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陣平,好消息和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幽靈故作輕鬆的聲音在鬆田陣平的腦海裏響起。


    全身正緊繃著的卷發警官皺了皺眉,對自家幼馴染在這種關鍵時刻還試圖插科打諢賣關子的行為有些不滿。


    好在萩原研二並不是真的要他選擇,幽靈飛快地接著道:


    “壞消息是車外來卸貨的人有三個,而且這周圍攝像頭很多,出了這個貨箱後監控幾乎沒有死角。好消息是人頭馬並不在來卸貨的這三人中,來的都隻是些沒有佩戴武器的後勤,以我們的水平收拾起來應該輕輕鬆鬆。”


    鬆田陣平挑了挑眉。


    這是收拾起來輕不輕鬆的問題嗎?麵對三個敵人,和車外無死角的監控,他們這一人一鬼到底要怎麽無聲無息地潛入啊?


    幸好幽靈的話還有後半段:


    “來的那些家夥都身著全身防菌服,身形也和小陣平差不了多少。有我配合的話,小陣平隻需要快速頂替掉他們其中一人,咱們就能混進這個基地啦~”


    ……認真的嗎?


    鬆田陣平扯了扯嘴角。


    就算是有幽靈協助引開另兩人的注意,短時間內換裝頂替掉一個人這種事也太困難了吧?!


    ……但眼下確實也沒什麽更好的辦法了。


    鬆田陣平深吸口氣,一邊用堆積的貨箱做掩體,將自己隱藏得更好一些,一邊思考著有什麽辦法能快速地扒下敵人的防菌服,再把自己塞進去,還能不被人發現。


    ——可惡,他隻是經曆了大半年的特殊訓練而已,他才不是那種可以一鍵換裝的怪盜或者魔術師啊?


    還有那個被他頂替掉的家夥,之後又要怎麽處理啊?


    ……殺掉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隻是打暈的話,在這種遍布攝像頭的基地裏,要藏在哪裏,又要怎麽防止他醒過來呢?


    鬆田陣平想想就覺得頭疼。


    說起來,拆彈也好、深入敵營探查情報也好,明明都是選錯一步就會萬劫不複的狀況,為什麽在麵對結構複雜陷阱重重的炸彈時,他就從不會緊張,隻感覺遊刃有餘,但應對這種複雜困難的環境,就會覺得頭皮發麻呢?


    明明這大半年來類似的狀況也經曆過很多次了啊。


    ……所以說,他果然還是比較喜歡那些炸彈一點。


    鬆田陣平腦子裏念頭一個又一個地往外冒,嘴唇緊抿著,嘴角向下撇成了僵硬的弧度。


    直到他感覺到一隻冰涼的手搭上了肩膀。


    ……鬆田陣平突然變得安定了。


    ——對了,幸好他還有個還算靠譜的幼馴染來著。


    背後永遠有著支援的他,什麽時候竟然也變得畏首畏尾了?


    要上了哦,hagi。鬆田陣平在心裏默默道,揚起了嘴角。


    凝視著緩緩打開的貨箱門,他墨鏡後的一雙湛藍眸子不知不覺間變得銳利如鷹隼。


    張揚的墨鏡,配合上那套純黑的西服,此刻的黑發卷毛宛如《終結者》電影中的仿生人t-800走進了現實。


    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當初他答應hagi戴上這副墨鏡,不正是因為那真的很帥嗎?


    ——於是當貨廂中逐漸被搬空、身著白色防菌服的後勤人員正要抱起新一箱的貨物,將其遞送給貨車外的同伴時,就在猝不及防之下,撞上了潛伏已久的不速之客。


    ——還是個穿著一身黑,笑的囂張看起來就很不好惹的家夥。


    來不及發出驚唿,更來不及看清眼前人黑墨鏡下到底是怎樣的神情,這位可憐的組織後勤便突然覺得後腦劇痛,意識沉入了黑暗。


    ——


    ——


    “潛入基地成功。


    情報附件:*****,


    位置坐標:


    39°46′15″n 141°23′29″e,


    已確定朗姆酒所在,我們暫時安全。”


    深沉的夜色裏,翻蓋手機的屏幕散發出微弱的光,映亮了一雙沉著的鳳眼。


    諸伏高明望著眼前送件人為亂碼的郵件,終於鬆了一口氣。


    瀏覽並存儲下其中的情報,關閉郵件頁麵,親眼看著這條來自幽靈的信息坍縮成一團意義不明的字符後消失,諸伏高明這才合上手機,讓自己麵前的光源徹底熄滅。


    黑暗與陰影將他的表情隱沒,隻餘下倒映著遠處燈火的明亮深邃藍眸。


    後半夜的東京不再如白日一般富有生機。所有的樓宇皆已熄滅,唯有四通八達的道路還被路燈所照亮。它們縱橫交織著,將大片的黑色分割切碎,如同為這座沉睡都市輸血的血管,又如同困縛這片土地的蛛網。


    諸伏高明站在高樓的天台上,俯視著這片陷入沉眠的鋼鐵叢林。


    他的視線停留在那些燈光映照不到的陰影之處,與那裏蟄伏著的、巨獸一般的黑暗沉默對視。


    獵獵寒風唿嘯著,將他警服外衣的衣擺掀得翻飛。


    “吱呀——”


    鏽爛的合頁因轉動而摩擦出喑啞尖銳的聲音,諸伏高明收迴視線,側頭望向了天台樓梯口被推開的門扉。


    “噠噠,噠噠,噠噠。”


    皮鞋踩踏在水泥上發出有節奏的脆響,高挑的人影逐漸從陰影裏顯露,黑色的禮帽下,來人一頭銀色的長發被月光映照得雪亮。


    琴酒在距離諸伏高明幾步遠的地方站定,狼一樣的綠眸中倒映出麵前這位留著兩撇小胡子、頗顯得老陳的警官。端詳了好一會,他突然輕嗤出聲:


    “不要告訴我,這就是波本所說的,我會感興趣的情報?一個——送上門的條子?”


