的神情,藺晨起身神色肅然地道:“華以凡,他在忙著尋我時,你在做什麽?”


    “我……公子,是您不讓我們插手的!”華以凡後退一步,小聲地迴答道。


    “我亦對他說過相同的話,但他仍從嶽州趕來,馬不停蹄!”藺晨正色道,“你算得上識人無數,別告訴我,你隻識得皮相。”


    “公子,蘇公子他,他來曆不簡單,他身邊……”華以凡想起梅長蘇身邊來去無蹤的人,當即補道,“您可得好好查查,別被他外表給騙了。”


    “噗嗤!”藺晨笑出聲來,笑聲引出輕咳牽動傷口,又讓他咧開了嘴,“領教了?”


    “呃,公子,您,這是……?”


    “江左宗主,梅長蘇!”藺晨忍著笑道,“他怕麻煩,才化名蘇哲!”


    “江左宗主?是數月前勸退束中天護住公孫一族的梅長蘇梅宗主嗎?”華以凡和劭安異口同聲地道。


    “我需你們記住一點!”肅然而立的藺晨不怒而威,他清了清嗓音,揚聲道,“長蘇隻要尋上我的鋪子,就為我琅琊閣的上賓。你們不僅要以禮相待,且要護其周全。”


    “啊,這個……!”華以凡和劭安麵麵相覷。


    “他的安危自有他的暗衛負責。我說的周全是指起居上的照應。”藺晨眉頭一挑便知華以凡和劭安麵麵相覷在想什麽,於是輕歎道,“我在江左玩,他可是好酒好菜地招待著,到了我的地頭總不能……”


    “是!”華以凡、劭安先後鬆了口氣齊聲道,“屬下明白。”


    當初憋著一口氣想試試黎崇老先生最得意門生的底,才接了楊員外的請托……


    現在……


    “劭安,你替我去徐州楊員外家送個信。將信親手交於他手中。”藺晨沉思片刻後道。


    除紅袖招的事情需先知會楊員外外,三個丫頭也需楊員外照應一番。赤焰一案,等到了徐州將默寫出的赤焰卷宗交於他先過目,還有長蘇的……


    “是,公子!”劭安躬身道,“劭安定將書信親手交付楊員外。”


    “華老板!”藺晨一笑,轉頭看向華以凡,道,“近幾日秋梨上市了嗎?”


    “上市了,公子要吃嗎?”


    “要吃燉梨!”詭異的笑容讓華以凡脊背一涼。


    弟子規。


    老閣主罰的嗎?


    劃過紙箋上每個字,梅長蘇澀澀地幹笑。


    “笑什麽?你也有份!”藺晨端著藥碗跨進屋內叫嚷道,“你二十遍弟子規,我十遍弟子規加十遍大醫精誠。”


    “……為什麽?”梅長蘇茫然地問道。


    “老爹說我是胡鬧,你是胡來,哥倆一起罰!”藺晨沒好氣地道了一句,把褐色的湯藥往梅長蘇麵前一放,道。


    “誰跟你是哥倆!”梅長蘇怒道。


    “我也是這麽跟老爹說的!”藺晨翻著白眼。


    “……甄平呢,你把我的人弄哪去了!”梅長蘇抑著心頭的氣鬱問道。


    “老爹帶著清兒迴金陵了,讓甄平幫忙接應。”


    “……!”藺晨把事情處理得很幹淨,老閣主為何還要帶清兒迴金陵?梅長蘇疑惑地看向藺晨。


    “他說,班逸春的屍首應該還在金陵城外的義莊,且璿璣會派人看著。尋到班逸春的屍體火化既能慰藉清兒亦能給班家一個交代,然後再讓甄平把清兒帶迴江左……這樣更能讓夏江和璿璣將班逸春的事情判斷為江湖事件。”藺晨不甘地冷哼道,“老爹還說,幽溟、我、清兒先後在江左失去蹤跡,璿璣必將關注江左,以她現在‘求賢若渴’的心思,定會試探著與你接觸,讓你多加留意。”


    “……”梅長蘇揉搓著手指,指尖微涼:老閣主的一擊……漂亮。


    不僅去了夏江對藺晨的疑心,也讓江左引起璿璣的注意。而他是否能利用老閣主布下的局,拔除璿璣在江左,乃至在大梁的所有勢力。


    如此簡單的一步,他為何沒想到?


    “喝藥!”藺晨叩著案桌,沉聲道,“迴頭還要行針。”


    “……!”抬眸看向案桌上的湯藥,抿著嘴漠然地一飲而盡。又苦又澀,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老閣主替自己診了脈,也應替藺晨診過,能放心帶著清兒返迴金陵,藺晨的傷和毒應是無事了。


    真好。


    “喵?”


