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小女孩還是傻一點比較可愛。”


    黑崎光背倚著牆壁,仰起臉看著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燈,無數細碎的光芒墜落在他的瞳孔,像是某些真相在細碎的閃爍。


    “大部分時候,與其去解釋自己不是壞人,不如就承認自己是個壞人來的簡單,按照他人的想法維持現狀繼續前行,遠比要他們適應荒謬的真相來的容易,你說呢?”


    “是這樣啊。”


    她的聲音沉靜如水,聽不出半分情緒。


    “你也是個膽小鬼啊。”


    黑崎光微微愣住,偏過頭看向女孩的背影。


    “過去無法改變,但現在和未來呢?”


    木凝希迴眸,看了他一眼。


    “沒有忘記,願意為之說謊的人。”


    她說。


    “我覺得,是溫柔的人。”


    她的確沒有參與過他們的過去,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是如果有一個人從未忘記過去,甚至為了不改變他們對母親是支撐著家和他們童年的支柱,那樣的偉大的印象而說謊的話。


    那樣的人,也許,是個溫柔的人也說不定。


    因為啊,知道真相在煎熬著的人,不止阿凪一個。


    黑崎光,他也許也隱藏著,無法向任何人傾訴的真相,而這是隻有作為旁觀者,才能看清的東西。


    她拉開門走了出去,留下黑崎光獨自站在原地,與他身後牆壁的影子,定格成寂寞的畫麵。


    良久,他低下頭,嘴角驕傲的弧度,被陰影模糊,看起來有一絲淒美的苦澀,又或者隻是幻象而已。


    “若是那時……真的成為家人就好了。”


    他輕歎,語氣帶著一絲自嘲的淺笑淡然。


    隻是,事情往往並不會按照你所預料的軌跡去發展,世界總是讓你期望之事事與願違,與你的初衷背道而馳,以此來玩弄你的命運。


    於是就鑄就了那樣,讓與之相關的所有人都疼痛的過去。


    *


    木凝希發現千凪的時候,他正失神的站在電梯門外,修長的影子被孤獨的拉長。


    她走到他的身邊,看了眼下行按鈕旁邊跳動的紅色數字。


    “還好麽?”


    她淡靜的聲音打破了那樣詭異的安靜,千凪微微怔了一秒,似乎才剛剛注意到她的出現,於是側過臉看她,唇邊浮起一抹純淨明媚的笑意。


    “隻是確認了一直以來都是事實的真相,沒什麽大不了的,所以我很好。”


    那笑容和平時完全一樣,完美的找不出一點點破綻,所以……


    更像是假的。


    木凝希伸手,壓低了他的帽簷。


    “在我麵前,不用這樣。”


    “什麽?”


    叮咚——


    電梯在這時,打開了門。


    木凝希走了進去,轉身看著他,向他伸出一隻手。


    “我會陪你的,不想笑不笑也可以。”


    千凪怔了怔,唇邊的弧度一點點的僵硬,抿成了一道孤傲的弧線。


    然後他握住了那隻手,走進了電梯。


    在那時候,她仿佛是懸崖上伸出的唯一的樹枝,他隻能緊緊的抓住她,才能停止下墜。


    兩人一路無話,避開記者的眼線,離開酒店時,木凝希忽然拉住他。


    “肚子餓了,吃拉麵麽?”


    沒有餓意,但是千凪點點頭,還是跟在了她的身後。


    距離星月酒店不遠的小巷子裏,有一家小巧但精致的日料店。


    這家店很小,裏麵卻幾乎坐滿了人。


    大家都在喝酒聊天,他們兩個的出現,並沒有引起周圍人的注意。


    “希希呀,你好久沒來了。”


    老板一眼就認出了她。


    “今天吃點什麽呢?”


    “地獄拉麵,兩個。”


    她伸手比了個2,還特意囑咐了一句。


    “要超辣。”


    “可是你不是……”


    他剩下的話還沒說完,木凝希微微側首,又補充了一句。


    “無敵辣。”


    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在愣了一秒鍾之後伸手捂住像吃了地獄拉麵般緋紅的臉。


    “今天的希希也超可愛,好想擁有這樣的女兒。”


    木凝希微微側首。


    “可以快一點?”


    老板站了個立正的姿勢:“好的,長官。”


    兩碗湯底幾乎是紅色的拉麵在端上來的一瞬間,千凪就感覺自己的眼睛被那樣辛辣的味道熏得有些想要流淚。


    木凝希吃了一口,刺激的味道讓她的眼淚都流出來了,一張精致的小小臉龐緋紅的如同落滿晚霞的天空。


    “好辣,你也嚐一下。”


    千凪拿起筷子,在嚐了一口之後,那樣的辣味幾乎在瞬間蔓延了整個味蕾。


    那一刻,他像是再也無法壓抑住脆弱的心,一顆眼淚順著他臉頰的輪廓,墜落在了他麵前的碗裏。


    “是真的很辣呢……”


    “嗯。”


    “媽媽說的是真的。”


    手中的筷子頓在那裏,千凪低眸看著碗裏因墜入了他的眼淚,而不斷的漾開波紋的痕跡,清潤的聲線,帶著脆弱的顫抖。


    “他真的不要我們了……”


    “嗯。”


    “他甚至隻用兩個字,否定了我們的存在……”


    “嗯。”


    “這世界上,我隻有阿修一個親人了……”


    “嗯。”


    “他是個辜負別人人生的混蛋……”


    “嗯。”


    “我一定會超越他的,一定會讓他為了曾經的決定而感到後悔……”


    “嗯,我信。”


    木凝希安靜地聽,無法承受那樣的辣度,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阿凪比誰,都能做到。”


    在旁人看來,他們不過是兩個被辣哭的再普通不過的少年少女。


    “明明吃不了辣,幹嘛點這個。”


    看著她臉頰通紅一直在掉眼淚的模樣,店員都有些不忍心了,趕緊倒了兩杯水送過去。


    老板了然的微微一笑。


    那就是希希的溫柔之處吧,就和她的媽媽一樣。


    遇到傷心的無法忍受的,必須馬上發泄的事情,一個人哭會很奇怪,兩個人一起好像也就沒那麽奇怪了。


    我們都會擁有心如刀割卻無法輕易哭泣的時候,情緒一旦釋放,心中承重的弦繃斷,傷口會很難修複。所以我們常常故作勇敢故作無所畏懼,把最好的一麵展露在人前,然後在夜深人靜的房間裏突然崩潰。


    在這種時候,有個信任的人接收到了那個求救信號,陪伴在身邊傾聽你的痛苦,真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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