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正值酷暑,都指揮瞿能集合柏興駐兵,圍攻雙狼寨。


    淩晨,駐城外衛所第一哨哨長集合全哨返迴城中,聽瞿能誓師。


    大清早,劉勉聽見外麵亂糟糟的動靜,問馬順道:“馬順,外麵怎麽了?”


    馬順迴道:“哨長下集合令了,快打仗了。”


    “什麽?”劉勉慌了一下,立馬坐起:“打仗了?”


    迷迷糊糊還沉浸在睡夢中的劉勉已經在奔赴集結的路上。


    終於趕到城內,錢發財領著第一伍入隊,瞿能緩緩上台。


    當是時,瞿能站在點將台上,雄姿英發,誓擒月魯帖木兒繹忽樂於皇上。


    “今有原建昌衛指揮使月魯帖木兒繹忽樂反叛大明,賊等會合西翻土軍殺我同胞,淫我妻女,罪惡滔天。”瞿能在台上講得格外投入,似是殺了他的兄弟、奸了他的妻娘般。


    “現皇上令我等忠義之士前去討伐,誅殺惡賊以慰天下。”台下士卒麵無所容,似是什麽也沒聽到般。


    “將士們,皇恩浩蕩,聖主隆恩,爾等要前赴後繼,奮勇殺敵,以報朝廷。”牛鐵鷹正與鄧富貴討論昨天吃了什麽。錢發財喊道:“殺,殺,殺。”隨即全軍同時喊道:“殺,殺,殺。”


    瞿能聽到士氣如此高漲,滿意的又緩緩走下去了。


    等瞿能走下去,十幾名哨長押著十幾個被五花大綁著的士卒上來,緊接著一個總長緩緩走上點將台,對著台下道:“這些人都是前些日子被抓到的逃兵,現依軍法祭旗,揚我軍之威。”說罷便揮手示意。


    台上十幾個逃兵被其身後的哨長按著跪在地上,全身無規則地發抖,嘴齒不清念叨著:“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那些哨長隻當是宰豬前的豬叫,哪管得許多,一口酒噴在手上的大刀上,用手摸了摸刀麵,又用手摸了摸那露出的脖子,將脖子上的淺淺的毛發往頭上捋了捋,形成黑白鮮明的一條線,然後雙手握刀,試了試力,眼睛盯著那頭發與脖子皮膚交接的一條線,似是在找一個完美的角度,然後高高揚起,順勢砍下,那十幾個逃兵的頭便落在了地上。


    台下的士卒無不恐慌,可那些伍長以上的官長卻得意洋洋。站在劉勉旁邊的錢發財幸災樂禍笑道:“這些逃兵,真是該死,一點軍人的氣節都沒有,臨陣脫逃,罪該萬死。”


    隨後,中級官長以及高級官長領受任務,下級軍士及士卒則開始準備收拾行軍。


    大軍行到開闊地前,哨長下令:重負全部留下,輕裝上陣。頓時,全軍將各種後勤配置卸下,留一隊人馬看守。可惜劉勉沒留下,直直握著一把矛,跟隨大軍往前跑。


    劉勉是衛所第一哨第一伍的士卒自然與錢發財等人衝到最前方。跑了半個時辰,聽到哨長下令:停下列陣。此時劉勉看到遠處黑壓壓的一片:跟自己裝備著差不多的螞蟻般的人。


    雙方人馬均止步不前,人的心隨馬蹄的換腳頻率而跳動,甚至都能聽到心跳聲。


    劉勉握住手中的矛,來迴試著手感,頭上微微冒出了汗。


    那是異常的安靜,靜的像是地獄般空寂。本就是等待著死亡。


    劉勉的手心開始出汗,雙腿開始發抖。他看著前方,似乎有霧:前方幾百米,同樣有人看著自己,隻是劉勉在隊伍中不曾凸顯。


    這一刻,每一個人都格外嚴肅,每一個士卒都明白下一刻將麵臨著什麽。沒有誓師時的那般熱血,沒有誓師的那種不屑。


    這些士卒甚至會想到自己怎麽就站在了這裏,自己怎麽就站在這裏等待著屠殺與被殺。他們身上並沒有鎖鏈,卻沒有一人敢逃走,不知是因為大無畏的精神,還是因為懼怕株連九族的惡懲,或隻是自己本就喪失了反應,大腦一片空白。


    一陣鼓響,哨長喊道:“殺啊!”


    隊長喊道:“殺啊!”


    錢發財喊道:“殺啊!”


    不知為何,劉勉竟也跟著喊道:“殺啊!”