    “阿虎?”


    “貓大爺!”


    兩隻大手交疊於一起伸向黃貓,雙手觸碰之後,雙雙縮迴。


    “喵!”


    “阿虎,行針結束就給你去買鮮魚!”


    “貓大爺,應下你的花鯉魚養在廚房的水缸裏,紮完這家夥就給你去取。”


    “喵?”


    “……”梅長蘇。


    “……”藺晨。


    “阿虎,既然藺晨給你準備了花鯉魚,明日我再給你買鮮魚。”


    “貓大爺,既然長蘇要給你買鮮魚,花鯉魚明日再拿來給你。”


    同樣的默契,同樣的語速,以及同樣的讓步。


    “喵?”


    “……!”梅長蘇。


    “……!”藺晨。


    “阿虎,你自己先玩著,等我行完針,我們出去吃。”


    “貓大爺,您自個兒先玩著,等我給那家夥施完針,我帶您去吃全魚宴。”


    “喵?”


    “……!”梅長蘇。


    “……!”藺晨。


    “喵?”


    “先施針!”梅長蘇


    “先行針!”藺晨。


    “哼!”梅長蘇。


    “哼!”藺晨。


    最終這一日誰也沒能出得了門。行針結束,廬州又下起了大雨,一個病一個傷隻能隔著窗望“雨”興歎。


    “阿虎,你今天隻能吃花鯉魚嘍!”藺晨得意地笑著,收了針包,端著湯碗哼起小調走了。


    “阿虎別急,就算出不了門我也有法兒讓你吃鮮魚。”遂,吹響笛音招來暗衛,囑咐了一番。梅長蘇在目送暗衛離去後也得意地笑出聲來。


    “公子有何吩咐?”被搖鈴招來的小肆躬身問道。


    “去把廚房的花鯉魚給拿來,還有,按著方子去抓藥!”藺晨把藥箋遞給仆役後,又道,“燉梨好了也給我送來。”


    “是!”小肆領命而去,藺晨則一頭大汗地坐下。


    行針,花了他不少氣力,浸透了衣裳,他需盡快換好傷藥,以免傷口觸水化膿。


    餘毒,沒想到幽溟鏢上的毒,並非單純的毒,而是阻礙氣血運行、混有“血虻”的毒。


    胡鬧!


    老爹說得沒錯,他確實胡鬧。


    不該逞能瞞下老爹服過護心丹的事兒。


    昨日老爹前腳剛走,他自搭心脈,便覺得不對,當即派鋪裏的夥計追上老爹將事情告知。


    老爹讓夥計捎迴一瓶藥以及一句話:另抄十遍弟子規。


    他知道。


    自娘離去後,他就是一人。


    過去,現在,以及將來……


    去衣,將藥布的一端咬於唇齒之間,未受傷的手熟練地解下布條,粘連的皮肉被又一次撕開,冷汗自額頭滲出,反正沒人看到。


    傷口有血水溢出,無妨,未有化膿就好,以酒洗過重新上藥即可。


    以酒衝洗傷口,撒上藥粉按實擠壓,重複多次,直至……


    “公子您要的花鯉魚、燉梨和傷藥拿來了,要送進來嗎?”關實的門外,響起被他支去辦事的小肆的聲音。


    “放在門外!”藺晨懶散地嚷道,“晚上沒事就不用來伺候了。”


    “是,公子!”


    “還有,長蘇的湯藥戌時一刻送上。”


    “是,公子!”


    酉時三刻,藺晨終於將所有的傷口處理完畢,因是獨自一人完成,最初換好的布條已被汗水打濕。


    用幹巾吸了汗珠,再次換上幹衣,抖擻精神開了門。


    一尾尺把長的花鯉魚、一隻燉梨及從鋪子裏新取來的藥布和傷藥有序地放在了他房門前。


    明天再用新藥吧,不行就去鋪子讓老章看看。遂,藺晨把傷藥和藥布放置在案桌一頭,看著案桌上老爹讓仆役交給他的瓷瓶,苦澀地笑了笑,隨手打開,倒出一顆紅色丹藥仰頭咽下。


    金銀花……


    留於唇舌間的苦味,是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瞅著案頭放著的紙箋筆墨,藺晨一聲輕歎,端起烏木托盤走向他曾經的臥房。難得叩門一聲,待應允後推門而入,他和正從食盒內取出吃食的梅長蘇都愣住了。


    梅長蘇料到藺晨會來,才想借用暗衛買來的全魚宴來緩和彼此的關係。他想等藺晨見到兩幅碗筷和一桌全魚宴自然會明了他的心意。


    但藺晨來了,叩門而入,他的碗筷尚未擺出,食盒內的吃食也才擺出一道。


    “喵!”阿虎聞到腥味兒,丟下啃了一半的鱖魚,跑向藺晨,“喵?”


