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衛指揮使司衙門外,四名士卒站在那裏,無聊的磨皮擦癢,東張西望。


    這個時候,住在城裏的大人們大多也要迴家了,隻有住在城外的會留在衙門裏休息。


    四人還在心裏尋思著,等大人們都走了,他們也該坐下休息會兒了。


    正這會兒,衙門大門裏走出兩人,四名士卒連忙站好。


    “魏猛是不是迴了九江城?今晚叫出來大家喝一杯。”


    說話的是張世貴,年初張慶從指揮同知位置上下來,由他出任了九江衛指揮僉事,現在每天都來衙門值守,隻是本來該跟著來的兒子張宏福卻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另一個自然就是吳占魁了,他也是因軍功唯二升職的其中之一,他憑借剿倭戰功順利的升到衛指揮同知位置上,隻是私下裏也是往南京砸進去不少銀子。


    畢竟有戰功是不假,朝廷也有朝廷的封賞,但那隻是你升官的理由而已,升不升還不是在官老爺一念之間,更何況吳占魁從千戶到僉事,資曆尚短。


    “前天迴來的,昨天去我那裏,還說今晚要去拜見嶽父大人。”


    吳占魁笑著說道,“你看是家裏喝還是......”


    “就家裏吧,我這迴去就叫人準備。”


    張世貴很幹脆的迴道。


    “說起來殿試都結束了,也不知道廣德考的怎麽樣。”


    吳占魁抬頭看看天說道。


    “嗯,這個就管不了了,魏猛迴九江城,應該也是想迴來等消息吧,算算時間應該就是這兩叁天就會有結果了。”


    張世貴自然明白,從北京傳消息到九江,也得十來日的時間,可不就殿試都出結果了嗎?


    剛出門,手下親兵牽來馬匹還沒上馬,遠遠的街道上就傳來“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兩個人手上的動作就是一頓,齊齊望了過去。


    隨著鞭炮聲的靠近,鑼鼓嗩呐聲也傳進了他們的耳中,喜慶的曲子。


    兩人不由自主相互對視一眼,還是張世貴開口道:“不像是娶新娘子,會試嗎?我記得九江府這幾次好像都沒人上榜,也不知道是什麽事兒。”


    吳占魁和張世貴都站在那裏,也沒有上馬,隻等那邊的人過來,看看是什麽事兒。


    不久又有指揮使司衙門裏的人出來,都被遠處的熱鬧吸引。


    不多時,喜慶的隊伍靠近。


    “知府衙門裏的,那是張典使吧,還有林師爺也在。”


    一個指揮僉事看著那邊過來的隊伍說道。


    “不會真中了吧?”


    吳占魁這會兒已經有點預感了,可是也不是很確定。


    實際上在魏廣德出發後,吳占魁就找人問過這幾次九江府的會試成績,得到的結果是鴨蛋。


    但是,眼前的一幕確實有點衝擊他的想法。


    之前,吳占魁還真沒抱什麽希望,可是衙門的人都到了這裏,由不得他不多想。


    有些想法,吳占魁都是藏在心裏的,特別是這樣不好的感覺,自然不會宣之於口。


    果然,知府衙門的張典使和林師爺等人遠遠看到衛指揮使司衙門外的幾人,立馬就是滿臉笑容上前拱手道:‘恭喜恭喜,貴所魏廣德魏老爺這次可算給咱們九江府長臉了,會試成績271名,京報連登黃甲。’


    吳占魁聽到這話激動了,一把抓住林師爺的手問道:‘喜報呢?’


    “哎喲喂,輕點輕點,疼。”


    林師爺被吳占魁抓住手立馬感覺力道有點大,握的他雙手感覺一疼急忙叫道。


    吳占魁立馬鬆手,陪笑道:“失禮失禮。”


    “不敢有勞同知大人。”


    林師爺也馬上恢複笑臉說道。


    “林師爺別見怪,這魏廣德是吳同知的外甥,你送來這好消息,激動是難免的。”


    張世貴連忙解釋一番,免得讓人不快。


    “失敬失敬,原來吳同知是魏老爺的舅舅,那這杯酒你跑不脫了。”


    林師爺也是笑道。


    這會兒旁邊的張典使已經拿出一份黃色的喜報雙手遞給了吳占魁,又是笑道:‘前些日子聽說魏鎮撫升職做千戶了,也不知道在不在九江府城,要是魏千戶不在城裏,這杯水酒可就要吳同知來辦了。’


