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鬆田陣平鄭重地說出“哪怕當個死人,也要拉著他一起走”這樣話的一瞬間,萩原研二是震驚而憤怒的。


    但看著鬆田陣平專注地注視著他的雙眼,他又突然就冷靜了下來。


    雖然鬆田陣平說了這麽極端的話,但是這次他卻並沒有在他的身上再察覺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氣場。


    也就是說,小陣平現在並沒有受到那個【祂】的影響。


    小陣平他,居然是完完全全憑借著自己的本心那麽說的。


    小陣平他,居然真的認真地在考慮去死。


    僅僅因為研二醬擔心小陣平的安全,不想將他牽扯進樹醬的事情裏來,他就認真地在考慮去死。


    萩原研二神奇地發現自己現在居然能這麽冷靜,這麽抽離地思考這件事。


    他居然沒有憤怒地,一拳頭砸在鬆田陣平的臉上。


    雖然他確實很想這麽做,但他由此也意識到,剛剛他和鬆田陣平都太不冷靜了。


    萩原研二深吸了一口氣,伸手將幼馴染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扒拉開,然後用手掌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他知道自己剛剛把情緒全都對著小陣平發泄出去是很不公平的。


    但是,也隻有小陣平,隻有對小陣平,他才能這麽做。


    短短時間裏經曆的這些事,真的已經要將他壓垮了。


    所以在麵對自己最能敞開心扉的人時,他下意識地放縱了自己的情緒,放縱了自己任性的想法,讓小陣平成為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又能分擔他負麵情緒的工具人。


    他擅自地認為小陣平不應該摻和他的事,因此將小陣平推開,接著又擅自對著小陣平發火,將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小陣平當成了宣泄口。


    他默認著和他形影不離,互為半身的幼馴染能承載這樣任性的他,也因此下意識忽略了,這些天不僅僅隻有他快要被壓垮了,小陣平也同樣要被壓垮了。


    是他萩原研二讓小陣平親眼目睹了他的死亡,甚至還在死前留下了那麽不負責任的遺言。


    是他萩原研二當著自己幼馴染的麵被炸成了碎片,又在小陣平最悲痛的時候若無其事地變成幽靈迴來。


    是他擅自露出無數讓小陣平擔心的破綻,卻又擅自推開小陣平不讓他接近自己。


    是他讓小陣平隻能胡亂的猜測,拒絕和小陣平溝通,又自顧自地將那麽糟糕的情緒一股腦地傾倒給小陣平。


    等小陣平因此惶惶不安,不知所措,甚至產生了“成為和他萩原研二一樣的死人”這樣的糟糕想法後,他又抑製不住自己的憤怒,還要認為小陣平不可理喻。


    太糟糕了啊。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望著幼馴染那雙湛藍的眼睛,內心逐漸發沉。


    但鬆田陣平還沒有移開凝視著他的目光,麵色鄭重地仍在等待著他的迴答。


    是的。他應該要對小陣平講清楚才對。


    “……是研二醬做錯了,擅自地死掉,擅自地變成了幽靈。又擅自地以保護為由要將小陣平推開。”


    萩原研二低語著,他決定要對鬆田陣平坦誠,但他不太確定應該說到哪一步。


    突如其來地接受了小樹的本源,他的腦子裏隨之湧入了許多的信息,也因此無師自通的學會了一些幽靈的能力。


    但其實他還有很多事沒有搞清楚。比如小鳥遊樹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比如關於那個【祂】的信息,再比如關於那個實驗室的事——小樹為什麽會被抓去做實驗,那個實驗室所屬又到底是什麽勢力。


    在想要對著鬆田陣平張口時,他發現這些搞不清楚的事一下子壓在了他的喉嚨口,讓他突然不知道應該如何發聲了。


    該說些什麽,又從何說起呢?


    畢竟他的疑問和迷茫還不止這些。


    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會有人對同類做出那麽喪心病狂的事?


    為什麽經曆這一切的人偏偏要是小樹?


    為什麽那個孩子在經曆了這些之後,還要自顧自地把他萩原研二的死亡也歸咎於自己,然後不顧一切的將珍貴的本源送出?


    ——那些隨著本源一起湧入他腦海的知識讓萩原研二清楚的明白,小樹所做的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


    ……為什麽那個孩子總是能若無其事地承擔這些呢?


    那明明是那麽好的一個孩子……


    這一刻,萩原研二突然無比想立刻就告訴鬆田陣平自己在實驗室所見的一切。


    ……他終究隻是個22歲的年輕人。


    ……見識了那樣的罪惡之後,他非常需要對最信任的人傾訴。


    但想起自己承諾了小樹不會把關於他的事說出去,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沒有直接開口。


    ……既然答應了樹醬,就至少要等到樹醬迴來,再詢問他的意見。


    “小陣平……研二醬確實要對之前擅自推開小陣平的事道歉。”萩原研二開口了。


    “隻是有一些……一些讓研二醬很在意的事,我答應了樹醬不告訴其他人。所以在得到樹醬的許可之前,這部分事情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不等鬆田陣平想要反駁,萩原研二又接著開口:


    “這部分事情和亡者,幽靈,以及你所有胡思亂想的玄學沒有關係,隻是我變成幽靈後的一些在現實世界的見聞!所以小陣平絕對不可以再說出想要變成幽靈那樣的話了!”