    “貓大爺,應過您的花鯉魚!”藺晨像是沒看到梅長蘇手上的食盒般,笑眯眯地彎腰把去鱗淨腔洗淨的花鯉魚放在了阿虎麵前,摸著阿虎的頭嘿嘿笑道,“您可得有大爺的樣,別什麽東西都去吃,大熱天的也不怕吃壞啊!”


    “喵!”阿虎叼起花鯉魚跑至藤條箱跟前仰頭一拋便把花鯉魚輕輕鬆鬆地拋進了竹藤箱。


    “喵!”支起半身,貓爪拉下藤條箱的箱蓋。


    “喵!”阿虎滿意地叫了聲,撒著腿跑迴了梅長蘇的腳邊重新啃起隻剩下半尾的鱖魚。


    “……!”梅長蘇。


    “……!”藺晨。


    雙雙從阿虎身上收迴視線,匆忙對視一眼後,又很快錯開。


    梅長蘇沉著臉把食盒內的吃食和碗筷一一擺放在案頭。


    開胃魚頭、清蒸魚、酸辣魚雜、魚拔絲、清湯魚丸、茄香魚塊。


    “手給我。”藺晨把燉梨往案頭一放,淡淡地道。


    遂,梅長蘇伸出手,順手也把屬於藺晨的碗筷放下,兩人的目光再次接觸,又匆匆避開。


    藥香,藺晨換過傷藥了吧,以藺晨的底子和他自行配的傷藥,傷口應該很快會愈合的。


    “有無盜汗?”


    “有!”


    “口幹嗎?”


    “還好!”


    “舌頭!”


    “我要在湯藥裏加安神藥,你這幾日需睡實。”


    “好!”


    “蘇公子,我來送膳食了!”小肆在門外喊道。


    “不需要!”梅長蘇。


    “不需要!”藺晨。


    仆役機靈地瞧見案頭擺著一桌吃食,當即行禮,端著盛放晚膳的托盤退了出去。


    “安神藥是放入晚上的湯藥還是另煎一副?”藺晨抽迴了手,別過頭。


    “放一起。”分開煎服,是藺晨讓他有多一份選擇,可他現在不想選擇。


    “七貼?”藺晨又問。


    “好!”梅長蘇應道。


    “好,藥方我會分別開,要是你改主意記得告訴我。”藺晨起身,冷然道,“明日早上我會再來給你診脈,有事你拉床頭的繩索,小肆會來伺候。”


    “藺晨!”梅長蘇跟著起身,喚道,“等等……!”


    “啥事?”藺晨雙手抱胸,明知故問地道。


    明知故問,有必要嗎?好,就不遂了你的願。梅長蘇支著下顎指向案頭,道,“甄平不在,我一個人吃不了那麽多,你挑喜歡的拿去吃!”


    “謝了!”藺晨也不客氣,踱步迴到案頭,瞅著案頭上的六個菜,嘖嘖嘴,嚷道:“呦,可都是溪福樓的招牌菜呢,長蘇,那我就不客氣了!”


    “還真是不客氣!”梅長蘇望著隻剩清湯魚丸、茄香魚塊和燉梨的案頭哭笑不得。


    今日先好好睡上一覺,明日,明日再想辦法和藺晨把事說開。


    “喵?”阿虎跳上案頭,嗅過僅剩的兩道吃食,最後被清湯魚丸吸引。


    “喵,喵!”貓尾輕輕搖擺,琥珀色的眼睛看向梅長蘇。


    “吃吧!”梅長蘇把清湯魚丸推到阿虎麵前,笑道。


    他有茄香魚塊還有藺晨送來的燉梨……


    足夠了。


    呃?


    梅長蘇皺起了眉頭,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是什麽?


    是藺晨走得急了些嗎?


    是!


    為何?


    不為何,藺晨不僅拿走了溪福樓的開胃魚頭、清蒸魚、酸辣魚雜、魚拔絲還“拿”走了他寫好的三篇弟子規。


    何必拿呢,本來就想多寫幾份分你的。梅長蘇笑笑,藺晨沒與他見外,所以……


    真好。


    能認識他,真好。


    卯時三刻,梅長蘇從沉睡中醒來,一夜無夢自然睡得安穩。阿虎見他醒來叫喚幾聲後,從半開啟的窗格跳了出去,梅長蘇也不攔,就如藺晨說的,他家的阿虎,敢碰的人須有能耐。


    和衣起身,拉動床頭的繩索喚來仆役,梅長蘇突然想起藺晨對阿虎的稱唿:


    貓大爺。


    真貼切。


    在他家,阿虎就是大爺。


    “藺晨起了嗎?”梅長蘇漱口淨麵後隨口問道。


    “昨兒個晚上起就沒見到公子!”小肆收拾著被褥迴道。


    受了傷還不安分,這家夥。


    嗯?不對!