    此時的劉勉已經沒有了自我,他隻知道自己不往前衝就會被後麵的人踩死。


    鼓響的那一刻,所有人馬幾乎是同時邁開了腳步,揮動著武器。隨即從劉勉後麵的天空往前飛去一陣箭雨:箭弩營在後方掩護。


    一陣箭雨過後,箭弩營每個士卒都換上了新箭,箭在弦上,卻沒有射出。


    劉勉在往前跑的路上,見箭雨停下,邊跑邊問錢發財道:“箭弩營怎麽不射了?不還沒交鋒嗎?”


    錢發財迴道:“箭弩營的最後一支箭是留給逃兵的,隻要誰往後跑,誰就會被射死。”


    劉勉知道無路可退了。


    劉勉將矛刺向迎麵而來的敵人:兩軍進入混戰。


    “伍長,救我!”劉勉聽到鄧福貴大喊。


    劉勉看向鄧福貴,鄧福貴持矛那隻手已經不在了,但此時的錢發財已不知何處去了。


    鄧富貴見著旁邊牛鐵鷹,聲音小了點道:“鐵鷹,救我!”


    牛鐵鷹看到一身血的鄧富貴靠近自己,拿著矛指著鄧富貴道:“別過來。”


    鄧富貴失血過多,腦子不好使,似是沒聽到般,依然向牛鐵鷹靠近。牛鐵鷹嚇得扔下矛忙往後跑。


    劉勉看著牛鐵鷹跑的方向不對,喊道:“牛哥,別往迴跑!”


    話還沒喊完,從後方迎來一陣箭雨,將牛鐵鷹與鄧富貴插在交戰後方的一片空地上。


    劉勉沒空感歎,隻剩下本能地揮動手中的長矛:不為殺敵,隻為自保。


    不知過了多久,後麵傳來一陣鐵器聲。哨長喊道:“迴營,迴營!”


    什長喊道:“迴營!”


    剩下沒人喊了,所有人啥也不顧,往迴跑。


    此時敵軍那邊也響起了一陣鐵器聲。


    敵人似乎也是如此,聽到自己後方的鐵器聲,那些兇神惡煞的敵人,也同樣啥也不顧的退迴去。


    雙方的士卒都像是得到救贖般,急切地奔往自己的營地:沒有一個人願意待在這裏,沒有一個人有絲毫的留念,似乎大家都是被某個人、某種力量操控著進行一場所有人都不願意的遊戲。隻是沒人知道那個人、那種力量到底是什麽?隻知道這是一場以命、血為賭注卻不屬於自己的瘋狂的遊戲。


    劉勉迴到卸後勤裝備的陣地後,腦海中盡是剛剛血戰的場景。同伍的人集合後,錢發財發現隻剩下三個人,竟笑道:“死了那麽多人,中午可以吃飽了,你們兩個就不用搶了:排隊。”可能錢發財已經知道三個人搶不到多少飯吧。哦,不對,是兩個人。


    迴到卸後勤裝備的地點,已經過了中午的飯點,再一次開放已經是晚飯了。


    那天下午,火頭軍開飯,活下來的人都知道飯夠吃,所以沒人再去爭先恐後地搶


    那天傍晚,全衛所的士卒很早就睡了,不知是因為太困了,還是因為知道可能以後就沒有機會睡了。


    那天晚上,都指揮集合所有高級官長,總結今日作戰情況,以及製定次日作戰方案。


    次日淩晨,瞿能召集所有士卒,嚴厲訓斥,對於昨日作戰結果很不滿意,表示自己要親自上陣鼓舞士氣。


    瞿能走下台,拿起寶劍,騎上戰馬,戰袍飄揚,甚是雄壯。


    大軍開動,兩軍對壘,瞿能位於全軍前方,有帶頭衝鋒的氣勢。


    一陣鼓響,瞿能揮動著手中的寶劍喊道:“殺啊!”所有人馬幾乎同時喊著並動了起來。


    瞿能坐在馬上,不停地揮動著劍,一遍遍的喊喊著:“殺啊!殺啊!殺啊!”身邊的士卒們一個個地從他的身旁向前跑去。


    等著雙方士卒碰麵,雙方主將均在各自軍中對視,似乎是想利用眼神殺死對方。


    兩軍主將均怒視著對方,奈何戰馬太慢,竟跟不上士卒的速度。兩軍交戰了好一會兒,瞿能才與敵將兵刃交接。


    兩人劍刃碰撞那一刻,敵軍鳴金收兵,敵將撤退。瞿能欲追,奈何坐下之馬居然跑不動,隻好揮動手中的劍喊道:“殺呀!”


    眾將士便一個個超過瞿能,向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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