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早朝,有大臣上奏,兩淮鹽運使穆棱貪墨鹽稅,侵吞庫銀達百萬兩之巨!


    奏折後附著的賬冊明細,一筆筆記載著穆棱這些年的貪汙罪證,甚至連他送給各府官員的節禮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滿朝嘩然,這可算得上是本朝最大的一起貪墨案。


    自雍正登基以來,便以雷霆手段整飭吏治。


    先是設立會考府,令戶部與都察院協同稽查,對各省錢糧奏銷賬目逐一盤查,凡有虧空,限期補足。又命十三衙門與內務府相互稽核,使內外賬目纖毫畢現,再難有上下其手之機。


    更推行密折製度,特許四品以上官員直達天聽,臣工們的一舉一動,皆在禦前無所遁形。朝堂上下,人人自危,卻又互相牽製。


    又在各地推行“火耗歸公”的政策,設立“養廉銀”,提高官員的合法收入,減少貪腐的動機。


    沒想到,還是有人頂風作案。


    養心殿裏,兩個大火籠熊熊燃燒,將殿裏烘烤的暖意融融,和外麵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雍正看著桌上的奏折,怒極反笑,手中的碧玉珠串被捏得咯吱作響。


    他想起這些年穆棱每次覲見時,總是一身半舊官服,連朝珠上的絲絛都磨出了毛邊。那副忠厚老實的模樣,如今想來簡直諷刺至極!


    他還說什麽鹽商勾結,說什麽天災不斷,說什麽私鹽橫行,每一句哀歎都說得情真意切,連眼角的皺紋裏都藏著憂國憂民。


    看他如此憔悴的模樣,雍正對於他收上來的越來越少的稅銀,也多了幾分寬容,還想方設法的為他免除後顧之憂。


    雍正突然覺得胸口發悶。


    這些年他為了填補國庫虧空,連龍袍都舍不得多做幾件。夏日裏批折子熱得汗流浹背,也舍不得多用冰塊。


    可這個口口聲聲“為君分憂”的臣子,竟把百姓的血汗錢都裝進了自己的口袋!


    想到這裏,對穆棱的恨意更添了幾分。


    蘇培盛小心翼翼的進入殿裏:“皇上,順妃娘娘脫簪待罪,已在殿外跪了好一會了……”


    雍正揉了揉太陽穴,眼底閃過一絲不耐:“她剛小產,身子虛弱,淋了雪又要鬧出病來。你去告訴她,朕現在沒空見她,讓她迴去好好養著。她父親的事不會牽扯到她身上!”


    蘇培盛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低頭退了出去。不過片刻,他又匆匆折返:“迴皇上,順妃娘娘說……說若見不到皇上,寧願跪死在這裏……”


    “胡鬧!”雍正猛地擲下朱筆,筆杆在案幾上彈跳幾下,滾落在地。他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道:“讓惠貴妃過來,把她勸迴去。”


    蘇培盛頭垂得更低了,聲音細若蚊蠅:“迴皇上,惠貴妃娘娘自打上個月……就已經沒有協理六宮之權了……”


    雍正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因著甄嬛的事遷怒於沈眉莊,收迴了她的權柄。他煩躁地敲了敲桌案:“那敬貴妃呢?讓她來!”


    “這個……”蘇培盛麵露難色,“三阿哥大婚在即,敬貴妃娘娘既要操持婚事,又要打理宮務。鹹福宮的宮女說,娘娘已經連熬了三夜,今早起身時都吐血了,卻還強撐著不肯歇息,若是讓她冒雪而來……”


    蘇培盛的話沒有說完,有些為難的看了雍正一眼。


    雍正聞言,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一陣尖銳的疼痛從額角蔓延開來。


    他不由得開始想念起甄嬛的溫言軟語。


    雍正終是歎了口氣,顫巍巍撐著龍案站起身來。


    蘇培盛連忙上前要攙,卻被他擺手揮退。


    推開殿門的刹那,凜冽的寒風裹著雪花撲麵而來。


    雍正不由得眯起眼睛,隻見殿前漢白玉階下,穆景秋孤零零地跪在雪地裏。她隻穿著單薄的素色宮裝,連件避雪的鬥篷都沒披,頭上的旗頭和珠釵早已取下,青絲上覆著厚厚的積雪,遠遠望去竟像個雪人。


    “皇上……”穆景秋見雍正出來,慌忙以手撐地想要起身行禮,卻因跪得太久雙腿早已凍僵,一個踉蹌又跌迴雪中。


    她仰起臉時,雍正這才看清她慘白的臉色——原本嬌豔的唇瓣凍得青紫,睫毛上結著細碎的冰晶,活像尊冰雕的美人。


    “臣妾的父親……”她聲音顫抖得厲害,唿出的白氣很快消散在風雪中,“隻是一時鬼迷心竅……求皇上念在他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從輕發落……”


    雪花落在雍正明黃色的龍袍上,很快融化成深色的水漬。


    他負手而立,眼神比這數九寒天還要冷上三分:“穆棱辜負皇恩,貪贓枉法,罪證確鑿。”


    每個字都像冰錐般刺向雪地中的人影,“朕已下旨,穆氏一族,無論男女老幼,一律處斬,家產充公。”


    穆景秋聞言渾身劇震,竟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她呆滯地望著雍正,這樣的處置,沒有摻雜一分一毫對自己的憐惜。


    她凍僵的手指抓住龍袍下擺,“皇上,請念在臣妾那個孩子的份上,至少……至少饒過臣妾年幼的侄兒……他才十歲啊……”


    雍正低頭看著這個曾經溫婉可人的妃嬪,此刻她發髻散亂,滿臉冰水混著淚水,哪還有半分昔日風采?


    他無情的抬腳掙開穆景秋的手,轉身往殿內走去:“朕不會因此牽連到你,但你若是再糾纏不休,朕會將你和你父親一同治罪。蘇培盛,著人送順妃迴宮。”


    殿門重重合上的聲響淹沒在風雪中。


    穆景秋癱倒在地上。


    迴到長春宮。


    翠香連忙幫她沐浴更衣躺在床上,又拿了湯婆子放在她手裏。


    銅製的湯婆子滾燙,卻怎麽也暖不熱她這雙冰冷的手。


    穆景秋眼裏滿是絕望之色,“是我錯了,是我高估了我自己,皇上……”


    電光火石間,忽然想起前幾日安陵容的話,她連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撐起身子,聲音嘶啞的不成調:“翠香,去請文妃娘娘來,快!”


    翠香不敢耽誤,立刻飛奔去了永和宮。


    到了永和宮,才知道沈眉莊和安陵容去了鹹福宮,她腳步不停,又往鹹福宮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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