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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憐兒雖然迴來了,不過經這一鬧,氣氛也就壓抑了些,閔大人和馬驛丞也沒了閑聊的興致,轉而說些公務上的事情,黃縣丞隻是微笑傾聽,對於公務卻是甚少插嘴。


    楊淩身為下屬晚輩,自然要擔負起勸酒敬酒、調和氣氛的事情,自已也不免多喝了幾杯,直至深夜彼此才告辭離去。


    天上又下起了小雪,冷風卷著雪花直往脖子裏灌,楊淩喝得腦脹臉熱,他把雙手攏在袖中,哼著首忘了名字的現代歌曲,施施然拐進了自家所住的胡同兒。


    到了門口本想敲敲門,想不到輕輕一推門就來了,隻見一燈如豆,韓幼娘坐在矮幾前雙手支著下巴昏昏欲睡的模樣,一聽見門響,抬頭看見他進來,頓時喜極迎起。


    楊淩訝然道:“幼娘,這麽晚了我以為你已睡下了”。


    轉目四顧,灶下還有半明半暗的灰燼,鍋蓋上還隱隱冒著熱氣,韓幼娘上前來替他撲打著身上的雪花,輕聲道:“相公公務可是太忙?幼娘本想到衙門口兒去問問,可是又怕人家恥笑,隻好在這麽等你迴來”。


    楊淩聽了頗覺慚愧,吱唔道:“啊閔大人有個應酬約我同去,隻是走得急了來不及告訴你一聲,你這傻女子,怎麽等得這麽久,自管歇下就是了。你吃過飯了麽?”


    韓幼娘聞到他一嘴酒氣,也知道他是去喝酒了,聽了他的話這才釋然,她扶著楊淩去炕頭兒坐下,蹲下身替他除去鞋子,敲打了下積雪,拿去烘在灶旁,然後又去倒了碗水端迴來道:“相公,水是溫的,你喝些潤潤喉吧。伺候你睡下,幼娘再去吃飯”。


    楊淩聽了她的話,想起今晚所見的戲文,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喟然道:“幼娘啊,你是我的娘子,不是我的仆傭,你不該這麽樣服侍我。唉!你這麽小,又這麽可愛,應該是被人疼被人愛被人嗬護才對呀”。


    韓幼娘聽了他的臉,臉蛋兒微紅,羞怩地掙了掙手,沒有掙脫,便任他握著,感動地道:“相公很很”,那個愛字她實在是羞於說出口,隻好道:“相公對我很好啊,再說我們女子便該盡心竭力服侍好自已的夫君,這與奴婢有什麽關係?相公疼幼娘,幼娘心中明白,可是相公不要這麽寵溺我,你會慣壞我的”。


    楊淩不禁啞然,如今這個世道便是這樣,自已強行灌輸些21世紀的觀念給她,恐怕反會嚇壞了她。禮教大防、夫為妻綱雖是男人用來毒害女子的,可是千百年下來,女人不但自覺地服從這些觀念,而且也覺得理所當然,甚而將它發揚光大。


    什麽《女誡》、《女訓》倒大多是女人所寫,用來給天下女人做為表率。幼娘拋頭露麵,在裁縫鋪找點活計幹,已是極少的人了,現在的女性大多隻在家裏相夫教子,不要她服侍夫君,難道要她追求自已的事業麽?這麽一想,似乎自已這麽享受她的溫柔和服侍也是心安理得了。


    見楊淩醉眼朦朧地打著哈欠,韓幼娘忙替他除去外衫,說道:“相公,你先寬衣歇息了吧”,楊淩困倦地嗯了一聲,就著她的手除去外衣,拉過一個枕頭翻身睡下,咕噥道:“真的撐不住了,你快吃些飯,也睡下吧”。


    韓幼娘應了一聲,提著袍領兒拍了拍想折起放好,忽地吧嗒一聲,從袍中掉下一件東西,韓幼娘好奇地撿起來一看,油燈下看得清楚,那是一隻精美的女式荷包,不但用料講究、做工精細,還帶著股子幽香,她的小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手抖得厲害,想打開看看,可是又象是不知道、不打開,那麽便可以自欺欺人地當這件事沒有發生似的,猶豫良久,她終是忍不住好奇,輕輕將荷包打開,從裏邊摸出一顆晶瑩潤澤的珠子來。


    燈火映在上麵,顏色煞是好看,韓幼娘不禁睜大了眼睛:“這東西好漂亮,這就是聽人說起過的珍珠麽?相公身上怎麽會有這樣東西,還是裝在女人用的荷包裏,他他在外麵有了女人?”


