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生剛迴家就被魏詩詩趕迴房間洗了個澡,一來是他身上確實太髒,二來也是洗一洗晦氣。


    他來到飯桌時已是滿桌豐盛的菜肴,蕭家老少三人都已落座,老夫人婆媳自是看待自家孩子一般,滿心歡喜,蕭雲曦仍是負氣不肯給他好臉色。


    他憂心忡忡,實在不忍打破這氣氛,可若是等到飯後再說,似乎也不妥當,明明蕭乘風都出了事,他卻大吃大喝,顯得沒心沒肺一般。


    老夫人婆媳隻當他是因為機案衛的事煩心,但至少他從朝堂上安全歸來,可見事態並不嚴重,想必機案衛那幫人總有放出來的時候,再不濟也能保住性命,隻是經此一事,難免對他在機案衛頗不放心,何況現在又弄出個執律院來,即便王學禮還能官複原職,機案衛也已大權不在,便勸他盡快辭去議事一職,反正蕭家又不靠他養活,哪怕去當個小小文吏也比在機案衛這種地方安穩。


    李念生苦笑不已,在蕭家這兩位長輩眼裏,哪怕他有再高的修為,似乎也隻是個需要被嗬護的孩子,不過機案衛確實容易得罪人,得勢時還好,一旦失勢誰都要來踩一腳,包括這都城也並非善地,他一人修為再高也護不了蕭家這一家老小的安全,但要想遠離都城又談何容易,除非老丈人跟小舅子罷官,這好像不太可能。


    一想到小舅子,他又為難起來,將牙一咬正準備開口,魏詩詩又囑咐他近日不要亂跑,魏家有消息過來,說是雲中仙古正奇廣邀江湖高手要在他的雲仙宗開一場江湖大會,目標正是李念生,現在許多高手乃至年青才俊都已經往雲仙宗去了,此事已傳遍都城,可見江湖上有意擴散消息,既要讓天下人知道他勾結魔宮弟子濫殺無辜的狼藉聲名,也要讓他惶惶不可終日飽受折磨。


    魏詩詩出生江湖,對成名多年的古正奇自然非常了解,知道這位雲中仙素有聲望,是個難得的正派人物,現在由他出麵,隻怕李念生處境堪憂,以她的意思,還是要盡快向古正奇澄清誤會才好,無論在魏家還是在琳琅閣,他固然下手狠辣,卻也是事出有因,並非如江湖傳言一般有意作惡,否則那些無視法度的江湖高手開完江湖大會後弄不好就會潛入都城。


    李念生正要找古正奇,一聽此人竟然還蹦躂著要找他麻煩,心裏一股惡火升騰而起,雲仙宗就在廣陵,此去朝雲都城倒是順路,正好去鬧一鬧所謂的江湖大會。


    趁著一家人短暫的沉默,他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將明日出使朝雲之事說了出來,老夫人驚聞噩耗險些要當場暈了過去,魏詩詩母女也是悲痛欲絕,但一家人很快又陷入了更深的恐慌痛苦之中,李念生正被江湖追殺,在都城中都未必安全,卻要獨自一人去朝雲贖迴蕭乘風,且不說此事太過艱難,不該強加在一個孩子身上,即便有萬一的成功可能,隻怕他還沒救到人,自已就死在路上了,這個後果她們承擔不起,甚至不敢去想。


    老夫人當即就要去宮中麵君,哪怕蕭乘風死在朝雲,她也不能同意李念生去麵對這九死一生的局麵,否則一旦遭遇不測,蕭家如何跟李念生死去的父母家人交代。


    魏詩詩也是同樣的心思,攙扶著老夫人便要一同進宮,李念生去意已絕,他自認除了自已,恐怕再無第二人能夠從朝雲帶迴蕭乘風,便一頭跪在了二人麵前,闡明利害關係,這並非是他一個人的事,如果他不去,別說王學禮等人的清白難以證明,連他自已也要下獄,何況此事還牽扯北線戰事,於公於私,他必須得去朝雲,也必須將蕭乘風帶迴來。


    老夫人婆媳不禁淚流滿麵,再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蕭雲曦美目淒迷,眼前的李念生哪裏還有往昔那副潑皮無賴的模樣,隻是此一去恐怕就是生死永隔,直令她難以自持,掩麵而去。


    次日天還未亮,李念生悄悄離開蕭府,進宮後領了符節國書,國君親自將他送至宮外,此時街道上竟是一片肅穆,百姓都已夾道兩旁。


    他心頭湧起一股豪氣,持節大步離去,節上毦墜迎風擺動,發出一陣細微的叮鈴聲。


    人群寂靜,目送他漸漸消失在視野中,那身影悲壯,透著一股直衝雲霄的英武氣概。


    蕭家從上到下都已在城門附近,老少三人在一群下人的陪伴下默默看著他,既然他要悄悄地離開,她們也就順著他,直到他出了城門,老夫人終究還是承受不住這未知的結局,身子搖搖晃晃,已站立不住。


    李念生似有感應,轉過身來麵朝水泄不通的街道,他目光清澈,掃過神色熾熱的人群,遙遙持節躬身行禮,便再不停留。


    人群肅然起敬,寬闊街道上無數人齊齊迴禮,蔚為壯觀。


    蕭雲曦眼中含淚,昨日到現在,她並未跟李念生說過幾句話,不免已開始多心,隻當李念生對她不過是虛情假意,既悲痛又委屈,恨不得追上去質問李念生,終究還是忍住了,但心裏卻越發怪罪記恨,一時間心神激蕩,很快有了決定,無論李念生對她如何,終究還是救她弟弟蕭乘風去了,要死也該一起死,就當還了這個人情,從此兩不相欠。


    她迴家後立刻改了裝扮,一如去青山村時的女扮男裝,隻是她一身胭脂氣極難掩飾,一雙靈動大眼滿是嬌俏,橘色緙絲發帶非但沒有襯出男人氣概,反而更添了一抹風情,連她自已都不認為這身裝扮能瞞過別人,但她做事與李念生一般隨性衝動,對此並不在乎,抽出寒月劍見得一抹冷光,隨即還劍歸鞘,滿意地抓在手裏,帶上珞珞出了門。


    即便有風雷駒,她從南門追出去時,李念生仍是走得沒影了,好在有珞珞在,很快就找到了李念生的位置,她對李念生有滿肚子的怨氣,倒沒打算現在就追上去。


    幾日後,李念生抵達廣陵,這一路他時常有被窺視的感覺,以他的修為境界,自然不會認為這是錯覺,但江湖上的人都在找他,他倒沒往珞珞身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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