    從黑色風衣裏摸出香煙盒,抖出一根細長的煙卷點上了火,銀發的殺手叼著煙,任憑寒風將他的長發與衣擺揚起。他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眼前的警察,意有所指道:“你看起來並不比蘇格蘭強上多少。”


    這是在暗示他看出了他們間的聯係。諸伏高明對此並不意外。他與自己的弟弟的容貌確實有八分相似,被認出有血緣關係太正常不過。


    無視那暗藏挑釁的話語,警官先生露出了得體的微笑——就宛如站在他對麵的並不是裏世界中兇名赫赫的殺手琴酒,而隻是一個他普通的同僚那樣。他上前半步,維持著無懈可擊的社交禮儀,禮貌伸出手:


    “幸會,我是蘇格蘭的哥哥,諸伏高明。如您所見,我是一名刑警。”


    開門見山。


    既然選擇不遮遮掩掩,穿著警服獨自赴約,那諸伏高明就沒什麽好再避諱的。


    這位代號琴酒的組織高層知道小樹的真實身份與來曆,也與他存在長期且緊密的合作。既然如此,不論他有沒有真的有遵照與小樹曾經的約定,不去查詢【蘇格蘭】與【波本】的真實身份,要了解這些對他來說都並不困難。


    反正早就已經明牌,那不如便再坦然一些。


    對於諸伏高明的坦然,琴酒挑了挑眉毛,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他戲謔地望著警察伸出的那隻手,卻並沒有任何動作。


    殺手怎麽可能和警察握手?


    諸伏高明看起來也很明白這一點,隻是走個例行公事般的流程,在沒有得到迴應後,便絲毫沒有尷尬地將手收了迴來,將問候改為了點頭示意。


    並未因此有一絲一毫失禮。


    銀發殺手的眉頭皺了起來。突然就覺得自己莫名地處在了下風。


    這令黑澤陣一陣反胃。


    ——要不是為了波本所說的,有關朗姆的線索,他根本不可能有興趣在這裏和一個警察虛與委蛇。


    掏槍上膛,一氣嗬成,用伯萊塔指著麵前這個身穿警服、長相酷似蘇格蘭的青年的腦袋,黑澤陣不耐地道:


    “如果你足夠聰明,就應該知道不要試圖消耗我有限的耐心。”


    但他麵前的諸伏高明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就像是看不見黑洞洞地槍口,或者根本不會恐懼似的:


    “我還以為您其實會挺習慣我們這一套了。”警察維持著溫和有禮的微笑說,“畢竟我曾聽說您也負責對接一些大人物。我想他們大概並不會在您麵前失禮吧。”


    黑澤陣咧開了嘴,扯動麵部肌肉,咬牙切齒地勾起一個醜陋的假笑,用以發泄他莫名蓄滿的憤怒。


    ——也許這源於他最討厭的工作被麵前這個更加令人討厭的人輕描淡寫地提起了。


    琴酒確實是裏世界臭名昭著的殺手,但他與公職人員,甚至是警察廳那些能夠佩戴肩章大人物(注1)的接觸也確實並不少。


    組織boss少有能夠全須全尾信任的部下,又無法本人出麵與那些政客長期維持聯係,所以偶爾這些無趣又愚蠢的,與大人物維持聯係的工作便會被派給琴酒。而那些需要琴酒對接的家夥中,其實有很多人是組織需要平等對待的對象,所以——


    ——所以雖然很反直覺,但黑澤陣其實,對社交場上的一套並不陌生。


    煩躁地吸了一口煙,望著麵前身穿警服的這個人平靜到沒有溫度的眼睛,黑澤陣在此刻真的很想就這麽扣下扳機。


    但那樣做似乎又才是徹底地輸了。


    深吸口氣,又吐出一口煙,黑澤陣才終於壓抑住了莫名翻湧的情緒。


    這就是kr-0223背後的人嗎?


    黑夜模糊了警察酷似蘇格蘭的那張臉,隻留下警服在月光下那令人厭惡的剪影。


    說真的,黑澤陣實在是受夠了這種土氣的服飾了。


    小野三郎的那張大眾臉明明早就被他所遺忘,但不知為何,時至今日,他的情緒仍然會被那個愚蠢的身份標簽所牽動。


    條子。


    真是不可理喻。


    ——


    ——


    ——作話(?????)???:


    鬆田的純黑西服是自從幼馴染成為背後靈後的常用服裝了。畢竟他自覺是養了個靈異生物,應該搞點嚴肅的氣氛。但與原世界線不同,他偶爾還是會穿點別的衣服的,因為hagi說看膩了。


    注1:日本隻有警察廳長官和警視總監能佩戴肩章。(我百度的不保真)


    注2:琴酒對小野三郎與警服警察的ptsd詳見88章後的琴酒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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