    和是否是幽靈……無關?


    在現實世界的見聞?


    鬆田陣平感覺自己腦海裏飛快地閃過了什麽,他所知地那些亂七八糟的信息一瞬間好像快要串聯起來。但當他想要仔細去梳理時,那一閃而過的靈光卻又消失了。


    他隻能繼續順從自己的直覺問:“那你低落的心情是因為那些亡者相關的事嗎?”


    萩原研二這才明白了鬆田陣平到底在糾結些什麽。


    居然是因為擔心那些都市傳說裏所謂的亡者規則影響了他嗎?


    小陣平的腦子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麽啊?!


    他隻能神情複雜地道:“小陣平,別胡思亂想啊。任誰突然發現自己死掉了都會情緒低落的吧。”


    鬆田陣平對他這個迴答卻並不買賬。他皺眉道:“這種時候還想要繼續隱瞞我嗎?”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對彼此的了解可能比對方本人還要深。鬆田陣平很清楚以萩原研二的性格,發現自己死掉成為了幽靈,他可能會鬱悶,可能會無奈,但絕不會是這樣一副憂慮中又夾雜著憤怒的模樣。


    hagi現在的樣子,絕對是經曆了一些別的什麽事。既然他自稱他所見的一切與玄學無關,那就隻能是他和小樹那家夥離開時遇到的情況了。


    他直直地盯著萩原研二有些慌亂的靛紫色眼瞳,厲聲道:“hagi!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麽了!”


    萩原研二被幼馴染突如其來的厲嗬嚇了一跳,突然感覺自己本就搖搖欲墜的內心防線在此時摧枯拉朽般崩塌了。


    他的肩膀耷拉下來,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然後將額頭抵到了鬆田陣平的胸口,讓自己的表情被半長的碎發遮住:


    “我會低落……我很崩潰,小陣平……那是因為我發現了樹醬隱藏的秘密。”


    鬆田陣平緊皺的眉頭抖動了一下,壓下了立刻開口追問的欲望,沒有出聲打擾看起來陷入了迴憶中的幽靈青年,任萩原研二在沉默中急促地唿吸著。


    萩原研二的眼前仿佛又染上了層層血色。那些冷漠地研究員將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孩童的身體開膛破肚的場麵,讓他的胃裏的酸水再次泛了上來。


    “……我答應了樹醬不會說……所以我不會告訴你那具體是什麽……但我真的看到了……小陣平……我看到了令我永世難忘的東西……”萩原研二的喉嚨越發幹澀,


    “我不能說,也不知道那是哪裏,但是如果小降穀和小諸伏真的是為了調查當年樹醬的……失蹤……”


    說到這裏時他頓了頓,沒有選擇用那不存在的“死亡”一詞來誤導鬆田陣平,(可惜對方似乎並未察覺這其中的意味深長)“……如果他們真的是為了調查樹醬的失蹤而選擇了走那條更艱難的路…我一定會幫他們的。”


    他抬頭,讓鬆田陣平看清楚自己有些濕潤的眼睛中的堅定:


    “我會幫他們的!小陣平!”


    雖然萩原研二言語含糊,以與小樹有約為由略過了許多重要信息,但是鬆田陣平也大概明白了是個什麽情況。


    雖然不知道具體細節,但萩原研二與小鳥遊樹離開的時間裏他們應該是被迫去了某個地方,看到了一些令hagi無法原諒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大概與小鳥遊樹的遭遇有關。


    雖然聽起來不是什麽好事,但因為大致理解了發生了什麽,鬆田陣平內心的不安定感減輕了許多。他歎息地道:


    “既然是降穀和諸伏都可以參與調查的事,那就不要想著也推開我啊!”


    “……哎,那是因為一開始我就答應了樹醬,不把你卷進來……調查它真的很危險。”萩原研二說。


    “但是……小陣平,果然還是小陣平啊。如果小陣平選擇要踩下油門,無論是樹醬還是研二醬都沒法阻止吧。”


    “所以……隻能對不起樹醬啦。”


    萩原研二扯出一個有些難看的笑容。“小陣平。我一定要救樹醬。你要一起來嗎?”


    鬆田陣平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不會再被推開了。他爽朗地說:


    “那當然。畢竟從小到大,我們還有什麽事不是一起做成的嗎?”


    萩原研二也釋然了,他的笑容都變得真摯起來。是的,從小到大,所有事他都是和小陣平一起做的。


    同一所小學,國中,高中,同樣的社團,一起參加的機械拚裝比賽,考了一樣的大學,相同的專業,同樣的項目小組,一起考取警校,甚至一起去了爆處組。


    除了死亡,沒有東西能把他們分開。


    ……不對,死亡也沒有把他們分開。


    他這不是變成幽靈又來找小陣平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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