    吳占魁打開喜報一看,瞬間眉飛色舞起來,“在在在,保證管夠。”


    張世貴在吳占魁打開喜報的時候也湊了不過,不止是他,旁邊幾個僉事也都已經湊上來往喜報上看,果然寫著魏廣德,會試成績271名,上麵還有禮部大印在上麵蓋著,貨真價實的會試喜報。


    有反應快的立馬就對自己的親兵吩咐道:‘迴府裏說聲,今兒中午我要喝喜酒去。’


    說完就用手搭在吳占魁肩膀上笑道:“同知大人,這頓可就著落在你身上了。”


    “好說好說。”


    吳占魁樂嗬嗬的接話,隨即吩咐親兵去九江府最好的酒樓訂菜,又安排人往魏猛府上送消息,交過一個守門的士卒,“往裏麵給大人們說一聲,今兒中午出來喝酒。”


    一連番吩咐後才對眾人笑道:“我那妹夫前兩天迴了城,也是在等消息,咱們這就打土豪去,不把這九江城裏最好的酒菜上桌,咱今天就拆了他家。”


    在兩匹快馬衝出九江府城門飛奔向瑞昌縣和湖口縣的時候,九江城裏兩處大宅裏也熱鬧起來,大門外鞭炮聲不絕,院子裏無數酒席開桌,本地的達官顯貴和士紳富商紛至遝來上門賀喜。


    而在此時,南京城外碼頭上,一個年輕的公子也上了船,對著船家吩咐一聲,“開船吧。”


    船隻輕巧的離開碼頭駛入江心,隨即張開帆在風力的推行下逆流而上。


    那年輕公子看著大江的寬闊無邊又迴頭看了眼遠處聳立的南京城牆,嘴角掛出一副笑容來。


    想起去年和妹妹聊起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話題,妹妹那嬌羞無比的樣子就覺得好有意思。


    母親不在了,父親又隻垂青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自己和親妹妹相依為命到現在也是不容易,還得自己為妹妹的婚事操心。


    年輕公子在心裏長歎一聲,轉迴頭看向前方江麵。


    之前父親嫌對方門第太低,也是,自己這樣的人家,妹妹的婚配對象至少也得是進士或者叁品以上武官家族。


    現在好了,父親已經鬆了口,讓自己去看看,希望一切能夠如意吧。


    在那個府裏,妹妹也就是他唯一的牽掛了。


    漸漸的,船行的遠了。


    京城,九江會館。


    幾個皂吏捧著托盤站在大廳裏,等待這貢士們出來。


    不多時,勞堪大頭,身後跟著魏廣德、張科和夏可範就出來了。


    “請進士老爺受進士服。”


    領頭皂吏躬身施禮道。


    魏廣德倒是知道殿試其實隻是整個殿試儀式的開始,殿試後還有傳臚大典,還有榮恩宴,還有狀元代表眾進士上表謝恩和拜謁先師廟,行釋菜禮。


    殿試程序很多,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場考試就完成了的。


    看著托盤裏的東西,進士衣冠和靴子,幾個人連忙上前雙手接過。


    “明日傳臚大典,一切規製和殿試一樣,請幾位進士老爺不要耽誤了時辰。”


    那領頭皂吏又開口提醒道。


    “多謝。”


    “有勞了。”


    魏廣德幾人都是客氣感謝一番,隨即又讓人給了賞錢,幾個皂吏這才歡天喜地的去了。


    魏廣德看著托盤上的進士衣冠,帽子有點特別,主體就是個烏紗帽的樣式,帽翅卻是短上不少,隻有大約五寸長,帽翅上還係有尺許長的飄帶。


    進士服則是深藍色的羅袍,緣以青羅,袖廣而不殺,革帶青鞓,飾以黑角,垂撻尾於後。


    還有一塊槐木笏板,魏廣德感覺穿在身上,除了衣服顏色外,和那些大臣們穿的也就差不多了。


    “今晚還要早些休息,明日又要起早。”


    夏可範這會兒仔細端詳著托盤裏的進士服後開口說道。


    “是啊,又要起早了。”


    勞堪也是點頭,明早寅時又是去大明門外候著,然後參加傳臚大典,可是這一甲卻沒有他們幾個的份。


    “迴屋歇著吧,明早看看是誰簪花。”


