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世將其稱為黑門6年的這一年到來前,阿裏登.佩瑞諾德王子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年。


    聽說南方的暴風王國被神秘的“部落”消滅了,想必是因為那些南蠻子過於驕橫的緣故。若是早早向我們北方諸國求援,豈會有亡國之禍?我們奧特蘭克王國位居天險奧特蘭克山中,易守難攻,才不怕那些傳說中的怪物打來呢!


    王子並不清楚,自己將來會為這些天真的想法而感到深深的懊惱和悔恨。


    阿裏登生性調皮,盡管艾登國王一向對其管束嚴厲,還是難以遏製他開朗好動的天性。王子經常會偷藏在地圖室的門後或桌下,竊聽父親與手下諸將對戰事的分析。即使被抓到也無所謂,反正他是第一順位繼承人,誰能阻止他了解軍事情報呢?


    這一天阿裏登又想搞惡作劇埋伏起來,卻發現自己到得晚了。地圖室已經被父王和幾位高層軍官所霸占,他隻能偷偷藏到門外,豎起耳朵聽著。衛兵見是王子殿下,自然也不敢聲張。


    “您的意思是?”王子識別出這個聲音來自卡夫丹上校,他是年輕軍官中的佼佼者,素以刀術見長。


    “我與部落簽訂了一個互不侵犯條約。”王子吃驚地聽到這句話出自自己的父親的嘴。艾登國王一向是個安靜沉穩、彬彬有禮的紳士,可此時他的聲音卻在顫抖:“我們將不幹擾他們在山區的行軍,而他們會保證我們的王國毫發無傷。”


    盡管父王隻用了“山區行軍”這樣平和的字眼,但年少的阿裏登還是聽懂了其中重大的意義。允許部落通過奧特蘭克山的防線,會將聯盟的第一大國洛丹倫的都城暴露在部落的鐵蹄下!即是說,奧特蘭克王國在戰爭中選擇了獨善其身,放棄了保衛自己盟友的義務!


    “陛下,您讓我們與獸人同謀?”第一個站出來質疑的是奧特蘭克軍神哈斯將軍。


    “是的,我就是與獸人同謀!”艾登國王罕見地失態了,他憤怒地大喊起來:“因為我想讓我們都活下來!讓我的臣民都活下來......”


    阿裏登還想繼續聽,可身後傳來的一個聲音打斷了他。


    “王子,你可不該在這裏偷聽作戰機密。若是陛下知道了,又要責備你的。”來者比阿裏登略年長兩三歲,已經蓄起了毛茸茸的唇須。隻是故作成熟的裝扮難掩神態的輕佻,這正是阿裏登的堂兄,斯坦恩布萊德城主之子伊希登親王。


    阿裏登固然想繼續聽下去,可更怕堂兄聽到這些秘密,連忙掩飾道:“堂兄說得是,倒是我失禮了。不妨去我的房間玩耍吧。”


    “你的房間有什麽好玩的,小孩子家的玩具。”伊希登傲慢地搖了搖頭,“不妨一同去戶外抓兔子吧。古老相傳能捕到稀有的雪靴野兔的人,必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好!”阿裏登雖然好奇國事,卻仍是少年心性。他將心中的疑惑放下轉移到了自己喜歡的事情上。


    國家大事,交給大人們就好了嘛。我以後成年了自然就懂了。


    外出捕兔的兩位少年自然不清楚,在他們走後國王力排眾議,強迫諸將執行賣國投敵的行為,並親手殺害了前來送信的洛薩軍信使。


    半個月後洛丹倫城被攻破的消息傳來,阿裏登驚呆了。


    是我們的錯嗎?是因為父王背叛了聯盟,所以洛丹倫才會陷落嗎?


    我為什麽沒有阻止他呢?當時分明覺得不對,可是我總在為父王開脫。猜想那會不會是父王與其他諸王設下的陷阱,把部落主力引誘到洛丹倫城下集中殲滅。


    我想多了啊!父王他隻是個純粹、徹頭徹尾的懦夫和叛徒啊!


    阿裏登憤怒地衝入國王的寢宮,狠狠地質問著他,希望父親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個圈套,他另有妙計。可等待他的迴答,卻是淡然和冷漠。


    “部落的勝利,不正說明了我的選擇是對的嗎?”艾登國王淡淡地說:“如果聯盟贏了,我們作為叛變一方,會得到什麽樣的下場,你想過嗎?現在我們可以與獸人和平共處,一同享有這個世界!”


    阿裏登狠狠地握緊了拳頭,用充滿仇恨的雙目死盯住眼前的男人,仿佛第一次認識了他的真麵目。


    “你還是太年輕了,政治的事情哪能意氣用事呢?”那男人偏偏還喋喋不休地說教著。


    “你這個蠢貨!”阿裏登朝著父親的下巴狠狠地掄出了一記上勾拳,直接將艾登國王打得頭暈腦脹跌倒在地。


    “你給我們的家族和王國帶來了無盡的恥辱,你令我們蒙羞!”阿裏登還想繼續毆打眼前的男人,可自小接受的教育又告訴他這種行為不可取,隻能瘋狂地通過斥責來減輕自己內心的罪惡感:“我為自己的姓氏感到羞恥,為繼承了你的血脈而感到羞恥!”


    艾登又羞又惱,正要開口怒罵,眼前的少年卻一扭頭抹著眼睛跑開了。


    阿裏登從來沒有這樣懊悔過。在此前十幾年的歲月中,他隻覺得國王也不過如此,等自己長大了會自然而然地坐上王位,當一位好國王。


    現在他在人生中第一次認識到了,國王有如此重大的責任。這個位置看似簡單,可一舉一動能影響到全國,甚至全世界的命運!如果他早有這些認識,一定會奮不顧身地勸阻父王,可現在什麽都晚了啊!


    他萬念俱灰,原本滿滿的朝氣仿佛像片樹葉被秋風吹落飛遠了。此時的少年感到自己失去了繼續奮鬥的勇氣,未來的人生隻能生活在部落的統治下嗎?即使自己當得上國王,也不過是獸人治下的傀儡王,又有何意義呢?


    就在他心灰意冷時,一隻小兔蹦蹦跳跳地靠近過來,甚至貼在他腿上蹭了蹭,絲毫不怕生。這才引起了阿裏登的注意,他下意識地將小兔抱起。


    灰色絨毛,白色的腳爪!這是傳說中的雪靴野兔!相傳捕到雪靴野兔的人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阿裏登又驚又喜,仿佛在最黑暗的夜幕中看到了黎明破曉的一線光!


    是聖光在冥冥中護佑我嗎?我仍然可以有所成就嗎?還遠沒有到該放棄的時候啊!


    他沉思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猛地起身。


    “父王已經鬼迷心竅了,我要去找哈斯將軍,他是個明事理的智者!一定能為我指明道路!”


    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小兔,就像抱著國家沉重的未來。


    此時的少年並不清楚,自己走上了一條多麽沉重而崎嶇的險路;他同樣不清楚,哈斯將軍在不久後成為了反抗軍的領導人,徹底站在了王國的對立麵;他更想不到的是,自己在6年後不小心踩死了霜狼少主的小青蛙,被迫把雪靴野兔賠給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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