    一想起這個唯一的可能,韓幼娘傷心不已,難怪夫君病愈以後,也沒有和自已行過夫妻之禮,臨出閣時,嬸子大娘教過自已的東西,可是說過夫妻要要那樣才算真的做成夫妻的,嬸子交給自已用來驗紅的那張白帕還壓在箱中呢。


    她的心不由慌了起來:“難道夫君不止是在外邊風liu,還想找個由頭休了自已,所以才碰也不碰自已麽?看這荷包和珠寶,那女子一定不是尋常人家女子,夫君若是喜歡了她,當然不會納迴來作妾,自已隻道他病體初愈,才不思此事,自已一個女孩兒家,他不提自已自然羞於出口,想不到他他”。


    楊淩迷迷糊糊地扯過被子,嫌穿著長襪睡覺不舒服,他扯開襪上的帶子,將襪子脫下丟在一邊,發現燈火還在閃爍,無意見迴頭一看,見韓幼娘坐在炕沿上,背對著自已,稚嫩的肩膀兒一聳一聳的,隱隱有哭泣之聲。


    這一嚇酒意就醒了幾分,他連忙翻身坐起,扳過韓幼娘的肩頭,隻見小臉上眼淚兒如同斷線的珠子般一串串兒落下,哭得真是好生傷心,他連忙挨進了摟住她纖細的腰身,心疼地哄道:“幼娘,你這是怎麽了,什麽事這麽傷心?”


    韓幼娘連忙擦了擦眼淚,偏過頭去低聲道:“相公可是嫌棄幼娘服侍不周,想要想要休了幼娘麽?”


    楊淩見她哭得傷心,心中又憐又痛,連忙說道:“幼娘,你這話從何說起,這些時日你跟著我吃苦受累無怨無悔,楊淩銘感於內,怎麽會做那種事情?”


    韓幼娘攤開手掌,幽幽地道:“相公,若非如此,這珠子從何而來?你你不要再欺瞞我了”。


    楊淩見了珍珠,方才恍然大悟,他嗬嗬笑著攬住幼娘瘦削的肩頭,韓幼娘執拗地掙開了肩頭,她自幼習得一身武功,若真的想要反抗時,楊淩實實拿她不住。


    楊淩自認得她,她便一直柔順似水,從不對自已有半點違拗,簡直活得不象一個鮮鮮靈靈的女子,這時見她發了小性子,反覺得十分有趣,他涎著臉再次摟住幼娘的肩頭,韓幼娘掙了兩掙,楊淩也加了把力氣,韓幼娘便不再使力,隻是委委曲曲地扭過頭去不看他。


    楊淩拈起那粒珍珠,嗬嗬笑道:“幼娘,這珠子漂不漂亮?馬上就要過大年了,我找個工匠用彩線穿了給你做項鏈好不好?”


    韓幼娘詫然轉過頭,驚訝地道:“這珠子是給我的?”


    楊淩眨了眨眼,故作奇怪地道:“不給你難道給我?你見過男人戴項鏈的麽?”


    韓幼娘臉兒一紅,可是想起那荷包,還是忍不住吃吃地道:“可是可是這荷包,相公不是在外邊有了女人麽?”


    楊淩心中一跳,想起馬憐兒那張宜喜宜嗔的俏臉,雖然兩人沒有什麽私秘,可是馬憐兒對他頗有一番情意,自已實也很喜歡這個漂亮女孩兒也是事實,他心中有點發虛兒,於是從炕沿上拿過袍子,從夾層裏掏摸了一陣兒,摸出兩錠銀子來,說道:“哦你說這個呀,我是喝多了酒,一時困倦得隻想睡覺,所以還來不及告訴你,今日實是我幫他打過官司的馬驛丞請閔大人和我吃酒,席間送了我四十兩紋銀表示謝儀,這荷包兒和珍珠是那日來過咱家的馬小姐特意送給你的禮物,你可不要誤會呀”。


    韓幼娘長這麽大還沒有見過這麽大錠的銀子,四十兩成色最好的紋銀,那簡直是一筆天文數字了,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天呀,相公不過幫他想了個辦法,就有這許多謝禮麽?”


    楊淩將銀子塞到她手中,笑道:“娘子收好,這迴放心了?不傷心了吧?”


    銀兩入手,冰沁沁、沉甸甸的,韓幼娘被他的取笑羞紅了臉,她咬著嘴唇兒,一顆慌亂不定的心已經放下了八分,心中想著,趁丈夫酒醉,明日未必記得這時說過的話,有些事不妨一次問個明白,也省得心中老是忐忑不安,主意已定,她忽然放下銀子,舉起衣袖掩住了臉頰,羞怩地道:“幼娘幼娘有一言想問過相公,相公莫要取笑幼娘”。


    楊淩奇怪地道:“什麽事?好吧,今日幼娘大人升堂問案,楊某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人請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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