    他昨兒個可是從他這裏拿走了開胃魚頭、清蒸魚、酸辣魚雜、魚拔絲四盤菜,大熱天的,他不把魚骨拿出屋子嗎?


    梅長蘇心中不免一慌,忙又問:“去問問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是誰?”


    “蘇公子,應該是您吧。昨天我送膳食來,他正和您在一起,而後我們就沒見過他!”


    “什麽?”梅長蘇飛快地迴想了一番,昨夜藺晨離開他房間的時候接近戌時,端著四個吃食離開的藺晨,在受傷又是宵禁的情況應不會外出。


    節氣已是夏末秋初,但天頭還熱著,魚腥味重,以藺晨的脾性怎麽可能把殘羹放在屋內?


    一絲不安繞上心頭。


    “他住哪間屋,領我去看看!”梅長蘇放下手中的巾帕淡淡地道。


    少頃,由仆役領著的梅長蘇走過迴字廊口,在另一間房前站定,是一間剛好與他的房間呈對角的居所。


    “這原本為老爺的房間。”小肆躬身解釋道。


    他住了藺晨的房間,藺晨就住了老閣主的房間?


    窗格半啟,房門緊鎖,無異樣。


    舉步上前,梅長蘇叩門。


    “藺晨,起了嗎?”梅長蘇輕喚道。


    “喵!”


    “藺晨,你在嗎?”


    “喵!”


    “藺晨……!”


    “喵,喵!”阿虎從一旁半啟的窗格裏一躍而出,在梅長蘇腳旁放下口中所銜之物,又從窗格越進房內。


    “喵喵!”阿虎繼續在屋內叫著。


    “魚頭?”小肆瞪著被阿虎丟在地上的東西,怔道。


    沒吃過?


    “讓開!”梅長蘇推開仆役,彎下身,從半啟的窗格往裏看去,可他能目及的隻是一張被展開的繡著山河流水的屏風。


    屋內寂靜一片,隻是彌散著濃烈的酒氣。


    “嘖嘖,公子是喝酒了呢!”小肆吸著鼻子道,“蘇公子,我們先迴吧,看這樣子公子要到午時才會起呢。”


    “喵喵!”


    “阿虎,出來!”難怪阿虎會跑到藺晨處,阿虎本是娘養來馴著尋父帥藏在府邸的酒的。


    其實狗比貓的嗅覺更好,隻是娘怕狗,才……


    “喵喵!”


    “蘇公子,您怎麽了?”跟在梅長蘇身後的小肆見梅長蘇停下腳步,把目光投向剛剛離開的房門,躬身說道,“公子不會有事,最多午時就會起,您放心吧。”


    不對。


    還是不對。


    “明天早上我再來給你診脈”


    藺晨從不食言,且……


    他在落傷的情況下,怎麽會喝燒刀子?


    燒刀子是……


    快走幾步,梅長蘇迅速折返了門前:“藺晨,開門。”


    “喵,喵!”


    “藺晨,開門!”梅長蘇捶門又道。


    “公子,這是!”


    “你來!”梅長蘇拉著小肆指著窗格說,“我說,你來拆!”


    “啊!這……!”小肆麵露難色地道,“小的不敢。”


    “好,我來!”扯過小肆,梅長蘇自行動起了手。


    “蘇公子,您這是怎麽了!”在院落內忙活的華以凡聽到迴廊上的動靜抬頭揚聲問道。


    “……!”老閣主的房間定然與藺晨的房間一樣,做有機關,一旦插上房內門栓,外人若強行入內極易中招。他唯有想法兒破窗而入。


    也是巧了,清兒拆下房內的窗格後,他秉著將帥的本性曾細細研究過,不然……


    “咳咳咳!”才沒撥弄幾步,梅長蘇就咳了起來,可他的手卻仍在撥動著窗格上精巧的機關:藺晨……


    “小肆,你找死啊!”疾步跑來的華以凡伸手就給侯在一旁的仆役一個爆栗,“公子昨天怎麽吩咐的?都忘了?咋讓蘇公子自己動起手來。”


    “藺晨他要是在裏麵早就來開門了,咳咳,要是不在裏麵,我再把窗格裝迴去就是!”梅長蘇喘著氣牛頭不對馬嘴地迴道。


    藺晨,你不在裏麵對不對,你隻是偶爾忘記了要給我行針。


    “……小肆,還愣著幹嘛,趕緊幫忙啊!”華以凡衝著小肆喊道。


    “啊?噢!蘇公子,小的來,小的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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