    簪花是進士當中惟狀元才能獲得的殊榮,其他的就算是榜眼探花也沒有。


    眾人都是曉得底細,之前金達可以說是狀元的熱門人選,可是他和嚴嵩父子關係鬧得那麽僵,這狀元十有八九要飛,隻是不知道最後是誰拿下這狀元頭銜,應該說會試前五名那四位皆有可能。


    入夜,九江府魏家後宅裏,喧囂一天的家裏總算安靜下來了,魏母和魏老爹在自己臥房裏也在商量著之前沒定下來的事兒。


    “兒子已經過了會試,眼看著就是進士要入朝為官了,那倒是說說給孩子送多少銀子過去,讓他在那邊疏通疏通。”


    自從魏廣德離開九江府後,魏老爹倒是還算正常,可是在魏母看來自家兒子肯定是能金榜題名的,頂天了名次差點。


    魏老爹之前還對此有點不屑一顧,畢竟魏廣德年紀尚小,他不覺得孩子這麽小就當官有什麽好的。


    隻是沒想到,魏廣德還真是給他們老魏家爭氣,一次就考過了。


    算起來,魏廣德也就是鄉試的時候落榜過一次,其他的科舉考試都是連戰連捷,很是厲害。


    “我還是那話,送一萬兩過去吧,我看也夠了。”


    魏老爹坐在床邊說道:‘當初我給小二說過,進京的話我會再給他五千兩銀子,現在答應給一萬兩,已經不少了,夠他在京城過日子了。’


    “可你不說官麵上禮尚往來很費銀子嗎?家裏也不缺那些銀子,最多就是老大那邊少留點的事兒。”


    魏母還是堅持覺得魏老爹說的給魏廣德送一萬兩銀子去有點嫌少。


    “廣德那裏我一開始就給了他一萬兩銀子,已經不少了,要是按你的意思又給兩叁萬,那老大那兒留的就太少了,怎麽說文才才是長子,本應該繼承更多才對。”


    現在的大明朝,從上到下都按照嫡長子繼承製為主在運行,也是宗法製度最基本的一項原則。


    魏家自然也不能脫俗,所謂“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


    雖然明代《大明令·戶令》有明文規定:“凡嫡庶子男,除有官蔭襲,先盡嫡長子孫,其分析家財田產,不問妻、妾、婢生,隻依子數均分;奸生之子,以子數量與半分;如別無子,立應繼之人為嗣,與奸生子均分;無應繼之人,方許承繼全分。”


    但在實際生活中,或者說大部分人眼中,家產的大頭還是要給大兒子,也就是嫡長子,明朝是執行一夫一妻製度的。


    當然,還可以納妾。


    至於大明令中的規定,並沒有太多人重視,或許也隻有家庭因財產鬧出糾紛後才會按照此令去執行,而且前提是沒有遺囑的情況下。


    魏老爹自然也是這樣的想法,魏文才作為自己的嫡長子,理應獲得自己大部分積蓄才對。


    給了魏廣德兩萬兩銀子,幾乎已經算家產的叁分之一,也夠了。


    不過顯然,魏母依舊覺得給小兒子少了,應該分一半家產給魏廣德才對。


    “算了,還是等廣德殿試成績出來再說,畢竟以他的名次,應該隻有叁甲的命了,未必能留在京師。”


    魏老爹看著妻子說道:‘如果廣德能留在京裏做京官,我們就送兩萬兩銀子過去,如果是外派,那就是一萬兩。’


    說道這裏,魏老爹又是皺眉道:“倒是要真下到地方,他那邊未必需要什麽銀錢,我看還不如修書一封知會一下就好,銀子還是交給張宏福幫忙放出去。


    我記得廣德之前就曾經說過,放貸賺的銀子貌似比買田地來的多,所以當初我給他的銀子他都沒拿去買地,不止是好田地不好買,主要還是他覺得錢賺的少。”


    “他懂個屁,要是真這樣,那一萬兩銀子就給他全部買田地好了,放貸出去哪有買成田地賺安穩銀子強,現在孩子都是進士了,咱們家也可以用他的名義多買些田地,迴頭你給老大寫信說一下這個事兒。”


    魏母聽到魏老爹說道土地心思又活泛起來了,以前家裏沒正經官身,買了田地賦稅很難逃脫,可現在不同了,兒子做了進士,有了免稅的官身,自家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囤地了。


    “給老大置辦些田地,我看可以,老大應該不會反對,都掛到廣德名下去,迴頭我就寫信說這個事兒......”


    魏老爹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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